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漸暖,宮中無聊,弱水因爲這幾日乍暖還寒的,身體一直不是很好,就在宮中休息。她一個人在夜明宮內轉着更是無趣,就到御花園走走,至少風景好一點,心情也會跟着輕鬆。
御花園的花多半都已經開了,奼紫嫣紅,一片生機盎然。兩邊也較之前蔥翠了不少。
在假山的水邊巧遇了同樣在逛園子的皇后,聽聞自從其入宮一直都是思念母國蜀地,日漸消沉。清水打量着,的確是比剛進宮的時候削瘦了許多,面上也是陰雲,沒有一點的精神。身邊跟着的幾個宮女都是她從蜀地帶過來陪嫁的。面色也並不好看。
她所站的正是假山背後,從她的位置可以看到皇后的,但是從皇后的位置並看到她。清水遲疑了一下,是否要與她正面相見,畢竟不想與宮中過多的人接觸。猶豫再三,還是走了出去,以後免不了見面的,或許什麼時候就能夠用到這位皇后。
皇后在長廊轉角的亭中坐下休息,清水走上前去,福了一禮。
“雅嬪?”皇后微微的笑了笑,讓她到身邊的凳子上坐下,語氣和動作都顯得很疲憊無力。
清水道了謝,坐了過去。
皇后看了眼園子依舊疲憊的笑着,“這天氣暖了,園子中景色也賞心悅目許多。雅嬪怎麼一人過來,頌妃呢?身子還沒有好些?”
“多謝皇后關心,妹妹她身體一直不好,特別是這冬春交季的時候,時好時壞的。恐要休養幾日。”
“是要好好的調理調理,你們進宮這也有一個多月了,本宮聽聞皇上沒有留宿你宮中一回,這可是真事?”
清水臉微微的紅了紅,垂下頭去。
皇后接着道:“這樣下去可不行的,本宮幫你去勸勸皇上,但是你也要努力的去爭取才行啊。”
清水愣怔一下,皇后這還真的是胸襟寬廣,她忙起身屈膝一禮,“多謝皇后,只是……臣妾向來愚笨,不會說話,定然之前哪裡得罪了皇上而不知,討不得皇上的喜歡。”
“本宮倒是看着你挺討喜的。”
“皇后過獎了。”
皇后一直都是微微的笑着,清水也聽不出來她話中的深意。只能夠表面客客氣氣的說着冠冕堂皇的話。
“本宮這段時間在宮中悶得慌,看了些許大周才子的詩文,其中有一位清風公子,其詩文不蔓不枝、徜徉恣意、行雲流水,讀起來讓人舒暢,本宮特別喜歡。聽聞這位清風公子便是雅嬪的表兄,是否?”
清水看着皇后一臉真誠,原本稍稍陰雲的臉明媚了許多,眼神也清亮了些。似乎詩文就是一劑良藥。
她回道:“是。”
“可真不愧是華京第一才子,字字珠璣,句句華麗。本宮還特意讓人蒐羅了一些清風公子早年和近日的詩文。幾年前的詩文磅礴大氣有排山倒海之勢,想來那時候也是少年,意氣風發,恣意飛揚。可最近寫的兩篇詩文卻有哀傷之意,倒好似困於兒女情長。這在其以前的詩文中還沒有出現過。”皇后帶着打量的眼神看着她。
她雖然之前與殷商每日接觸,但是對於他寫的詩文,也只是拿來無聊翻看,從沒有深究過。偶爾聽到那些文人公子說道他的詩文如何如何,她都是懵懂不知。竟不想這位蜀國的公主,來大周不過一兩個月,又是身居深宮之中,竟然是對殷商文章如此鍾愛,還讀出其中的深意。
她所說的困於兒女情長,自然是因爲殷商對暮煙感情的受挫。她也不清楚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只清楚殷商對暮煙是愛恨參半的,如今暮煙跟着風華公子離開了華京,殷商在真正失去了暮煙而感到後悔。
顯然皇后打量的目光是對她的懷疑,以爲殷商心中的女子是她,因爲她的入宮而憂愁困苦。她笑着道:“臣妾對錶兄感情的事情從不過問,表哥也從不對臣妾說道過,不過在臣妾入宮前,表兄的確是感情失意。”
“是哪家的小姐能夠讓清風公子爲之寫出這般悽婉的詩文來。”皇后感慨,卻並不是在問她。她輕嘆一聲,看了眼亭外的一簇竹子,“世間多癡男怨女,得一心人何其難。”眉頭輕微皺起,目光哀傷,盈盈而動。
那一剎那,清水覺得皇后不是爲了殷商感慨,而是爲了她自己,她似乎是感同身受。想必她心中期待的那個人並不是皇上,是另有其人,清水猜想,那大概便是蜀國某位公子。
是時,長廊的盡頭幾個宮人簇擁一個人走來,是皇甫澤。
待其走進了些,衆人均見禮。
皇甫澤看了眼清水,手剛想伸出去,便轉向去扶皇后,笑着道:“皇后今日氣色較昨日好了許多,的確是該多出來走走,散散心。以後若是覺得悶,便可以讓雅嬪過來陪你聊聊天。”說着便撫着皇后坐下,讓清水也坐下。
皇后欠了下身謝恩。
皇甫澤打量了清水一眼,她微微的垂着頭,目光看着桌邊,神情有些許頹靡。自從她入宮,他便察覺她失去了之前的靈氣,連笑容都沒有之前的燦爛。
他每次見到她,心中都很糾結。他想她每日都開開心心、快快樂樂,但是他也清楚在這皇宮之內她永遠都不可能真正的快樂,可他做不到放她離開,因爲一旦離開,他便再沒有任何的機會。
他勾起嘴角側臉笑着對皇后道:“下個月春圍,皇后在宮中煩悶,便隨朕一同去圍場如何?”
