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醫小心的回道:“是,寒毒是至陰至寒之毒,即便是陽剛男兒在炎炎夏日中了此毒都會感到寒冷。雅嬪娘娘在這寒冬之際,外無溫暖爐火祛寒,內無溫熱食物下腹,寒毒就更重。加上長時間的服用,如今寒毒已經侵入臟腑。臣已經施針將娘娘體內的寒毒逼出了一部分,但是殘留尚多,需要多次施針,並配合藥浴和解毒湯藥。即便是寒毒解了,身子必然是大不如前,經不起半點寒。而且還……”
何太醫忽然聲音頓住了,打量了看了眼皇甫澤。
“直說!”皇甫澤看出他有所顧忌。
“這寒毒在體內淤積過久,傷了雅嬪娘娘根本,以後恐……難受孕,即便是受孕,多半孩子也是保不住的。”
皇甫澤拿着綢布的手緊握,竟攥出了水,隨手狠狠的擲向旁邊的銅盆中,水花四濺。殿內衆人嚇得紛紛俯身。孟萱跪伏在地,樓中的一切只有她與清水知道,這毒從何而來,她心中也有了眉目,只是她不能確定。
皇甫澤剋制心中的怒火,片刻後,問何太醫:“可有醫治痊癒的辦法?”
何太醫俯身回稟:“臣醫術不精,暫無他法。”
“那就回太醫院給朕去查醫書,給朕去找方法!”皇甫澤厲聲訓斥。
何太醫驚慌的稱是。
皇甫澤心中有怒氣,看着滿寢殿的人,心中更是煩躁,命所有人,單獨的留下的孟萱,詢問這幾個月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是情。
孟萱便將被太皇太后下旨關進明月樓開始到今日的是情一五一十的稟報。從每日一頓殘羹剩飯和一碗涼水,到後來柴芙送了兩牀被褥和幾件過冬的衣服進去,再到捷星宮隔三差五的送一次豐盛的飯菜進去,到清水生病,到今日火燒明月樓。以及這三個多月兩人在樓中非人的待遇,詳詳細細,足足說了一個時辰。
皇甫澤愣怔的坐在榻上,聽完後人徹底的呆了。清水這三個多月來竟然是被這樣的對待,他卻完全不知,他聽到的消息都是“雅嬪一切安好,皇上不必擔心”。這就是所謂的安好嗎?他今日遲到一刻,或許清水就要葬身明月樓了。他想想都後怕。
這時,門外有宮人通稟,頌妃在殿外求見。皇甫澤的眼睛瞬間陰冷下來,然後緩了緩,才讓人放行。
弱水被錦帽貂裘重重的圍裹,三個月未見了,孟萱的第一反應,便是她較之前略胖了些,精神也好了許多。弱水見到孟萱的時候也是愣了下。
她走進內殿,見到牀榻上的人的模樣,淚便涌了出來。立即詢問現在狀況,得知真相後,哭的更甚。
“怎麼會瘦成這樣,怎麼會病成這樣?”她對旁邊的孟萱斥責,“你怎麼照顧姐姐的?怎麼讓她傷這麼重?你是不是沒有盡心?”
孟萱委屈傷心,她已經盡力。“奴婢不敢,奴婢……”
“弱水,這不怪她。”皇甫澤截斷孟萱的話。
既然皇甫澤這麼的說,弱水也不好再多責怪,便去看望牀榻上的清水。
片刻後,皇甫澤便扶着她起身,溫柔的安慰道:“別太傷心了,你身子也不好。你姐姐現在也需要休息,你先回捷星宮,等她醒來,朕再命人去傳你過來看望。”
“臣妾想在這裡伺候姐姐。”
“又說胡話,你自己的身子都沒調理好,怎麼照顧你姐姐。難道你還對朕不放心,怕朕欺負你姐姐不成?”皇甫澤調侃的問。
弱水忙福了一禮回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看姐姐如今模樣,心中難過。”
“好了,快回去吧。你身子養好了,你姐姐醒來看見也纔會開心。”他笑着從旁邊柴芙的手中接過錦帽貂裘親自給弱水披上戴上。然後吩咐跟來的宮女扶弱水回宮休息。
知道弱水離開寢宮,皇甫澤才轉身看了眼躺在牀榻上昏迷的清水,他聲音低沉的對孟萱吩咐:“好好伺候雅嬪。”起身離開寢殿,對寢宮管事的高公公命令,“除了雅嬪身邊的孟萱,任何人不得踏進寢殿半步。違者杖斃!”
“是。”
“傳蕭之默到御書房見朕。”說罷,便出了寢宮。
皇甫澤剛到御書房,蕭之默便也過來。剛剛聽侍衛稟報關於明月樓失火,知道事情必然不小,正趕過來,恰巧遇到了皇上宮中的太監,說傳他到御書房覲見,他心中也猜到了大概。
御書房中,皇甫澤坐在御案後,雙目直直的盯着他走進來。
還未及他見禮,皇甫澤陰冷的聲音便傳了來。“朕命你盯着明月樓,你每次回稟便是雅嬪一切安好。如今她不僅病重,還身中寒毒,今日更差點命喪明月樓,蕭之默,這就是你所謂的一切安好?”重重地一掌拍在御案之上。
蕭之默忙俯首認罪。明月樓是禁地,不僅他派的侍衛,就連他自己都無法踏足,根本無法觀察到裡面的情況。但是見每日都有人送去吃的用的,他猜想應該一切都安好。
“蕭之默,朕當時給你的命令你可否還記得?”
