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爲何,欺負完了張進士,冷沐真便覺得神清氣爽,連坐在馬車裡都哼起了歌。
瞧着她歡歡喜喜的神情,寧蠑亦是一笑,“笑得花枝招展的,想到什麼開心事了?”
經他一說,冷沐真才意識到自己的欣喜,連忙收斂了幾分,尷尬地避開寧蠑的目光,“沒有啊,我笑了嗎?”
當着他的面,居然在想張進士,雖然沒什麼異心,但也覺得愧疚。想是日子太過無聊,所以碰上一個好欺負的人,便記在腦子裡了吧!
正想着,寧蠑便看透了似地問道,“你不會在想剛剛那個張進士吧?”
沒想到被他一言說中!這種朝三暮四的心理,冷沐真自然不承認,“沒有啊,想他做什麼?一轉眼,我連他的模樣都忘了!”
說着,又連忙擺了擺手,改口道,“不對不對,他什麼模樣,我從來也沒有記得過!”
寧蠑並不計較她的謊話,而是自顧地回想了一會兒,像是想到了什麼,“你也覺得他的模樣很特別?”
冷沐真一愣,人從來只關注異性的容貌,寧蠑是男子,張進士也是男子,他怎麼觀察起他的容貌來了?
“都說沒記得過嘛,我哪裡知曉什麼模樣容貌?”冷沐真依舊跟他撇清關係,並不是她與張進士有什麼,只是不想讓寧蠑多想、吃醋。雖然如此,但還是不由好奇,“怎麼個特別?”
一邊回想着張進士的容貌,一邊細細看了看她,寧蠑隨即伸手一指,“他的眉毛、嘴巴,跟你倒有幾分相像,你覺得呢?”
冷沐真又是一愣,“跟我相像,就叫特別了?”說着,不屑一笑,“天下相像的人多了去了,這有什麼特別的?大驚小怪!”
“像兄妹一般相像的人,也不值得大驚小怪麼?”寧蠑往深了問道。
兄妹?冷沐真一驚,外頭驅使馬車的楓影亦是一驚。他並非每次都故意偷聽主子講話,除非有特別原因。
方纔他看見張進士時,便生了與寧蠑一樣的猜想,因不夠確定自己,所以偷聽了主子講話。
不過他不敢冒犯主子,不該聽的話,他也是不會聽的。
楓影已經想到了寧蠑的意思,冷沐真卻是一臉懵懂,“什麼兄妹?你的意思,大哥和二哥不是雙胞胎,而是三胞胎?”
寧蠑無奈一笑,“不是三胞胎,而是楓影和瑤珠郡主的大哥,冷大伯的大公子!你不覺得他與他們相像的地方甚多麼?”
經他這麼一說,冷沐真才驚覺,“好像是哦,怪不得我看見他的臉,就想欺負他,敢情把他看成筱兒了!”
以前她與筱兒在一起時,總是想盡辦法欺負她,如今見到跟筱兒相像的人,潛意識裡便動手欺負了。
想至此處,冷沐真才釋然一笑,“我就想着,我怎麼變得那麼暴力,原來不是我暴力,而是他長着一張欠扁的臉!”
外頭楓影聽着,一臉無奈地笑笑,心裡想着她原就暴力。
寧蠑亦是聽笑了,“什麼叫欠扁的臉?你也他相像,那你也是欠扁的臉咯?”
哪有這樣說自己老婆的?冷沐真嘟囔起嘴來,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是啊,我就長着一張欠扁的臉,你有本事就打我呀,你敢打麼?”
哪有這樣威脅自己夫君的?寧蠑無奈搖了搖頭,奉承着說道,“不敢不敢!”
見他服軟,冷沐真才翻過片來,笑了笑問道,“照你的意思,張進士就是楓影和筱兒的大哥?”
寧蠑想了想,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長得像,其餘的不好確定,也許是我多心了。”
冷沐真卻不以爲然,“應該不是多心,我估算着張進士的年紀,應該就是大堂哥的年紀!只是奇怪,若是大堂哥,他應該認得出楓影吧?”
