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火盆裡的煤炭熊熊燃燒,帳篷裡已經非常溫暖,但發燒的西格爾仍止不住發抖。他躺在厚厚的軟墊上,被子上堆放着毛皮,將他裹得如同蠶蛹一樣。
法師的皮膚很燙,幾乎快要變成火元素。周圍的熱量如同虛假的幻覺,完全傳遞不到身上,而持續襲來的疲憊感覺讓西格爾感到頭暈目炫。
他在昏迷之後就開始發燒,醒來之後再昏過去,變得更厲害,已經有三天了。
在西格爾的記憶中,從來沒有病得如此厲害過。牛犀部落的薩滿過來查看,認爲西格爾淋過涼水,所以導致了這次病症。不過在當海員的時候,整日水裡來水裡去,也從未像這樣發燒。
薩滿準備用放血的方法治療他,被西格爾拒絕了。“給我準備些草藥,然後讓我暖和起來,我沒問題的。”不過他喝下藥之後,便再次因爲發燒而昏迷。
若是一般的病症西格爾只需要變成亡靈狀態一段時間就能夠壓制症狀,然後傳送回秘爾城,讓瑞德牧師施展驅除疾病的神術就可以了。不過這次發燒居然能夠影響到他體內的元素力量,讓他極端虛弱。
當他再次醒來,火盆已經熄滅,天已黑暗,不過身上終於有了暖意。他的皮膚被汗水黏在被褥裡,又潮又難受。
周圍的空氣很暖和,帶着一股薰香的味道。已經失去作用很久的感官開始活泛起來,然後便是一股怪異的臭味傳入鼻子。西格爾想了想,是他自己身上的味道。汗水排出了身體內的毒素,而厚重的被子將自己緊緊裹住,還指望有什麼好味道?他暈乎乎的轉轉頭,帳篷裡面沒人。男人作爲戰士和守衛盡忠職守,但在照顧人這方面卻粗心的很。
他很艱難才從杯子組成的墳墓中爬出來,身體表面留下一層灰黑色的粘液。好在這幫人點燃了薰香,將各種咬人的小蟲子都趕跑。不然他在被子下面被吃光,恐怕都沒人知道。西格爾自己找到水喝下去,吃了兩塊精靈餅乾,然後變化出純水組成的水元素搓洗身子。
直到他穿戴整齊走出大帳的時候,其他人才發現他已經醒了。
“若是在戰爭時期,我得讓你上絞架。”西格爾毫不留情地訓斥着莫爾。“營地的巡邏包括什麼難道都忘了?每個營帳不都應該定時檢查嗎?我醒來整整一個多小時,若加上火盆熄滅的過程還不知道到底多長時間。”
莫爾垂着腦袋,一言不發。
“你不說話是想把所有罪責自己扛下來?”西格爾說道:“我知道起點前哨這裡很多的士兵、騎士在過去都只是傭兵而已,自由散漫慣了。但你應該知道,只有紀律才能保證戰爭的勝利。你和他們平時關係很好,但涉及到營地安全等事情的時候,你也不要一味放縱。只有溫和沒有權威也是不行的。”
這時外面傳來砰砰的響聲,似乎打了起來。然後就聽見一個女聲姣喊道:“莫爾,你在哪裡?”
莫爾擡頭看了西格爾一眼,眼神中顯得非常緊張。這個熟悉的聲音是娜塔的,而且可以聽出她情緒激動。若她衝進來看到自己正在被訓斥,說不定就會朝西格爾揮動拳頭,那可無法收拾。
“那個就是娜塔了吧?”西格爾拍拍莫爾的胳膊:“去吧,記住這次的事情,好好整頓軍隊。”
他的話音還沒落,帳門就被掀開了,娜塔衝了進來。這是個高挑的女子,深目高鼻,銀白色的雙眸顯得極具神秘感。她將火紅色的長髮紮在腦袋後面,隨她的行動不斷晃動,如同一團火焰。娜塔看到西格爾,不知從何而來的一股怒氣,一拳就朝法師胸口襲來。
拳頭不大,也沒有帶起絲毫風聲,但西格爾立刻感到了危險。他向後閃避,一揮法杖,咒語的力量順勢反擊回去。莫爾見勢不妙,一下子抱住了娜塔的腰,想要阻攔自己妻子。結果兩個人一同中了魔法,被西格爾傳送到大帳外面。
兩個人滾作一團,莫爾趕忙對娜塔說道:“你瘋了啊!那是我的領主,西格爾伯爵大人。你怎麼敢隨便揮拳頭!”
“我聽到他在欺負你!”娜塔噘着嘴說道:“而且我看他不順眼!”
“快點起來和我去給他道歉。”莫爾瞪着眼睛,生氣的表情一點都不作僞:“聽說你要搞比武的事情,伯爵大人千里迢迢跑來幫忙。如果不是他和他的魔法裝備,我哪能最終娶到你?而且,西格爾大人也是我的老師,我的武技和知識都是他教的,你要非常尊重他才行!”
