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就是河南糧儲道……”
豐升額這話如果放到某些經常混官面兒的人面前說出來,肯定會讓人覺得不舒服。因爲這話說得太直接了,直接到讓人覺得有些不客氣。要知道,一般情況下,初次見面的兩名官員,只要不是心存芥蒂或者某一方高傲過頭,一般都會客客氣氣的,就算是官階相差好幾級的官員之間也是如此,巡撫對上知縣也要稱呼上一聲“貴縣”。可是,狗子的出身只是個平頭老百姓,對這些當然不可能領會。而且,豐升額雖然是銳健營都統,卻沒有參加前年在山東對王倫起義軍的圍剿,再者,狗子這些人一直以來都是些窮人,更加不可能知道豐升額這個精品人生的大東家,畢竟,兩者的級數相差太大了。
所以,何貴跟豐升額很輕鬆的就接上了頭兒。
……
“豐大人既然是我省糧儲道,想來,對今年的春耕已經有所準備了吧?在下新至開封,許多地方可都要依賴您這位糧道大人呀!”
問你呢,準備好救老子沒有?老子現在可是全靠你們了!何貴直盯着豐升額,兩眼滿含期望。
“何大人且請放心,在下自任河南糧儲道,一直盡心盡力,開封府又是我河南省治所在,該做的,該準備的,都已經完備,今日見過大人,回去準備一下,明日便要向巡撫大人稟報,準備今年的春耕。您放心,在下決不會漏過一家貧戶,也一定不會讓您爲難,不過,這春耕開始之後,恐怕您這新任的府尊大人也不能再歇息。也要好生勞累一番了!”
小子你放心。老子可是盡心盡力,能準備的都準備了,如今整個開封府已經處在嚴密控制之下,明天我們就動手,到時絕不會放過一個反賊,也一定會注意不讓你出事兒,不過,到時候你自己也要小心在意。豐升額一邊說着一邊摳了摳眼屎,動作極爲不雅。可惜,狗子不懂這些。只當這是很正常的舉動。
“豐大人說笑了,稍稍勞累一番而已,無所謂。……唉,說起來,何某也是平民出身,就連府內剛收的幾個下人也是如此。以前地日子苦,自然也就知道老百姓的日子不好過。尤其是蘭考剛剛還遭了雪災,我們這些做父母官的。當然不能眼看着他們受凍捱餓,該做的,一定要做!這就是本份啊!您說是不是?”
哥們兒,家裡還有幾個下人呢。你既然是來救人的,就救人救到底。全都救了吧。
“何大人說得是。能做的。一定要做。雖然這年頭做事兒難。可爲官一任,自當盡力而爲。如此方不負百姓心中之所寄。朝廷之所託!”
連下人也要保?這事兒可有點兒難!不過,念在咱們兄弟的交情。老子盡力而爲。
“好。豐大人這話何某愛聽。如今像您這樣的官員,可真是不多了!何某代開封府百姓謝過您了!”
多謝了哥們兒,等這事兒過了,一定好好謝謝你!
“哈哈哈,何大人客氣了。不過,何大人您可是人人盡知的‘金點子’,如果到時候能給豐某出一點點發財的主意,豐某便感激不盡了!”
說好了。老子救你一條命,你到時候再幫老子出幾條發財地點子,要不然的話,可就說不過去了!
“哈哈,好說好說!只要咱開封府的百姓能過得好,何某又豈會吝惜幾個主意?”
這個不難!不過你可得把老子安全的營救出來。
“哈哈,有何大人您這金口一諾,在下可就放心了。到時候,在下非得買上他幾大堆煙花放上一通,然後再大擺宴席以示慶賀!”
煙火爲號,稍後一陣兒就動手,明白了?
……
“看不出來你倒還挺關心老百姓的!”“押”回了後院兒。或許是有感於剛纔跟豐升額的對話,狗子竟然主動開口說道。
“老子本來就是好官,從來不坑害老百姓!”坑的就是你們這羣反賊!抰持老子?哼,當着你的面算計着坑你都不知道,沒文化、沒見識到了這個地步,居然還整天想着造反?找死吧你!何貴心中憤憤地想道。這幾天他一直憋着氣,現在好不容易快到出頭之日了,也就快憋不住了。
“哼,不坑害老百姓哪來地這麼多錢財?你們這些當官的,從來都是嘴上說得好聽,可底子裡全都是些骯髒玩意兒……什麼東西!”狗子又冷哼道。
“說好是你,說壞也是你!你這人怎麼一會兒一套?陰陽不調啊?”何貴也是不陰不陽的回了一句,說完也不理會狗子又在那裡瞪眼,徑自往後面的一個小院兒走去。那裡,有他的“小妾”“吳鮮陽”,還有師雨煙、師雪韻姊妹三個。說起來也是,自打入了這開封府衙,這師家姐弟幾乎就消聲匿跡了似地,本來,烏三娘被他耍了一把,當小妾當了幾天,每天晚上都要跟他睡一間屋,所以,到晚上地時候,他還能跟這姐弟仨見一見面,說上幾句話。可後來烏三娘發覺了不對,把他轟去跟狗子、劉冬瓜兩人一起住,連師小海也轟到了一邊跟那個倒黴車伕還有其他幾個反賊住到了一起,只留下了師雨煙跟師雪韻這兩個女地,所以,現在除非烏三娘要過來,他們平日裡都難得見上一面。
……
“你來這裡做什麼?”
