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狄的初春深夜還是很冷,演武場此時侍衛都已經演練結束離開,她披着斗篷坐在一旁長廊的石階上。此時的演武場極爲的空曠和安靜,在月光下泛着瑩白的光。一陣風過,嘩啦啦的樹葉聲中還夾雜着幾聲不知名的鳥叫。
秦復辰走了過來,在她身邊的石階上坐下,“夫人似乎有心事。”
她牽着嘴角笑了下,看了眼他。“復辰,我聽聞上個月是五皇子週歲生辰,這五皇子便是皇甫貴妃之子,是嗎?”
“是,我也是聽前些天慄王說道,五皇子很得皇上的喜愛。”
莊淑的孩子已經一週了。清水卻心中莫名的痛,曾經他和儲暉在林中撞破莊淑與獨孤繹,得知他們之間的感情。雖然之後兩人表面並無什麼交往,但是她多年不嫁就是爲了守着獨孤繹,那份感情那樣的深厚。可命運捉弄,現在她已經成爲赤狄貴妃並且與赤狄皇帝有了一子。不知道此時心中對獨孤繹的感情是否還如當年。
“復辰,你有沒有愛過一個人?”她忽然問。
秦復辰望着她愣了一下,然後笑了笑擡頭看着天上的月道:“有。”
“那你有沒有恨過一個人?”
他搖了搖頭,“沒有。”
她苦笑一陣,“希望你能夠與愛的人白頭偕老。”
秦復辰自嘲笑了聲,神情略顯猶豫的回道:“她早已爲他人婦。”
“抱歉,我不是有意要提你傷心事。”
“愛一個人有時候比恨一個人還難。”
清水思量良久,低聲的感嘆:“是啊,愛比恨更難。”
兩人沉默了片刻,秦復辰扭頭看到她攏了攏斗篷,勸道:“夫人,夜深風冷,屬下送你回飄絮苑吧!”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她站起身便離開。
秦復辰望着她的背景在月光下慢慢的消失,嘴角微微的笑了下,擡頭看了眼明月。才轉身離開。
清水剛走進穿堂便見到對面主屋內燈火通明,正座上的荊元麟正在翻看手邊的一本書卷,旁邊楚丹在伺候着。她穿過院子走進房內,楚丹走上前幫她取下斗篷,然後倒了杯熱茶遞過去,接着退了下去,
“這麼晚,你怎麼還過來了?”
“忽然想見見你。”他合上書卷,放在茶桌上笑着道。
“見我?”可還真是奇了怪了,這三年來,他雖然是常常會來飄絮苑,卻從來沒有這麼晚過來過,也更不會說出這樣溫心的話。
她走到茶几邊坐下,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潤潤喉,“夜深了,肅王還是請回吧!”
對於清水的不待見他也是習以爲常了,特別是每次教她一些攻防謀略之後,她總是會罵他心狠手辣的瘋子,反覆無常的神經病。他並不惱,依舊淡淡的笑着。
“過幾日是元奇成人禮,陪我一起去爲他慶祝。”
清水端着茶盅的手頓了一下,放下去,冷笑一聲,“你就不怕我逃了?”
“那不正稱了你的心?”
“稱我心?”她白了荊元麟一眼,“你從宮中將我帶進王府,讓我做了你的夫人,關了我三年,卻從未碰過我。你認爲我沒有懷疑過你的用心嗎?你一直在利用我,你早就知道我的真實身份,確切的說在華京的時候你便已經知道了。從我踏進蒼狼城,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吧?”
荊元麟笑了笑,“我自然知道你早就懷疑。至於你說我利用你,倒不如說我們是互相利用。你需要我教你武功,教你謀略。而我也需要你學成後能夠爲我所用。你我各取所需。”
“說的好聽,追究到底,是你在掌控我。”三年來她根本就沒有自主,一切都是在他的安排下進行。
他抿脣一笑,心中很是滿意。清水什麼都知曉還沒有離開,說明她已經不會輕易的離開,他也不必擔心。他站起身溫和的道:“好好休息吧!”離開的房間。
幾日後,荊元麟讓丫鬟給清水準備了一套禮服,伺候他梳妝。
已經好幾年沒有穿過這麼複雜的禮服,她反而覺得很累贅不習慣。她反而喜歡了每日練武的那一身輕裝,雖然看上去不怎麼像個女人了,卻輕鬆自在。
荊元麟站在前院,見到她從穿堂走來,一身紫色裙裳配上精緻的妝容,美的不可方物。似乎自從認識她開始,他從沒有見過她這麼的美過。眉眼雖然褪去了少女的嬌柔明媚,卻有了一個成熟女人的剛毅和魅惑。
他一身白色長袍,在她的身邊似乎太多素淡,反而成了她的陪襯。
“走吧!”他淡淡的笑了笑。
坐在馬車內,他時不時的打量着她,似乎三年來從沒有這麼認真的看過她,特別是她的眉眼。
“看什麼?”
“你很像一個人。”
“誰?”