娜塔瞪着莫爾,看到自己丈夫的表情一點都沒有軟化的意思,只好哼了一下,點了點頭。
西格爾走了出來,看到還滾在地上的新婚夫妻,笑着說道:“行了,快起來吧。以後有的是時間做這樣的事情。”
莫爾拉着娜塔道歉,西格爾說自己並不介意。不過娜塔對於西格爾是如何擊敗她的感到很好奇。
“那是魔法的力量,你想學的話我可以教給你。”西格爾說道。
莫爾一個勁的搖頭。他在跟隨西格爾的時候也學了一段時間的魔法,但僅僅入門的難度就攔住了他。魔法文字、基礎的原理和元素親和體質,對他都是層層障礙。莫爾知道娜塔不喜歡讀書,所以很難想象她學習魔法的樣子。
娜塔在莫爾的暗示下,一擺手說道:“不要,我自己再想辦法打倒你就是了!”她眨眨眼睛,用她儘可能客氣的語氣問道:“你沒什麼事情找莫爾了吧?”
西格爾剛剛點頭,就看見娜塔拽着莫爾的胳膊,將他迅速拖走。加上全身甲,莫爾足有兩百多斤,但在娜塔手中好像沒什麼重量的感覺。
西格爾搖搖頭,想象不出這一對在將來是怎樣的生活狀況,只能祝福他們幸福,而且是要祝福莫爾多一點。
聽說領主大人終於恢復了健康,埃文攙扶着費扎克來看望他。獨眼老爹一副關切的神情,將西格爾從頭到尾檢查一下,這才放心。
“領主大人,你這突然是怎麼了?”
“最近有些累,休息一下就沒事了。”西格爾安慰他說道:“我強壯的很,生一次病而已,好了就沒事了。”
埃文靠在帳篷邊上,歪着頭看着西格爾:“我可不那麼想。你暈倒之後,我以爲是謀殺之神的刺客下毒或者詛咒了你,就去你的房間查看。哼哼,我可發現了了不得的東西。”
那些研究金屬板的文稿全都在房間內,根本沒有收拾。上面大部分都已經被破譯出來,只要細心的查看就能將書寫者的故事串聯起來。
“你倒是真有閒心,一口血就噴了出來。”埃文搶在西格爾之前說到:“你這叫什麼?難不成看到史書上的慘劇,你都要一口血?原來殺死法師這麼簡單,不斷給他看悲劇、慘劇就行了。”
“埃文,不是你想的這樣,我還沒那麼幼稚。”西格爾扶着費扎克坐下,然後示意埃文也過來。“我正好有事想找你們談談。”
三個人在濃霧營地的中央,圍着一團篝火。這火堆是用羊糞引燃的,加上一些粗劣的煤炭,火勢不旺但耐燒的很。西格爾用法師之手咒語憑空托起三個大土豆,置於火上燒烤。土豆旋轉着,每一面都受熱均勻。他已經可以做到在同一咒語下分心三用,若是再加上和另外兩人交談,則是四份心思。
“風暴之牆包圍着咱們的世界,是一道不可逾越和通行的障礙,到目前爲止,還沒有人活着從另一邊返回的,是不是?”西格爾補充道:“那些聲稱自己的精神到達另一面的人暫時不予採信。”
埃文點點頭:“你說的沒錯。風暴之牆可以說是這個世界最強者的探險地。”
“那麼風暴之牆有多高?你們誰想過這個問題?”
費扎克睜開渾濁的獨眼,將手放到火旁烤着。他並沒有說話,但顯然腦子中正在思考。
埃文回答的很快:“風暴之牆附近飛不起來,怎麼能知道它有多高?”
“那你擡起頭來,看到的是天上的星星還是風暴之牆?”西格爾立刻說道:“風暴之牆基本上是一個環繞兩個大陸,在海上的圈,它的範圍不可能直達星空吧?既然星星的光芒可以過來,那麼就有辦法過去。若我不斷上升,能不能越過風暴之牆?”
“這是個好主意!”埃文一拍手:“說不定這樣就越過去了,能知道風暴之牆背後的秘密!”
西格爾見他還沒有明白,於是就問了他下一個問題:“每天太陽落山的時候,是在風暴之牆內側,還是外側?”
“當然是外側。”埃文不假思索地說道:“從來沒人見過太陽落進大海里的。”
他話一說完,才感覺有些不對勁,可究竟哪裡出了問題,他也沒法表達出來。埃文急得抓耳撓腮,就像有件重要的事情被遺忘了,心裡感覺憋悶得很。
“許多法師前往過其他世界,在他們留給法師聯合會的記載中,無不留下了星辰、星球和宇宙的概念。風暴之牆則是目前爲止獨一份的存在,其他世界沒有的。”西格爾將烤熟的土豆移動到自己面前,對費扎克和埃文說道:“正常的世界如同這片草原,而咱們的世界,也就只有土豆這樣大。這一層土豆皮,就是風暴之牆。”
“世界這麼小?”埃文搖搖頭:“我不信。在我看來,繁星王國,舊大陸和新大陸已經足夠廣闊,可以生活幾億人,你還說小?”
“對普通人來說是足夠大了,但在神靈的眼光中呢?”西格爾說:“你就不想想,爲什麼大家天天看到星空,人人知道風暴之牆,但在這麼長的歷史當中,就沒人想到過剛剛我講的東西呢?”
“普通人也許不會去想,牧師們可能在忙於祈禱,可那些能夠離開這個世界,見識過外面風景的法師,回來之後也從未有所懷疑,這是爲什麼?”
西格爾拿着土豆,哼了一聲,然後說道:“我唯一想到能產生這樣效果的,只有諾克斯共同會的咒語。但這樣的咒語不可能由一個普通人施展,沒人擁有這麼強大的法力。埃文,你不是喜歡自由嗎?你告訴我,你現在還覺得自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