這時,馬車一停,車門被楓影打開。
原以爲到了宮門口,冷沐真一看,卻是一個巷口裡,隨即問於楓影,“你做什麼?”
楓影跳下馬車,一邊牽着馬,一邊給兩位主子行禮,“屬下知罪,不該偷聽世子和小姐說話。但是屬下也覺得,方纔那位張進士像極了大哥,只是十多年不見,屬下也不能完全確定。”
冷沐真微微一驚,“你也覺得像?那就是了!”說着,頭頭是道地分析,“我們三人中,就你見過大堂哥的模樣,雖然十幾年的時間,足以讓人改頭換面,但兄弟之間總不會認錯。就像我見到二哥時,心裡那種血肉親情,就非常濃烈,你有沒有那種感覺?”
記得那時候,她還把親情當做了愛情。因爲失了記憶,不知道千夜冥與自己的親情關係,所以鬧出了一堆笑話。
想起來還有些難爲情,都怪寧梨,弄什麼合作、質子,把千夜冥換去了凌晟。誰能猜到洛商冷族的嫡女,與凌晟太子有兄妹關係?
再者她是從現代穿越過來的,除了一具身體,記憶全部被清除了,當然會鬧出誤會了!
冷沐真說得投入,楓影卻聽得一愣,難爲情地搖了搖頭,“許是女子比較感性,所以有那種感覺,屬下並沒有,只是覺得有些眼熟罷了!”
眼熟、覺得,那不就是有第六感的意思?冷沐真無奈笑笑,“你既覺得眼熟,那就是了!”
楓影卻不敢肯定,“可是大哥與我,都是從小習武的,大哥的武功比我高出許多.......”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來,冷沐真卻聽得出來,隨即臉色一壞,“你是說,論武功,要被欺負的是我,而不會是他,是麼?”
楓影一愣,雖然心裡是這麼想,但嘴上卻是否定,“屬下不敢,屬下的意思,大哥不是如此懦弱之輩.......”
小時候,他們兄弟倆便是天賦異稟,不管是心法還是武功,都是一學就會、一點即通。大哥更比弟弟厲害,不管什麼招式,都比楓影學得精深。
但那只是小時候的本事,如今分開十幾年,楓影便無法估算大哥的功力深厚程度。但是依照自己,再對比小時的聰明程度,想來大哥不會比他差。
既然如此,怎麼會被冷沐真欺負了呢?
回神過來,便是冷沐真一臉責怪的神情,“不是懦弱之輩,跟我說的話有區別麼?你的意思,你們冷家的人,就該欺負我們冷家的人?!”
楓影立馬低頭,一臉認錯的表情,“小姐言重了,咱們是一家冷族,什麼時候分過家?”
早在二十年前就分家了,什麼時候合過麼?
這話有些絕情,冷沐真自然不會說出口,只是任性地問道,“那應該我欺負你們,還是你們欺負我?”
楓影連忙服軟,“自然是小姐在上,屬下等,不敢忤逆小姐!”
這還差不多!冷沐真滿意地點了點頭,繼而寧蠑吩咐道,“既然有疑心,你就親自去查一查,或者拜託莫彥查一查。莫家是宗正世家,想來比咱們有主意一些!”
楓影應聲,“是,屬下正是這個意思。等屬下送了兩位主子進宮,屬下便去拜託莫公子,還請小姐允准!”
冷沐真點點頭,“允准了、允准了,你只管去拜託吧!”
說完了話,楓影便關上了車門,驅車繼續向宮門而去。
到了宮門口,正是太陽最毒辣的時候,寧蠑扶着冷沐真下了馬車,才吩咐楓影,“酉時之前回來,在宮門口等着我們!”
楓影點頭行禮,“屬下知道了,恭送世子、小姐!”
