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靜靜的站在院中的鞦韆上,擡頭望着西邊天際的落日,這段時間來發生的所有事情都用上的心頭。當最後一抹夕陽也隱沒在西山之後,她微微的垂目。
“姐姐,起風了,回房吧。”弱水從旁邊走過來勸道。
清水側頭看向盈盈而來的弱水,曾經有人說她們這對雙生姐妹長的一點都不像,她們總是笑着的迴應,定然一個像父親,一個像母親。現在她知道了原因,因爲她們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她的生母便是蘇娘,而且弱水比她小四五個月。殷商爲了隱瞞她的身世,也因都由蘇娘餵養,所以才告訴她她們是雙生的姐妹。
無論她是她孿生的妹妹,,還是她的庶妹,她都是她在這個世上最親的人。
“弱水,我現在覺得我好沒用,我口口聲聲說要親自爲秣哥哥報仇,可最後卻什麼都做不了。”
“姐姐是因爲表哥沒有動手殺皇甫泓而失望嗎?”
清水頓了下,搖了搖頭,她清楚殷商是爲了整個復仇的大局,所以不會這麼的激進。可現在她的心中最想做的就是親手殺了皇甫泓。
她從鞦韆上下來,長嘆一聲。“或許真的是我太心急了。”
回到前院,便見到孟萱對着兩個小廝吩咐:“快抓住呀!別讓它飛了,這可是大小姐最心愛的。”
清水這才注意到,他們在圍捕院中石板上的雪鴉。
雪鴉扭點着頭看了看四周,然後振翅飛到了旁邊一棵樹梢上蹲着。孟萱更加的着急,這府中的小廝也並不會輕功。“這可怎麼辦呢,哎呀……”
雪鴉蹲在樹梢東一頭西一腦的看着下面的人,也不飛走。忽然一個身影掠過,然後落在了院中,雪鴉已經在儲暉的手中,發出幾聲鳴叫。孟萱急忙的將鳥籠拎過去。
清水走上前從孟萱的手中接過鳥籠。看着裡面一身雪羽墨喙的雪鴉,他腦中想到皇甫卓送他此鳥的目的。這隻雪鴉也幫他們之間傳遞過許多的消息。那時候他只是皇甫卓,喜歡帶着她遊山玩水,喜歡逗她開心的平王。可現在他卻是她的仇人,毀家滅國的仇人。
她從鳥籠中將雪鴉取了出來,細細的端詳片刻,然後鬆手將它放飛,雪鴉這次沒有停留,直接的越過屋頂向平王府的方向飛去。
“大小姐……”孟萱吃驚地看着清水,這可是好不容易纔抓到的。
弱水攔住了孟萱的勸說,清水這麼做,不過是想斷了與皇甫卓的往來。這樣也並沒有什麼不好,畢竟現在是敵對的雙方,定不會走到一起。
她一言不發,轉身回到了房中,將門關上。倚着門,一滴淚卻從眼角滑落。
往事點點滴滴,他寵她,疼她,護她,救她。他說過喜歡她,她甚至還幻想着,等自己過了及笄之年他會來娶她,她會穿上最豔麗的嫁衣坐上他擡來的喜轎,然後他們會生一羣孩子。
原來,這一切真的只是幻想,是她做的一場夢,如今夢醒了,夢裡的場景卻變成了一場血腥的屠殺。
她癱坐在地上,抱着雙膝隱忍着哭泣。
天黑之際,皇甫卓端坐在牀前的茶几上,眼睛打量着院中的一株桃樹。慕容非進來,見書房漆黑將燭燈一一點亮,然後對皇甫卓稟道:“屬下命人去查,並未有查到任何關於清河公主的任何消息。”
“那就繼續查!”皇甫卓將目光轉向慕容非,嚴厲的道,“殷府和止戈山莊查不到,那就去虞國查,去向當年參加過對虞國征伐的將士官員查,去找南宮風華查,什麼時候查到什麼時候回來向我稟報。”
慕容非想張口解釋卻忍了下來。虞國現在已經是一片荒蕪,當年參加對虞國征伐的將士又怎麼會知道清河公主的生平,至於最有可能的南宮風華,自從去年離開華京,至今身在何處還不知,如何去探問。
這時候,皇甫深跑了進來,懷中抱着一隻雪鴉,皇甫卓一眼便認出了是他送給清水的那隻,激動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皇甫深卻是遲疑了一下,纔將雪鴉抱上前給他,低聲道:“沒有信。”
皇甫卓接過雪鴉看了眼他的腳腕,什麼都沒有,他又檢查了下它的脖頸翅膀,甚至尾巴,都沒有信。
放空?皇甫卓心頓時涼了一半,清水之意便是將雪鴉還給了他,從此不再往來。
他頹然的坐下,看着手中的雪鴉。
皇甫深皺着眉頭開口勸道:“十三叔,是不是清水姑娘將信系的不牢固,半途中從雪鴉腳上滑落了?十三叔給清水姑娘回個信吧。”
他心中卻是一陣冷笑,雪鴉的腳腕處連繫信的線都沒有,何來的滑落之說?
