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柳若惜聽聞王曇雅來她宮中的時候,還有些驚訝。
“臣妾見過蓁貴人。”柳若惜身着素白繡梅上襦翠綠雲紋百褶裙,悠悠然屈膝行禮,頭上玲瓏點翠金步搖叮噹之聲洋洋盈耳,一派溫婉風範。
王曇雅快走幾步上前輕扶起柳若惜,“姐姐不必多禮,這次我來是爲了答謝姐姐救命之恩,汐兒,快將謝禮拿上來。”
汐兒將捧着的紫檀木提盒放到桌上,“娘娘,這是我家小主的一點心意,還請您不要嫌棄。”
“這怎好呢,我也只是不忍見淳貴人整日心神不寧嗟嘆連連,況且貴人您福澤深厚,天理昭彰又哪會讓好人蒙受冤屈呢。”柳若惜不着痕跡的婉言謝絕。
王曇雅卻似沒聽見柳若惜的話一般自顧自的打開提盒,“我知道姐姐對我生疏了,所以也不敢讓姐姐有所誤解,這只是一些普通的點心而已。”
“……”柳若惜不知王曇雅所言何意,半晌未做答話。
“人雖不能選擇出身與家世,但卻可以選擇與何人爲友,寄託感情,我還是那句話,希望姐姐相信我,如今我這凝箬閣中的紅楓也算是一道風景,如果姐姐願意與我共賞,也不失爲一件美事啊。”王曇雅向柳若惜微笑一下,不再言語。
柳若惜不是愚鈍之人,見到王曇雅的態度和話中隱含的意思,琢磨片刻之後,被自己的猜測驚到。
“你想……”
“姐姐聰慧,定能理解我的意思。”
風過,殿門上高懸的銀鈴朕真脆響,碧瓦飛檐的影子留在院中相對的兩人身上,飛揚的髮絲遮住了面上表情。
半晌,柳若惜攏了攏頭髮,無奈一笑,“我竟不知妹妹的改變是好是壞……或者說,我不知是否該叫你妹妹了。”
“人總是會有改變的,爲了保住性命,誰都會做不願做的事,但有些比性命重要的東西,卻永遠改變不了。”王曇雅走進幾步,擡手搭上柳若惜的肩膀。
柳若惜擡起胳膊,卻又停在半空,復又放下。
“希望我有讓你對我不曾改變的資本,你想要什麼?”柳若惜恢復了嫺靜的笑容,語氣像話家常般輕鬆了許多。
“證明我無罪的加了麝香的安胎藥。”王曇雅眼神陡然一冷,剎那之後又消融無跡。
“我讓淳貴人將它好好保存,你不妨去向淳貴人要。”
王曇雅點了點頭,“多謝姐姐相告,天色尚早,我便去慶玉堂一趟,姐姐要與我同行嗎?”
柳若惜搖頭,“我就不去了,替我向淳貴人問好。”
“那就此別過,改日我再來看望姐姐。”王曇雅心中已有計劃,探聽到了消息之後離開柳若惜宮中,轉往慶玉堂。
汐兒張了張嘴,終是挨不住好奇,開口問道:“小主你方纔與柳常在說的都是什麼意思啊?奴婢見您和柳常在都像是明白,可是奴婢怎麼就不明白?”
“既然不明白,就不要多想,知道的少些沒什麼不好。”王曇雅隨手摘下路邊的一條柳枝扔給汐兒,“回去把咱們宮裡最好的鐲子找出來,我要準備禮物送給皇后。”
“送給皇后?”汐兒有些驚訝,平日裡王曇雅總是對皇后一副提防的樣子,還時常勸她不要輕信別人,如今又怎會主動提起送禮給皇后呢?
王曇雅自然有她的算計,只是沒必要說給汐兒聽,倒不是不信任她,只是不想讓她白白擔心。
“感謝皇后秉公辦理,明察秋毫。”王曇雅加重了語氣,皇后對自己的氣怕是還沒消呢,上次這一局是簫婕妤所布,皇后無法針對自己,勢必對簫婕妤多加責難。
簫婕妤智謀手段皆在皇后之上,但因位分所限只得倚靠皇后,怕是表面甘願心中也多有不服。
王曇雅邊走邊細細思索,若是自己在此時再加挑釁,險中求勝倒是有九成可能。
“小主,慶玉堂到了。”汐兒輕喚王曇雅,在慶玉堂門口停下腳步。
王曇雅向半開着門的慶玉堂內看了一眼,然後讓站在門口的太監進去通稟。
步入慶玉堂正廳,淳貴人衣飾簡樸的來迎王曇雅。
“姐姐,這位是?”王曇雅見淳貴人身邊跟着一個顯得有些緊張的婢女,詢問道。
“我新調過來的貼身婢女,鈴兒。”淳貴人笑了笑,“雖然不如珠兒瞭解我的習性,不過也是乖巧老實。”
王曇雅見淳貴人的打扮和正廳簡潔的佈置,忽然覺得有些不忍開口,淳貴人無心爭寵,只是安靜在慶玉堂中喝茶賞花,恬淡無趣日復一日。
只是不知這和步步兇險的勾心鬥角相比,究竟哪種更好?
