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後,皇甫卓下了馬車便直奔思齊院。院子內很安靜,主屋的燈已經熄滅,只有丫鬟的房間內還亮着,迴廊上幾盞燈籠在風中忽明忽暗。
丫鬟聽到院中聲響,出門見到皇甫卓,便忙打着燈籠上前來。
“王爺,夫人已經睡下了。”
皇甫卓接過丫鬟手中的燈籠,吩咐下去不必伺候,徑直去了主屋。
輕輕地推開房門,點上燭燈。回頭,裡間牀榻上的帳子撩起,牀榻前並無鞋靴。他心中一緊,忙走進去,被褥整整齊齊,她碰都沒碰。看來剛剛街道上的人真的是清水。
他失落的走到外間,頹然的坐在桌邊。冷逍上前請示道:“屬下立即的帶人去尋夫人。”
“不必了。”皇甫卓聲音低啞。
讓所有人都退下,他一個人坐着,看着空蕩蕩的裡間。這一次,她雖然願意跟他回來,可一路上的接觸他發現,她變了,變得太多了。這麼多年的分離,她長大了,太多的事情不願意再與他分享,內心藏着太多的秘密不想他知道。她已經不再是那個會依賴他的清兒,更不是那個在顯州每日嘻嘻哈哈的小姑娘了。
每次看到她的眼神,依舊是水靈清亮,可再深看,卻是模糊一片,他已經看不到她的心,不知道她所想。一路上,他常常在想,如果當年他執意不放她走會是怎樣。
清水跟隨黑衣人來到了青湖邊,她望着黑衣人的背影問:“你什麼人?”
黑衣人轉過身,扯下面部,讓清水吃了一驚,竟是荊元麟身邊的侍從靈脩。
“是荊元麟讓你來的?你知道信使玄是誰是嗎?”
“是。”
“是誰?”
“王妃隨屬下回赤狄一趟,王爺自然會告知。”
“他要見我?”清水冷冷的道,“沒這個必要。”
“王妃難道不想知道信使玄到底是誰嗎?王妃知道當年通敵的罪證大部分是王爺僞造給玄,可最初主動聯繫王爺提出要滅殷府,就是玄。在達成利益一致下,王爺才答應此事。其中導致殷府慘劇最強有力的證據殷二公子是刺殺蜀國公主兇手便是玄提供給郭氏和朝廷。王爺只是後來才知道此事”
“王妃應該懷疑玄是皇甫卓身邊的人,雖然屬下不知道王妃懷疑的是誰,但那個人絕不會是玄。王妃就不想知道玄到底想做什麼嗎?不想知道他是誰,對皇甫卓,對虞山城或者是對大周還有什麼陰謀嗎?”
“你說這些不過是讓我去見荊元麟。”
“是,這的確是屬下的目的。王爺命屬下前來華京,說白了不過是想用信使玄的身份這個秘密來換再見王妃最後一面。”靈脩直白的說出自己的目的,不遮不掩。
清水倒是意外他如此的坦蕩,靈脩雖與荊元麟大不相同,但是跟隨荊元麟這麼多年,性子也多少有些相似。讓他如此坦白,不過是心中的願望太過強烈,想她再去蒼狼城。
她笑了下,“信使玄是誰,我自有辦法查明。你回去告訴荊元麟,我不會再見他。”她轉身準備回走,靈脩立即的喚住她。
“王妃,當年寧河刺殺的殺手一半是玄的人。你就不擔心玄不給你查到他的這個機會嗎?”
清水步子忽然停住,轉身看着靈脩。
靈脩解釋道:“如果當年只是王爺單方面爲呼延姑娘報仇,又怎麼會讓秦侍衛留下小郡主?”
這也的確是清水一直不明白的原因,她只是猜測,當初是荊元麟還存着一絲憐憫之心,不忍心對一個襁褓中的孩子下手。難道此事也和他有關?他到底是誰,爲什麼要殺了她,卻要留着央兒?