“臣記得,若雅嬪有任何閃失……所有保護雅嬪侍衛死罪。”
“那你呢?”
“臣知罪,臣不敢求皇上開恩寬宥。”
皇甫澤冷冷的看着他,許久。兩個人都互相沉默,御書房內空氣一瞬間比外面的寒風還冷。
“朕給你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徹查明月樓之事。凡涉案之人,俱一一向朕稟報。若此次再有失利,你這個腦袋就不用留了。”
“是。臣領命,臣這就去查。”
再次回到寢宮的時候,已經入夜。皇甫澤守在清水的牀榻邊,看着她瘦削的臉龐,手輕輕的撫過,冰涼刺骨。
“朕即便是一國之君,竟也護不了你周全,朕不配爲這個皇帝。清水,對不起。我多麼希望,你我相識於平常巷陌,我們之間沒有家仇國恨,或許我就真的得到你的心。清水,我真的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我想盡辦法去保護你,卻最後傷你最深。”
忽然他聽到清水發出微弱的聲音,他擡頭看着她,並沒有醒來,是在囈語。
“表哥,表哥……”清水又喚了幾聲,皇甫澤才聽清楚。
“救我……我不能死,我不能死……表哥……”
皇甫澤抓着她冰冷的小手,緊緊的握在自己溫暖的手掌內。看着她暈迷中痛苦掙扎的模樣,心被一箭一箭的射穿。一滴淚低落在手掌之上。
“清水……你不會死,不會死。”
清水一陣囈語後,安靜了下來,慢慢的沉睡過去。
皇甫澤便在牀榻前守了她整整一夜,次日渾渾噩噩的去上早朝。
皇后準備過來看望,聽說皇帝下了旨,不許任何人探視,而且人也未有醒來,便準備等她轉醒再過來。
弱水過來看望,也是被高公公攔下了。心中不免有些擔心,見到孟萱從寢殿內出來,便詢問情況。孟萱只是應付的回道:“大小姐還沒有醒,二小姐還是明日再過來瞧瞧吧。”
弱水心中更加的不安,皇上攔着郭蕊等人倒是說得過去,畢竟她們與自己姐姐不和,可她是清水的親妹妹,怎麼也不讓見。
正思量着是不是要回去,皇甫澤回來。見到弱水在,他皺了下眉頭走了過去,“你怎麼過來了,不是讓你回宮好好休息的嗎?”
“臣妾是想來看看姐姐。”
“她還昏迷着,先回去吧。”皇甫澤直接命人送她回去,完全沒有了昨日的溫柔親和。她心下也忐忑。
皇甫澤剛不進內殿,便見到清水吃力的撐着手臂準備起身下牀。他急忙的奔了過去,一把扶住她,拿過幾個軟枕放在她背後靠着。
“怎麼醒來不喊一聲。你現在可還病着呢。”
清水瞥了他一眼,然後目光便在房間內逡巡,這裡的擺設奢華,並不似閨房,看來是皇甫澤的寢宮。腦中會想到昨日明月樓的事情,她將目光聚焦在皇甫澤的臉上。
“多謝皇上。”她平靜的說。
皇甫澤聽着心中卻不安,他寧願她一句話都不說,也不願是這樣的一句道謝,將彼此的距離拉開隔着千山萬水。
“你一定餓了吧。”他轉身,孟萱已經將藥粥端了過來。他接過碗勺,便討好的笑着道,“先吃點東西。”
她看着那一碗熱乎乎的藥粥,多長時間了她沒有吃過一口熱飯,沒有聞到這麼香的粥,即便是這粥聞起來帶着絲絲藥的苦味,她也覺得那是世上最香的粥。
她看了眼皇甫澤,他正舀了一勺藥粥送到她脣邊。她並沒有張口,而是伸手去接碗勺。“我自己來吧。”一雙被包滿白絹的手伸到他面前,就好似插入他的心口。那白絹下面掩蓋的是多少個猙獰的傷口。
“我餵你。”
清水並沒有依着他,而是接過碗勺,喝了一口藥粥,口中立即的溫熱起來,順着食道滑進胃裡,似乎整個身體都暖洋洋的,她眼睛模糊起來。然後囫圇的吞嚥。
皇甫澤看着心疼,她吃東西從來沒有這般的狼吞虎嚥,她是餓到了什麼程度啊?
“不急,慢慢吃。”他伸手幫她擦拭嘴角的藥汁。
她將空碗遞還給皇甫澤,“再給我一碗行嗎?”
“好。”皇甫澤看着她渴求的眼神,眼中氤氳,立即的讓孟萱再去端。
再一碗吃下,她終於覺得自己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