杉木馬車一轉離開,寧蠑與冷沐真也坐上了涼竹輦轎,一路往武狀元科舉的地方而去。
他們到時,在場已經到了很多人。
只有武臺是露天的,貴賓席、評審席、觀客席和等候席都搭了天棚,且放了足夠的冰塊。不過觀客席和等候席人數過多,再多的冰塊,也比不上貴賓席和評審席涼快。
像是故意分開寧蠑和冷沐真,劉笙將冷沐真安排在貴賓席、寧蠑安排在觀客席。其實按着等級,兩人都應該在賓客席,但如今劉笙當道,他愛如何就如何。
寧蠑既然失了功力,也管不了水軍了,他自然不再尊重。但冷沐真還有用,她知曉渡過淮江的辦法,還可以借兵給他,劉笙自然讓她享受頂級待遇。
看着兩個分得老遠的席位,寧蠑的臉色還沒變,冷沐真倒先發起了火,“席位是哪個王八蛋排的?堂堂驃騎侯、軍營少帥,居然讓他坐在觀客席間?!”
聽到冷沐真的罵聲,首先跑來的自然是絕塵,先給兩位主子行了禮,才解釋道,“大小姐莫要激動,這是太子的妥善安排。侯爺的傷還沒有痊癒,不能受寒,觀客席暖和一些,所以安排侯爺坐在觀客席中!”
話倒是說得好聽,真正的原因其實大家都清楚,無非就是嫌棄寧蠑無用了。
冷沐真正要發火,卻被寧蠑壓下,“不過一個下人,說再多也傳不到劉笙耳朵裡去。”
“可是.......”冷沐真欲言又止,她知道他能解決這事,但她就是氣不過嘛,氣不過還不能拿絕塵撒撒氣麼?
不過他說的也對,絕塵只是個下人,一來無辜,二來拿他撒氣也沒用,無端端浪費自己口水!
寧蠑伸手入懷,取出一個錦囊,交到絕塵手中,“這裡有太子最需要的東西,如果太子想要使用,就請他再妥善一些!”
最需要的東西?絕塵暗暗疑惑,卻沒有多問,接過錦囊一路小跑去了賓客席。
劉笙接過錦囊,聽了寧蠑吩咐的話。微微一笑間,像是摸出了錦囊裡頭的東西,一時間眼神變得認真。
隨即左右一看,像在忌憚賓客席間的其他人。起身與絕塵一起,走到屏風後頭,避開所有人才打開錦囊。
不出所料,裡頭是一塊令牌。看這令牌的做工和篆刻,應該是水軍的令牌,而且不是洛商水軍的令牌!
或許是寧蠑私有的水軍令牌。
寧蠑,居然有水軍勢力?什麼時候培養的?軍隊從何而來?究竟有多少軍隊?
劉笙神色一黯,絕塵則是一驚一喜,“太子,咱們正缺水軍,不知從何借兵呢!驃騎侯的水軍訓練能力,是寧族中的佼佼者,若能借來他的兵馬,必定是以一敵十的!”
他說得不錯,寧蠑的水軍訓練能力,幾乎無人能比。
皇帝當朝時,就一直想利用寧蠑這個優點,可惜寧蠑懶得很,怎麼也不肯住在水軍軍營。只能水軍親自過來學習,但都是皇帝的軍隊,所以寧蠑訓練,總是有所保留。
可他的私人軍隊就不同了,必定得了寧蠑的真傳。且寧蠑看中的人,又有本事瞞着皇帝,必定個個都是人才。
之前聽劉霆說,寧蠑有私人軍隊,劉笙原還半信半疑,如今是全信了。
這個令牌,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想必裡頭的人,也經過幾場戰事了。
劉笙滿意地點了點頭,“前些月,海上大戰,因爲驃騎侯的不支持,十萬大軍潰不成軍,咱們洛商損失慘重啊!”
不支持,並非寧蠑無意生病之類的,而是他的策略。要想他手中的水軍,變得更有價值,首先就要摧垮洛商的所有水軍!
劉笙自然明白寧蠑的計策,正是因爲明白,如今才更加忌憚。看來,他還是沒本事與寧蠑爲敵,如今還只能奉承着他!
聽罷主子的話,絕塵點了點頭,“水軍的損失,不能一直放着,十萬大軍可不是小數目。前些天海戰結束,太子就應該補上空缺的!”