“姐姐,實不相瞞,我今日來是有事相求。”王曇雅狠狠心,還是講了出來。
“妹妹與我不必見外,只要是我能幫上的,一定幫忙。”淳貴人熱情的拉過王曇雅,讓她放心說。
王曇雅爲難的看了一眼鈴兒,鈴兒忙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淳貴人略微起疑,但還是等着王曇雅開口。
“那帶有麝香的安胎藥可還在姐姐手中?”王曇雅壓低聲音問道,繼而不意外的看到了淳貴人眼中閃過的一絲哀傷。
“確實還在,妹妹是要做什麼?”淳貴人不明所以,但還是指了指房樑,那日柳常在讓她好好存放,她便找了個盒子裝了藥材,再讓太監搬來梯子上去將盒子放到了樑上。
“能讓我帶回去嗎?”王曇雅避而不答淳貴人的問題,
“這……”淳貴人垂下眉眼,微抿着脣,她雖不知王曇雅要這藥材做什麼,但直覺不是好事,就算宮中無人懷胎,這藥材對普通人也沒害處,但……
“不能告訴我用來做什麼嗎?”淳貴人直直的看着王曇雅的眼睛,希望從眼中看出些端倪。
可惜的是,王曇雅眼中毫無波動,“姐姐剛剛放下心思,我哪能再讓姐姐憂心呢,還請姐姐放心,我發誓我絕不會做傷天害理的事。”
“好吧,我這就讓人將盒子拿下來,你……多加小心。”淳貴人見說不動王曇雅,只好讓太監進來取下盒子,讓王曇雅帶回去。
汐兒一路上捧着盒子不時看王曇雅的臉色,又知道王曇雅肯定不會告訴她自己想些什麼,只好嘆了口氣默默跟隨。
王曇雅回了凝箬閣,讓汐兒去找鐲子,然後屏退左右打開盒子,用簪子挑了幾下。
藥材濃烈的味道還在,王曇雅將髮簪拿近了些聞了聞,藥味明顯。
“小主,這幾樣是咱們凝箬閣最精緻的鐲子了,您看看要送哪個?”汐兒捧着盒子進來。
王曇雅伸手撥了撥,挑了一個銀鑲和田紅玉的鐲子,“就這個吧,你先去準備禮盒。”
汐兒只好又拿着剩下的鐲子下去,今天她總覺得王曇雅哪裡不對勁,但卻又不能追問,只是越想越鬱悶。
王曇雅隨手將玉鐲扔進藥盒裡,用簪子攪了攪,蓋上盒蓋。
王皇后,這一次,絕對不會讓你再有翻身之力了!
此時,簫婕妤在自己院中來回踱步,時而蹙眉,時而咬牙,
“真是可恨!”簫婕妤忽然低聲罵了一句,揮手砸向小徑邊的桂樹。
“小主!您的手……”一直遠遠候着的婢女嚇得趕忙上前,簫婕妤的指尖被桂樹樹幹劃破,殷紅的血珠盈滿指甲,滴到了地上,將銀桂雪白的花瓣渲染着色。
“無妨,你退下。”簫婕妤冷然看向慌亂的婢女,這五指連心的痛楚倒是讓她頭腦清醒了很多,智者最忌心亂,簫婕妤深吸口氣,這幾日皇后明裡暗裡給了她不少絆子,對她信任大不如前。
王曇雅絕不會這樣了事。
簫婕妤心中斷定,皇后這些時日只顧氣憤,惱怒失智,若是這時王曇雅趁機報復,恐怕皇后難以應付。
簫婕妤本想着勸皇后多加提防,誰知皇后竟然幾次拒她入坤寧宮。
“既然你不需要我,我也不必再替你謀劃什麼,王曇雅,我就看你能用出什麼計。”簫婕妤話中帶嘲自語了一句,拂袖掩住受傷的手指回了宮裡。
第二日,王曇雅早早起了牀,東方朝陽正起,染紅了半片天空。
天色與凝箬閣的楓林交相輝映,放眼望去,只剩下滿目血色。碧綠的琉璃瓦上落了一隻飛過的燕子,蹦了幾下後展開翅膀躍入空中。
凝箬閣又恢復一片寂靜。
“汐兒,這鐲子我已經收好,你稍後帶着它去坤寧宮,將它交給皇后娘娘。”王曇雅梳妝完畢後,從鏡臺下拿出一個梨花木首飾盒。
“是,只是過一會兒就是各宮妃嬪向皇后娘娘請安的時間,小主您不也要去嗎?”汐兒問道。
王曇雅微微闔上眼簾,“我有些頭暈,你送去鐲子的時候跟皇后娘娘通稟一聲,相信皇后不會怪罪我的。”
“好吧,那小主您再休息一下,奴婢過會兒就去送,要是您覺得實在難受的話,奴婢就去請太醫過來。”汐兒收了盒子,勸王曇雅再去小睡一會兒,自己下去準備了。
此時的坤寧宮中已經陸續有妃嬪到了門外,秋若說皇后娘娘頭疼還未起牀,要衆妃嬪多等一會兒。
汐兒遠遠的望着坤寧宮殿門,等到衆妃嬪已經站的腿痠腳麻了,皇后身邊的太監才緩緩開了門。
汐兒跟在後面進了坤寧宮,在皇后面前跪下行禮,“奴婢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