靈脩說她猜到的人不會是玄,他是知道自己猜測是藺若芸?還只是故弄玄虛?如果不是藺若芸,到底會是誰?她原本清晰的思路,被打亂了。
“王妃,還請你前往蒼狼城一趟,再見王爺最後一面,當年的種種內情,王爺都會親自與王妃說明。”
她猶疑了許久,雖然現在大周和赤狄剛停戰,而這場戰爭中,她是導致赤狄慘敗的一個因素,如果她此時前往赤狄,凶多吉少。
見她遲遲沒有迴應,靈脩也不再堅持苦勸,而是帶着失落淡淡的道:“王爺只能等王妃到下月初九。”然後先清水離開了。
清水在青湖邊站了許久,冷風吹的她有些頭疼。殷商查了這麼多年都沒有查出當年殘害殷府之人到底是誰。她即便是有秦復辰和靈脩給她的一丁點的線索,也根本無從下手。
一路回平王府,她都在想,到底要不要去赤狄。如果不去,或許一年,兩年,甚至再過一個七年,她都不一定查的到。靈脩說的也對,對方不一定會給她這麼長時間去追查當年之事。
回到思齊院,天已經微微的轉亮,主屋內的燈亮着。正門敞開,皇甫卓坐在衝門的桌邊,看到她走進院子,從桌邊站起身。
“十三哥,你回來了。”她將身上的披風解下掛在旁邊的衣架上。
“一夜都沒睡吧?”皇甫卓走上前拉着她在桌邊坐下,幫她倒了杯熱茶,“現在深秋夜寒,你身子畏寒,而且深夜不安全,以後儘量不要出去了,若是出去也要帶了人。”
清水知他話中之意,接過熱茶,笑着道:“我的寒症早些年已經痊癒了,而且這幾年也學了些防身的功夫,不會有什麼事的,你不必擔心。”
皇甫卓愣了下,重坐回凳子上。看着清水喝茶時面容上的平靜,她閉口不提出去幹什麼,好似這一夜什麼都沒有發生,她只是安安穩穩的睡了一覺。
他伸手握着她的手,的確溫熱的,不再如當年那邊稍稍天氣冷一點手掌便冰涼。
“清兒,以後無論什麼事情,讓我知道,別讓我爲你擔心好嗎?”
她放下茶盅,抿脣一笑。“好。”
簡簡單單隨口的一個字,回答的那樣敷衍,讓皇甫卓心越來越不安。
“清兒……”
“十三哥,我有些乏了,想休息。你應該也一夜沒有睡下,也回院中休息吧。”她起身作出一副要請他離開的神情。
皇甫卓遲疑了片刻,勉強了的笑着點了點頭,便離開了思齊院。
兩日後,清水剛出府門便發現身後有人跟蹤,她甩開跟蹤的人,直接去了殷商現在所居的院子。南軒正在院中的藥筐邊教殷商認草藥。他頗爲好奇的走上前,略帶取笑的問:“表哥是要學醫?”
殷商也玩笑的反問:“覺得表哥沒有這天賦?”
“那倒不是,只是如今要南軒來教你醫術,覺得太過奇怪。當年南軒嫌慕容大哥太年輕所以喊小師父,那你比南軒還長十多歲,是不是要喊南軒小小師父。而且我都能夠想到,等你見到了慕容大哥之後,慕容大哥必定會取笑捉弄你一番,你們免不了又要拌嘴。”
南軒立即的回道:“姐姐可別亂說,我只是幫公子認識草藥而已。”
清水知他是怕殷商責怪,走到他身邊笑着勸道:“這次你不用擔心,你若是真的收了表哥這個徒弟,慕容大哥絕對會全力支持你的。能夠有這麼個絕佳的取笑表哥機會,慕容大哥怎麼都不會錯過的。”
“姐姐……”南軒畏懼的瞥了眼殷商。
殷商並沒有生氣,笑着回道:“你認爲我會給慕容連峰這個機會?”放下手中的一根草藥,問道,“你今日來這兒是有什麼事情嗎?”
“是關於當年殷府和止戈山莊的事情。”清水便將秦復辰和靈脩說的話都和他們說了一邊,並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我要去一趟蒼狼城。”
殷商沉默了須臾,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下來,“如今蒼狼城對你來說就是狼窩虎穴。而且你要去見的還是荊元麟,他現在是赤狄的罪人,你若是前去危險重重。”
“我知道,可這麼多年,我們沒有查到任何的消息,那個信使玄,也沒有留下任何線索。我們除了猜測他可能是皇甫卓身邊親信之人,可能身份不一般之外,便沒有任何的線索。即便是這兩個信息都是猜測,範圍很廣,我們根本無法去查。”
“現在我們在明,他在暗。他若是要對我們不利,我們根本就沒有任何還手的機會。我不能夠如此的坐以待斃,所以這趟蒼狼城我必須去。更何況荊元麟的府上,還有許多當年他與玄私通的信,這不僅是線索,也是一個證據,我必須拿到。”
南軒立即的相應道:“姐姐,我陪你去,雖然我武功一般,但用藥方面卻能夠幫姐姐不少。”
旁邊的儲暉也請命道:“屬下陪小姐去,一路上也能夠照顧保護小姐。”
殷商卻開口道:“我和你一起。”
“表哥……你去了更加的危險。你絕不能去!”
“此事關係到殷府和止戈山莊,我怎麼可能不去。既然下月初九荊元麟被賜死,那我們事不宜遲,明早便出發。現在深秋,西北赤狄已經開始飄雪,行路不便,路上要多花幾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