皇甫卓便打發他們出去。
次日,殷府。
清水一早便起牀習武,同時等儲暉過來有事情讓他去做,平時他過來都是很準時,今日卻等了半柱香的時間還是沒有見到人。她院中的小廝她又不放心。練了一會兒武,她便洗漱後去找皇甫燃,讓他幫忙,順便也多安排個會武功機警的人到她身邊聽她差遣。
繞過迴廊,諸葛燃就在不遠處的水亭內,而他對面立着的正是儲暉。他似乎正生氣的在斥罵儲暉。
正欲邁步過去,卻見諸葛燃憤怒的抽了儲暉一耳光,罵道:“你是不要命了!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
儲暉匆忙垂首跪下,低聲說了什麼,清水聽不清,必然也是在解釋,但是從諸葛燃絲毫未有消退的怒火可知,這解釋不能夠讓諸葛燃滿意。
清水走過去,看了眼腳邊的儲暉,問道:“儲哥哥犯了什麼錯,讓諸葛大哥發這麼大的火?”
“大小姐?”諸葛燃吃驚的看着清水,他是沒想到清水會忽然的出現在這裡。擔心剛纔的話是不是會被她聽去。
清水去扶儲暉,他立即避開。
清水動作滯了下,然後便收回,擡頭道:“表哥將儲哥哥安排到我和弱水的身邊,也不僅僅是保護,有些事情我要自己拿主意,身邊也是需要個得力的人幫我。以後表哥那邊若是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就不必給儲暉什麼差事了。正好這段時間我也是有事情讓儲哥哥去做。”
清水波瀾不驚的話語,說的他心中一陣冷顫。剛剛的情況清水必然是看見了,也是聽見了。只是她卻能夠這麼不着痕跡的爲儲暉求情,並且搬出公子來壓他讓他吃驚不小。若是以前的清水,必然是會大叫大鬧的不許他責罰儲暉,甚至是跑去公子那裡發脾氣。
看來溫秣的死,身世的揭開給她的打擊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這麼短的時間,把她改變的已經有些不認識了。
諸葛燃到底是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吩咐儲暉好生保護兩位小姐,別無他話。
回到採蝶院,儲暉終是開口問:“大小姐還不知道我犯得是什麼罪,便幫我求情?”
“能夠是什麼罪,最多不過是自作主張違抗公子的命令。”
儲暉心一緊,“這是重罪!”
清水擡頭看着他雙眸,儲暉忙躲過她目光。她豁然的笑了,讓儲暉更是摸不清,心中莫名的生出一分畏懼。
“看來你是真的違抗公子的命令。”其實她根本沒有聽到諸葛燃和儲暉在亭中說了什麼。
儲暉眸一緊,她剛剛是在詐他。
“想必沒有多麼的嚴重。否則諸葛總管絕不會因爲我的幾句話而饒過你。”
他震驚瞪着清水。
清水自然明白儲暉詫異的什麼,她自己也是震驚,自己竟然會變成這個樣子。
沉默了片刻,她卻輕鬆的笑了。“別這麼看着我,我還有事情讓你幫忙。”
儲暉也意識到自己失禮,忙垂首認罪。
清水並不在意。只沉聲吩咐道:“我想儲哥哥幫我查藺若芸這個人,她與幾位親王之間的關係如何。”
“大小姐指的是大周唯一女將軍藺若芸?”
“是,我要詳細的信息。還有,幫我傳口信給獨孤紓,明天午時聚福樓我與弱水想見見他。”
儲暉沒有細問,領命退下。
清水手掌緊緊的攥着袖口,眼中充斥着陰冷。當日她向藺若芸求救,而她卻故意躲避,見死不救。若是她當時能夠出手,哪怕是熙王走後他願意將溫秣送到醫館及時就醫,也許溫秣就不會死。之前她傾慕她是大周的唯一女將軍,傾佩她卓絕武功和灑脫的性情。最終卻都成爲一種諷刺。
翌日,她和弱水在聚福樓等了許久,都過了半個時辰還是沒有見到獨孤紓過來。清水再次的和儲暉確認:“你是否將話傳給了獨孤紓?”
“屬下知大小姐找他必然是有要事,也不敢通過將軍府的下人,是當着面和他說的。”
清水有些着急,弱水也是生氣不滿的道:“平日不想見他,他厚着臉皮向殷府跑,現在邀請他,他竟然這麼久都不出現,還端出個架子來了不成?”
“屬下再去看看。”
“不用了。”清水道,“我們再等半個時辰,如果他還未來,便算了。”畢竟上次賈蒙被殺的事情連累了他,雖然將他無罪釋放,但終究兇手沒有抓到,他還是存着嫌疑,出門也的確是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