深夜,半圓的月亮高掛在天空中,涼風夾雜着花香和樹葉的清新拍打着窗櫺。
簫嬪愣愣的坐在坐前,手腕還保持着前伸的姿勢,微微張着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內室的門軸發出輕微的吱呀聲,用力關於過後造成的反彈讓木門顫動着,地上的影子閃動不停。
桌上的蠟燭彷彿還冒着青煙,就像楚若宸坐在桌邊聽着簫嬪背詩時一般,但轉頭看去,只剩下窗紙上斑駁的樹影。
“皇…上……”
良久,簫嬪機械的回頭,木門與門框形成了一個夾角,停住不動。
沒有燭光的內室昏暗不清,簫嬪的側臉映着月光,輪廓柔和。
“呵……”最後,她自嘲般的冷笑了一聲,起身推開椅子,走到牀邊坐下。
架子牀擋住了月光,薄紗窗簾放下之後,眼睛便再難以看清任何東西。簫嬪剛剛躺下,沒被關上的門再次響了起來。
在簫嬪眼裡,一道人影去而復返。
翌日,晨曦初升,片片薄雲掩蓋着的天空下,一縷金紅從地平線上漸漸綻開。
雀鳥的叫聲清脆明亮,透過映着搖曳樹影的窗子,微微模糊。
淳貴人正坐在鏡臺前,鈴兒手中握着幾支簪子,在淳貴人歪頭時輕輕捲起髮絲插上。
“鈴兒,待會兒無論誰過來,你都不要慌亂,明白嗎?”淳貴人按住一邊的頭髮,輕聲對鈴兒說着。
她注意到從銅鏡中反射出來的鈴兒的臉出現了一絲疑惑,但隨即點了點頭。
“奴婢明白。”
鈴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第一縷陽光從身側的窗戶斜射進來,剛好被放在桌上的兩個木盒擋住。淳貴人動了動身子,腦後增加的重量並沒有變,她隨即起身,走到桌前。
兩個盒子都是雕刻精美的花梨木,棕黃色的中混雜着褐色的木紋,香味不斷從蓋子的縫隙中透露出來。
銅質的扣鎖被淳貴人打開,她從袖中拿起一塊帕子掩住口鼻,退了兩步遠遠的看上一眼。
裡面裝着的是常見的妝粉,但卻帶着一股誘人的濃香。
這種香氣不會令人膩煩,反而從心底涌起一種奇怪的慾望。
淳貴人扣上了盒子。
“小主,凝箬閣的汐兒姑娘到了。”
一個略顯青澀的聲音從內室門外傳來,淳貴人擡頭看了一眼門口,然後推門走了出去。
“快讓她過來。”淳貴人吩咐道,在正廳中坐下。
汐兒從未來的這麼早過,但是今天特殊,她必須要儘早過來。
朝陽在院子裡鋪出一層金紅色,汐兒穿着一身翠綠的襦裙,眉頭微蹙踏進正廳。
“奴婢給淳娘娘請安。”汐兒輕輕屈膝請了個禮,淳貴人笑着讓她起身。
左右看了看,汐兒有些猶豫該不該開口,淳貴人擺了擺手,“你放心,現在這裡的,都是信得過的人。”
“嗯,奴婢知道了,小主讓我過來配合娘娘。”汐兒點了點頭,回頭看了一眼院門的方向,然後壓
低了嗓音,“慶玉堂外有一個眼生的婢女,總是在對面花園裡待着,應該就是蘇嬪派來監視慶玉堂的眼線了。”
淳貴人深吸口氣,正廳開着門,清晨清新的空氣舒緩了她不少情緒,緊握着的手也鬆開了一些。
“我與蘇嬪說好了,等凝箬閣的人來取東西時,儘量拖住她,但是從蘇嬪的宮殿到坤寧宮,再到慶玉堂,也要一段時間,必須做些什麼以免她們到時生疑。”
淳貴人說着,用手敲了敲桌子,詢問汐兒的看法。
汐兒歪頭想了一下,“奴婢對象棋略微通些,如果娘娘有的話,就下一盤拖延時間吧。”
淳貴人點了點頭,轉頭看向鈴兒,“好,鈴兒,你去把棋盤拿來。”
汐兒坐到圈椅另一邊,不時回頭查看着殿門的動靜,只要王曇雅與淳貴人配合的好,那麼今天,便能反將蘇嬪一軍,讓王皇后徹底失去這個助力。
“小主寫的那封信是否在娘娘這裡?”
鈴兒拿來了棋盤和棋子,汐兒一邊擺着,一邊問淳貴人。
淳貴人搖頭,“已經被蘇嬪拿走了,那封信大概會成爲蘇嬪誣陷蓁貴妃的證據,她只讓我這邊繼續,是已經想好對策了嗎?”