劉笙輕輕一嘆,“我何嘗不想補上空缺?可我剛剛接手洛商,朝廷未穩、人才無求,我到哪裡去找水軍填補空缺呢?如今,倘若有了驃騎侯的令牌,那真是雪中送炭了!”
是雪中送炭、還是雪上加霜,劉笙並不能肯定。但他知道填補不了空缺的後果,一旦海上被攻破,首先有難的便是江南城。
那可是踏春的地方,一年之計在於春,絕不能讓江南城淪陷了!
劉笙微微蹙眉,將錦囊交還給絕塵,“你馬上去一趟評審席,所有評審撤去觀客席,由驃騎侯一人坐鎮評審席,希望驃騎侯能給洛商選出最佳的人才!”
“是!”絕塵應聲,拿着錦囊跑向寧蠑和冷沐真。
很快到了寧蠑和冷沐真面前,絕塵更尊敬地下跪行禮,“請侯爺移步評審席!”說着,交還了錦囊,又輕聲說道,“侯爺的雪中送炭,太子十分感激,還請侯爺慷慨借兵!”
寧蠑微微點了點頭,一手接過錦囊,一手攜起冷沐真的手。
既然有專門的席座留給他,他怎麼可能丟下冷沐真,讓她一個人去賓客席?
冷沐真亦是理所當然地跟着,絕塵卻是一愣,連忙提醒道,“大小姐的席位,太子已經安排在賓客席了,還請.......”
話還沒說完,便是寧蠑的冷冷一眸,“本侯的女人,本侯還沒資格帶在身邊麼?”
冷沐真跟着附和,“反正評審席那麼多座位,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本小姐去坐!”
可是評審席,只有評審才能坐.......這話,絕塵並沒有說出口,而是笑臉諂媚地點了點頭,“那侯爺請、小姐請,屬下在前頭帶路!”
帶完了路,也遣散了其他評審,絕塵才趕緊去給劉笙回話,說了冷沐真的事。
劉笙也沒有計較,寧蠑現在是唯一的水軍勢力,他還不敢忤逆寧蠑的意思。
看到評審們被遣散,觀客席和等候席都轟然吵鬧起來,並非吵架的吵鬧,而是開始竊竊私語。因爲人數龐大,所以顯得十分吵鬧。
深怕有人賄賂,收受了劉笙本該收受的銀子,所以劉笙早上才規定了評審。
可沒想到那些收到風的人,速度何其之快,一大早便起身賄賂,都想讓自己的女兒入選。
如今劉笙臨時換人,他們哪裡受得住這樣的打擊,紛紛想要抗議。
但坐鎮評審席的,是叱吒風雲的驃騎侯寧世子,他們如何敢抗議寧世子?但白白付了銀子,他們還是心有不悅。
趁着科考開始之前,便有小廝前來,偷偷邀請寧蠑去一趟後花園。
明顯的賄賂行爲,寧蠑自然不予理會。因爲劉笙的“不乖”,這次的評審,選的都是與他做對或者不相干的評審。他正想借着這次行賄,把這些勢力都除掉,怎麼可能跟着他們一起受賄?
反正寧蠑也不缺那些銀子,隨即全部拒絕了。
那些官員、富商碰了壁,自然有許多不滿,這一點在所難免,寧蠑也沒什麼好怕的。
他知道女子之中,也不乏巾幗英雄。他今日要選的,是真正能爲國家效力的,所以不想摻雜一點人情世故。
觀客席的評審,皆是一臉灰暗,一會兒看看劉笙,一會兒看看寧蠑。他們自然不敢惹寧蠑,只是暗暗記恨劉笙,小小人兒,居然敢耍他們這些老臣?!
冷沐真用內力探聽着,轉向寧蠑一笑,“他們都在說劉笙的不是,沒一個敢議論你的!”
寧蠑扯了扯嘴角,沒有高興也沒有不高興,“都是恃強凌弱的人,自然不敢說我!”
一聲炮響,武狀元科舉正式開始,另一場腥風血雨也拉開序幕。
冷沐真的右眼皮猛地一跳,心下暗自一驚,不祥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