皇后感到意外,疑問的看向皇甫澤。
“怎麼?皇后不想出宮走走?”
“臣妾只是太過驚喜了,多謝皇上。”
“雅嬪也一起吧!路上也好照顧皇后。”
清水愣了下,擡眸看着皇甫澤。出宮?“妹妹她……”
“她身子弱,估計也是經不起這般折騰,便留她在宮中休養。”
傍晚的時候,弱水聽到了下個月圍獵的事情,皇甫澤讓她在宮中休息,她多少心中還是有些失落的。畢竟這麼有意義的事情,她卻不能和皇甫澤一同經歷。只是這段時間她身體的確是反覆無常,也不敢冒這個險,只是覺得太過可惜。
入夜,孟萱匆匆地從外面盡到寢殿內,然後從袖中取出一張紙條遞給了清水。
“這是什麼?”
“是夏芍讓奴婢給小姐的。”
“夏芍?”殷商說過,夏芍是宮中女樂師,是幾年前就安插進宮的,之前谷大夫便是與她聯繫。自谷大夫去世之後,爲了你讓自己的人不再受迫害,殷商謹慎的不在聯繫宮中之人。她本也是想這幾日找個機會見見她,瞭解谷大夫自殺的真相。
“是,”孟萱道,“傍晚的時候,奴婢爲小姐去尚衣局取東西,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了夏芍,她偷偷的塞給奴婢。”
清水已經打開了紙條,上面蠅頭小楷密密麻麻的寫了許多,皆是關於谷大夫之死的相關信息。清水一口氣讀完,震驚。
“夏芍說了什麼?”
“她說谷大夫不是自殺,是被人打暈然後吊起來活活勒死。
當天晚上她正和谷大夫在一起,聽到有敲門的聲音,她怕被人誤會她與谷大夫私通,這在宮中是大忌,所以躲在了櫃子中。進來的人是皇上身邊的侍衛樓清遠,樓清遠一句話不說打暈谷大夫,然後將其用繩索吊上房樑。她不會武功,怕被發現滅口,所以便只能夠躲在櫃子中眼睜睜的看着谷大夫被樓清遠活活勒死。”
清水看了眼手中的紙條,感慨道:“她的消息是傳給谷大夫,然後由谷大夫傳給樓清遠,所以她與樓清遠是互相併不知道對方是自己人。這應該也是她還能夠活下來的原因。由於谷大夫死了,她也一直沒有機會出宮,所以這個消息根本沒有辦法再傳出來。如今我進宮,她纔有機會。”
“樓清遠?他……他不是司馬大哥與宮中直接聯繫的人嗎?公子還命他去查谷大夫被殺的消息,難怪是一直都沒有消息,原來他就是那個兇手。他竟然背叛公子!小姐,你說他會不會將我們所有的事情全部的都告知皇上?我們所有人都很危險。”
“如果他將所有事情都告訴了皇上,我們現在必然是不可能還活着。他不會無緣無故的背叛,定然是有原因的,這背後必然有一個威逼或者是誘惑他的人或者東西。現在看來不會是皇上。能夠誘惑到他去殺谷大夫的,應該此人是知道我們虞國的。在這華京城內,也只有皇甫卓。”
“平王?小姐真的懷疑他?”
“自始至終,他都是最可疑的人。無論他背後的人是誰,我們之後便傳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我想表哥那麼聰明,一定知道此中出了問題。孟萱,你和柴芙說明此事,你們暗中查下樓清遠。下個月皇上圍獵,我會想辦法將此宮中的消息傳給表哥。”她讓孟萱將信給燒掉。
正這時,聽到殿外的宮人高呼:“皇上駕到。”
孟萱看了眼手中才燒了一半的紙,有點慌亂。清水上前奪過紙投進茶杯中,蓋上杯蓋。
這時皇甫澤已經走進外殿,她們匆忙的出去,卻在內殿門口碰上。
“參見皇上。”清水福了一禮。
皇甫澤伸手扶起她,“怎麼這麼久,做什麼呢?”攙着她走進內殿。他輕輕地嗅了嗅,感到房間內有還未散盡燃燒過的味道。他目光瞥了眼四周,見到窗前的橫木上雪鴉。這種鳥他認得,是赤狄用來傳送消息的信使鳥。他記得皇甫卓送過一隻給清水。
他再瞥了眼四周的燭燈,卻見到左手邊的燭臺上掉落一片半截木質大小紙片燃燒後的灰燼。燭臺旁邊的茶盅蓋子傾斜。他走到榻邊坐下,孟萱走上前斷過茶盅,“奴婢去爲皇上和娘娘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