他沉默不答。
“那個金步搖的主人吧!”清水點破,他身邊並無女人,若是有也便是那個從來未有被人提及,也從未有露過面的他所謂的“內人”。
遲疑了片刻,他點了點頭,“是。”
“她……不在了?”
“她九年前去世了,她……”他戛然而止不再說下去。
清水看到他眼角的溼潤,一種悲痛直達眼底。府中人說他未取過王妃,也未立過側妃,看來這個女子在嫁給他之前離世。他卻對她癡情九年。在她的心中荊元麟就是一個冷酷無情、手段殘忍的瘋子。原來她也有這麼溫柔多情的一面,不禁對他有了幾分同情。
“她能夠得到你這樣的念念不忘、記掛在心,一定很滿足很幸福。”
他微微的笑了下,笑中包含的苦澀一眼明瞭。這苦澀中也應該是包含太多的往事和心酸。
馬車內的氛圍有些冷,兩人也都沉默不再說話,一直到了慄王府。
荊元奇見到肅王府的馬車立即的從石階上奔下去,湊到清水身邊道:“冷姐姐,你今天簡直太美了。我以爲六哥會一個人來呢,沒想到冷姐姐你也來了,真是太好了。我都好幾個月沒有看到你了,想死我了。”
清水笑着打趣道:“幾個月沒見到你,我耳根清靜了不少。”這兩三年,兩個人交往頻繁,清水覺得他和荊元麟完全不同,他心思單純,很好相處,每次到肅王府不是給她講有趣的事情,就是帶許多好吃好玩的東西給她。甚至有時候還會到荊元麟那裡爲她打抱不平,兩個人成了很好的朋友。
清水這麼擠兌他,他也不生氣反而樂呵呵的笑着道:“現在天氣暖和了,我又要去肅王府每天煩着你了。”一邊說一邊拉着清水進府,完全都不顧在旁側的荊元麟了。
廳中見到此的其他親王打趣的道:“元奇,你這個樣子就不怕六哥吃醋?”
另一個接過去道:“就是就是,冷夫人可是六哥心尖上的寶呢!”
“可不是,養在府中,都不讓別人看一眼,上次我去六弟的府上,都沒有看上一眼。”
“如此美人,六哥是怕我們和你搶不成?”
你一言我一語的調侃,清水心中不悅,但在場的不是皇親國戚也都是高官貴族的公子,她也只能夠忍着。這些人是隻見表面,不見實際荊元麟是怎麼對她的,像對待犯人一樣。
她忍下憤怒禮貌的向各位福了一禮。擡起頭的一霎那見到正對面一身墨綠長袍之人,心中一驚,手不自覺得輕顫了一下。然後立即的帶着微笑轉過目光,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
荊元麟注意到她細微的表情變化,也打着掩護的笑着對他們道:“不許再胡說了,今日是元奇的成人禮,這話題主角該是元奇。”
荊元奇也看出了清水有些尷尬的表情,便立即的接過話笑嘻嘻的對廳中在座的人道:“今日是我的成人禮,各位兄長和好兄弟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
其中一位親王道:“你呀少貪玩多用功讀書習武就行了。”
“是,過了今日,你可就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了,不能夠再遊手好閒的。”
“皇兄都說了,等你舉行成人禮後,賜你官職,讓你歷練。”
“我看還是到軍營中歷練吧,我還真想有個人過去幫我呢!”
然後大家都是你一句我一言的說着類似這種的話。他皺着眉頭很不開心的道:“各位好哥哥,你們就不能夠說點別的嗎?”
荊元麟笑着道:“成人後,你也該娶王妃了,那六哥就幫你物色個慄王妃。”
荊元奇立即的湊上前道:“要和冷姐姐一樣美的,不及冷姐姐的我可不要。”
“你胃口可真不小。”其他兄弟好友玩笑道,“冷夫人這樣的容貌的世間能有幾人。”
“反正六哥說了幫我物色的,我只要像冷姐姐這樣的。”
荊元麟笑着答應道:“好。”
荊元奇立即的道:“一言爲定,不許耍賴。各位哥哥可都要作證的。”
“我們肯定幫你作證。”
廳中一片熱鬧,清水偷偷瞄了那個墨綠色的身影,與之四目相對。她微微的給他一個暗示,對方也讀懂,點了下頭。
不一會兒司儀來稟吉時已到,成人禮便正式的開始。
因爲皇帝未有來,便是請了皇室中德高望重的皇叔爲其加冠。
清水全程便只是靜靜的看着,赤狄人的冠禮和大周並無多大的區別。只是聽身邊的荊元麟說道他才知,在行冠禮之前荊元奇已經打了一匹狼。在赤狄只有打了狼之後纔有資格行冠禮纔是完整的成人禮。
也難怪赤狄人個個都是彪悍粗狂,也是民俗民風所致。
到傍晚的時候,一切都才結束。清水看着那墨綠之人離開,荊元麟便也帶着她回王府。
“你認識連公子?”邁進肅王府大門,荊元麟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