汐兒露出一絲微笑,抿了抿脣,小聲道:“當然,小主多才多藝,矇騙蘇嬪當然不是問題。”
淳貴人垂下眼簾,雖然她沒有看出任何問題,但是現在,對於王曇雅那邊的計劃她知道的越少,那麼演起戲來便越令人信服。
陽光透過窗紙在地上留下的光線可以清楚的看見時間流逝,淳貴人讓了汐兒兩步,一盤棋下到一半,門外終於喧譁起來。
淳貴人嚥了口唾沫,手心冒汗,相比起來,倒是汐兒更冷靜一些。
“娘娘,您只要自然些就好。”汐兒低聲說了一句,起身出去查看。
慶玉堂院外,王皇后坐在鳳輦上,身後跟着一隊侍衛,秋若依然站在她身邊,打着扇子。
這副陣仗駕臨慶玉堂,不少不知情的宮人一邊低頭行禮,卻又忍不住好奇的探頭看過去。
蘇嬪站在王皇后身側,面上帶着得意,“還不快給皇后娘娘開門?”
守門的太監趕緊開大了門,王皇后並未下座,慵懶的靠在椅背上,用一隻手撐着頭。
護甲插進頭髮裡,王皇后從指縫中斜眼看了蘇嬪一下,發現她的眼神中帶着近乎瘋狂的興奮。
蘇嬪用力握緊了拳頭,只有讓王曇雅從自己的視線……不,整個後宮中消失,親眼看着她消失,才能熄滅自己心中憤恨的火焰。
淳貴人站在圈椅邊上,手上扶着圈椅椅背,半個身子站在夾空裡,這個動作十分符合她的性格。
蘇嬪邁進正廳,哼了一聲,“淳貴人,你可知道本宮和皇后娘娘爲何過來?”
王皇后隨後進了正廳,環視一圈之後,並未發現不妥的地方。
除了汐兒不合時宜的站在淳貴人身邊。
“臣妾不知道。”淳貴人低下頭,用額上厚重的劉海掩住自己的表情。
蘇嬪
回頭詢問似的看了看王皇后,王皇后並未表態,站在門口抱着胳膊,悠閒的看戲。
“這封信,你認識吧。”蘇嬪勾起一邊嘴角,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
這個信封正是那天她在淳貴人的桌上拿走的。
“說實話,然後把東西交出來,由皇后娘娘和太醫查驗過後,或許本宮還能向皇后娘娘求情,恕你無罪。”
淳貴人看向蘇嬪手中的信封,背在身後的另一手攥了攥,“臣妾不……不認識。”
略微帶着顫音的話讓王皇后皺了皺眉,她瞟見一旁神色警惕的汐兒,還有桌上那一盤沒下完棋。
蘇嬪顯然也看到了這些,對於淳貴人的否認眼中並未露出惱怒,反而帶了一絲滿意。
她拆開信封,拿出信紙當衆讀了一遍,然後轉身看向王皇后。
“皇后娘娘,蓁貴妃威脅唆使淳貴人替她去市井間買來摻了迷藥的妝粉,這便是證據,現在更有蓁貴妃的貼身婢女出現在慶玉堂,還不足以說明一切嗎?”蘇嬪雙手把信紙遞到王皇后身前。
淳貴人藏在髮絲下的眼中充滿了緊張,身後的汐兒悄悄握了一下她的手,希望她能冷靜下來。
王皇后接過信紙,掃了一眼,點點頭,“本宮見過蓁貴妃的筆跡,這的確是她親筆所寫。”
蘇嬪揚起脣角,轉身逼視淳貴人,“你還不招出來嗎?蓁貴妃蠱惑皇上罪名已定,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你現在還要維護蓁貴妃嗎?”
淳貴人抿着脣,又後退了兩步,身子靠在牆上,還未說話,王皇后已經揚了揚手。
“搜。”王皇后靜靜吐出一個字,身後跟來的侍衛毫不客氣的進了屋子。
鈴兒聽見響動,擠進正廳裡,一臉焦急的出言阻止,“你們要做什麼?我家小主犯了什麼規矩?”
蘇嬪哼了一聲,指了指鈴兒,“來人,給本宮拿下!”
“等等!”淳貴人擡起頭,眼圈發紅,“別動鈴兒,臣妾招了!”
鈴兒趕緊往淳貴人身邊退了一步,這幾天她隱隱約約知道淳貴人似乎捲進了什麼不好事情中,但是淳貴人卻又不肯多告訴她,如今,這種不好的感覺終於得到了印證。
“小主,這到底怎麼回事?”鈴兒顧不得禮數,不安的拽了拽淳貴人的袖子。
“是我連累你了。”淳貴人地下頭,哭着說了一句,蘇嬪不耐煩的眼神隔着頭髮都能感受的清楚。
片刻,淳貴人擡起頭,“臣妾想跟蓁貴妃娘娘當面對峙,不知蘇嬪娘娘和皇后娘娘能否答應?”
蘇嬪轉眼看向王皇后,王皇后輕輕蹙眉,仔細打量着淳貴人。
她眼中的緊張和懼怕不假,抓着圈椅椅背的手也在發顫,王皇后看不出淳貴人是否在演戲,畢竟性格就是如此的人。
但是蘇嬪說給自己的計劃裡,囑咐淳貴人做的,並沒有和王曇雅當面對峙。
“你只需說出自己知道的即可,爲何要讓蓁貴妃過來?”
王皇后不打算允許。
淳貴人微微側頭,看了看汐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