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勖紳這老頭的話放得不小,可是,何家的老老少少、大大小小都只有高興,而並沒有表示出什麼疑義。誰叫人家楊先生是舉人老爺呢?舉人的話,還能有假了?
“衝楊先生您這話,老頭子我心裡就踏實了。”何老太爺首先就表示出了自己的感激,“您是舉人老爺,能放下架子到我們何家這小廟裡來教學生,那是我們祖上積德啊!別的不說了,從今往後,我們何家每年給您四十兩……”
“老太爺且慢!”這老頭太他奶奶的敗家了!何貴看着楊勖紳這老舉子聽到何老太爺的話後兩眼冒光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這年頭的讀書人社會地位也太高了吧?秀才一年二十兩,舉人就翻倍?你何家算老幾啊,就敢拿着銀子不當錢?都給了這幫只會動嘴皮子的,自己以後怎麼辦?老子還要等着你們的“投資”呢!
“何貴,你幹嗎?”何老太爺皺眉問道,其他人也都把目光投了過來。
“不是,老太爺,”何貴幹笑了兩聲,順便略帶警告的掃了一眼在旁邊暗暗磨牙的楊老頭,這才說道:“其實來之前我跟二爺就跟楊先生商量好了,他老人家一年只要十五兩……”
“啥?那怎麼成?”何老太爺立時就跳了起來。
“哈哈哈,東家您先不要着急!其實,楊某也正想跟您提一提這事兒呢!”楊老頭瞟了一眼何貴,其中的意思不言自明,不過,他就算是想怪罪也怪罪不成,因爲知道這事兒的又不只是何貴一個人,來之前,何守富可是也問過價兒的,所以,這四十兩他還真不能全都收了!“楊某人本也是貧苦之人,賴祖上保佑,得以中得舉人的功名,在家鄉也算是稍有才名。後來逢得大比,蒙衆鄉親資助上京赴考,可誰知卻名落孫山,自感無顏回鄉,便在京城尋了件差事,意圖再等三年,可誰知……唉,真是一言難盡啊。楊某一直以來都過得甚爲窘迫,若非當日遇到何貴小哥,恐怕還要在同州府繼續賣字擺攤兒,挨餓受凍!所以,何家其實是與楊某有恩,若是楊某再收何家厚賜,莫說其他的,光是這良心上也過意不去啊……”
“唉呀,楊先生,您這是什麼話?您可是舉人老爺……”
“唉,不可不可……”
……
何貴沒有再參加接下去的爭辯!挺沒意思的!一方面便勁兒要給錢,另一方面卻使勁兒的要少收,甚至還打算不要錢,白乾!可實際上呢?還不就是臉面的問題?依何貴在這段時間對何家父子三人的瞭解,必要的時候,都是一枚大錢能掰成兩個花的傢伙,現在楊勖紳主動要求減薪,他們在心裡恐怕正求之不得,只是剛纔何老太爺發了話,一時不好意思改口罷了。至於楊老頭……鬼才相信他會心甘情願的把薪酬減下來,可誰叫先前都說好了呢?爲人師表的,總不能說反悔就反悔吧?
所以,這就僵持了起來。不過,總得來說,出錢的主動權還是在何家人手裡握着,所以,大家也沒有爭執太長時間,最後由何老太爺一錘定音。楊老頭的年薪定爲了二十兩,包吃包住,並保證頓頓有白麪兒,每天有肉,而且,逢年過節還另有酬謝!——跟先前王德仁那秀才的待遇一個樣兒。而除此之外,看到楊勖紳這老頭年紀比何老太爺都還大上那麼幾歲,何家還特地安排了人專門進行照料,並聽候使喚。當然了,鄉下地方,自然不可能派什麼丫環、侍女的,而這個伺候的人選,又自然是跟楊勖紳越熟越好,於是,跟着何守富一起去接人的何貴就接到了這個任務,而這也恰中何貴的下懷!春耕到了,雖說何家的小麥去年就已經種下了,地裡的活不多,可他畢竟不懂什麼耕種的技術,而且,說句實在話,那地裡的活實在是太累,所以,正好偷閒。
……
“我說老楊,你到底是說真的還是說假的?兩年出個秀才,這倒也罷了,十年你就敢保證出個舉人?這可不是種莊稼,撒個種子就行。何況,就算是種莊稼,遇上個旱情澇災的,恐怕也跑不了顆粒無收!你可別以爲鄉下人就好糊弄!”
楊勖紳住的就是原先王先生即王德仁的那間廂房,這老舉人帶的行李不多,所有的東西在他被何老太爺請進堂屋之前就已經收拾好了。而現在,何貴就躲在他的屋裡跟他進行着“密談”。
“哼,你小子懂什麼?十年纔出一個舉人,這還是把時候放寬敞了呢!再者,老夫說的是‘舉人之材’,又沒說就一定會教出個舉人來!”楊勖紳斜着眼不屑地看了一眼何貴,大有瞧不起之勢。
“呵,搞文字遊戲啊?你這老傢伙可真行!不過,這麼說你心底還是有譜兒的了?那好,不過,咱醜話說在前頭,你可得注意點兒,別老是擺你的舉人架子。當初請你,我可是冒了好大的風險!這舉人還是你自己說的,我可還沒查證過……”何貴又道。
“哼,你小子莫要得了便宜賣乖!老夫的功名那是實打實的,隨你去查!哼,要不是老夫這幾年生活過於窘迫,又豈能讓你沾得這個便宜?二十兩一年請一個舉人來教書……你當舉人是路邊的大白菜,說有就有,說請多少就能請多少的?哼,這年月,雖說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可哪一個身負舉人功名的在地方不是呼風喚雨之輩?還能輪得到你這小子來請?”楊勖紳穿着何家新贈的嶄新綢布長襖,用手指着何貴的鼻子教訓道。
“呵呵,你這老傢伙倒還挺清高,忘了當初是誰一聽我說要請先生就立碼撤了攤子嚷着要來的?”何貴嘲諷道。這楊老頭當初在街邊幫人寫信、寫狀紙的時候,雖然不能說是極爲寒酸,卻也絕對夠得上一個“窮”字。而且生意也絕對不怎麼樣,要不然也不會看他在街上東張西望地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招攬生意,這事兒要是真的擱一小賊身上,不偷點兒也得反饋點兒顏色瞧瞧。可以說,要不是他當初看這老傢伙寫在幡子上的字不錯,可能是真有點兒學問,又明顯不“富裕”,才懶得在何守富面前出主意招人呢!可以說,這老傢伙現在能有機會到何家當教書先生,不算是致富發家了,也可以稱得上是脫貧奔小康,卻居然還敢在他這個“恩人”面前顯擺?
“不用說這些,這次老夫暫脫瘠貧,是欠你一個人情,這個我記着,早晚會還!只是我且問你,小子,你到底是什麼人?若你真的只是何家的一名短工,又怎麼會識得我寫的字是顏體還是柳體?”楊老頭突然擡起腦袋,盯着何貴問道。
“我可沒說識得,我只是說像,明白不?你那字只是有點兒‘像’!”何貴撇嘴道。自己只是偶爾在網上看過幾幅顏真卿和柳公權的書法摹本罷了,不都是說什麼“顏肌柳骨”麼?沒想到居然還有蒙對的時候,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人品”問題呢?
“也罷,你不說也就算了。老夫沒興趣打聽別人的私密之事,不過,這何家的人都不錯,你最好不要對他們打什麼鬼主意,壞了老夫的飯碗!”楊勖紳往牀頭上一坐,說道。
“切,還以爲你是擔心我對何家人不利呢,感情是說來說去還是爲了自己的飯碗?”何貴對着楊勖紳伸出中指比了比,極度鄙視中。
“你這是什麼意思?”楊勖紳看着何貴,居然也伸出中指朝着何貴比劃了幾下,問道。
“靠你!”
何貴無語,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