開封府衙很大,後院兒也分成了好幾進。烏三娘等人雖然需要時刻注意着何貴等人以及府衙外面的動向,相互住得都挺近。不過,再近也要注意一下男女大防。烏三娘今年雖然纔剛剛二十一歲多一點兒,十足一個小寡婦兒,江湖出身,現在又是一個不得不到處流竄地欽犯,卻很顯然不願被人說什麼閒話,所以。單獨跟師雨煙、師雪韻兩個住在一個小院兒,反正這姐妹兩個一個弱、一個小,她也不怕會出什麼事兒。其實就算有事兒,這兩個小妞兒加起來也當不住她地一隻手。
“你
的蠻好看地,是哪一門的刀法?五虎斷門刀、八卦刀或者是日月乾坤刀?”
何貴過來地時候,烏三娘正在練武。兩把柳葉刀上下翻飛,劈、削、砍、撩招招連環,雖然每一式旁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可何貴知道她這刀耍得其實是極快的。就像上一次。連眼皮還沒來得及眨一下,他的短統就被削斷了。這固然是因爲烏三娘善於把握時機,可如果沒有精準快速的刀法,也不可能辦到這一點。
“日月乾坤刀不是刀法,是一種奇門兵器,你看我這兩把像麼?”揚了揚手中兩把柳葉刀,烏三娘倒也沒像狗子一樣對何貴那麼冷眉冷臉,“你過來有什麼事兒?”
“本老爺過來找自家的小妾。何吳氏鮮陽,不行麼?”何貴取笑道。
“又讓狗子他們欺負了?那你是不是覺得我的脾氣就好點兒?”烏三娘淡淡的瞥了何貴一眼,警告道:“這幾天我可是已經有點兒等煩了,就算不會提刀殺人,難說會不會出手揍人。你該知道。我的功夫可比狗子他們那幾手強多了。揍出來的傷肯定不能在外面看出來。保證全部都是內傷……”
“知道您厲害,我認輸!”何貴微微一笑。道出了過來的目地:“我想跟雨煙她們聊聊!小姑娘家家的。整天被你們這幫兇神惡煞圍在邊兒上,我可有點兒擔心……”
“哼。你擔心什麼?”烏三娘不悅地反問道。
“擔心她被欺負!”何貴悠悠地說道。
“混蛋,你把我們當什麼人了?”烏三娘雙刀一緊,怒道。
“不是我把你們當什麼人,關鍵是你們本來就是什麼人!當然了,對你呢我並不會擔心,只是你那幫兄弟一個個如狼似虎,而且見錢眼開,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再見色起意?你說是不是?”何貴笑道。
“哼……人在屋裡,自己去找!”
烏三娘冷哼了一聲,她知道何貴嘴皮子利索,自己跟手下這幫人根本就不是對手。所以,也根本不打算與之多說。反正四面都是她的人,何貴這幾個人又跑不了。
……
“老爺……”
剛剛何貴跟烏三娘說話的時候,師雨煙兩姊妹在屋裡就已經聽到了。所以,何貴一進屋,兩人就已經站在那兒等着了。
“呵呵,你們兩個的精神頭還蠻好……”何貴看了看兩人,笑嘻嘻地說道。
“什麼精神頭蠻好?老爺,這日子什麼時候能過去呀?”師雪韻走過來逮着何貴的胳膊搖個不停,問道。
“小韻,不許煩老爺!”師雨煙斥道。
“呵呵,還是雨煙懂事兒。小韻啊,老爺我難得過來一趟,你也不知道去給我倒杯茶,以前白疼你了?……”何貴找到座位坐下,又故作不悅地對師雪韻說道。
“哼!”師雪韻哼了一聲,卻還是依着吩咐去倒了一杯溫開水拿了過來!不過,自打進了開封府就沒怎麼出去過,這茶葉是鐵定沒有的。
“老爺,那個……”見何貴端着茶杯正經八百的坐在那兒,好像又沒了什麼事兒似地,師雨煙偷偷瞄了一下屋門的方向,又朝外面指了指,悄聲說道:“她這兩天好像有點兒煩躁,怕是等得久了,有點兒耐不住了!你,可要當心吶……”
“呵呵,這個我知道。放心,只要過兩天你們二老爺來了,就沒事兒了!”何貴把茶杯放下,淡淡的一笑,突然伸出一根手指蘸進了茶杯,然後,快速的在桌子上面寫了幾個字:明天,煙花,躲!
“老爺……”師雨菸禁不住失聲,便很快就又掩住了嘴巴。
“呵呵,別擔心。在保定的墳場都沒出事兒,咱們在這兒就更加不會出事兒了。你要是擔心小海,我呆會兒就跟他們說一說,讓小海跟我一塊兒住。一個十來歲地小孩子,量他們也不會太放在心上。”何貴順手把水跡抹了個乾淨,又溫聲說道。
“謝,謝過老爺!”
“嗯!自己小心!”
……
到時候會是什麼情景,可就全看各自地造化了。
從烏三娘等人地小院兒裡出來,何貴又有些忐忑地想道。他能做的也就是這麼多了。豐升額雖然明裡暗裡告訴了他一些事情,可礙於狗子地面兒,肯定不可能把所有地細節都弄清楚。所以,他也只能被動的應對。師雨煙三個到時候能不能躲過這一劫,他還真是不敢肯定。甚至就連他自己,也難說會有什麼結果。自己人都這樣地,再後面跟其他幾個反賊住在一起的那位可憐的車伕,他更是不可能兼顧到了。
“姥姥,連豐升額這個堂堂的銳健營都統都過來的,想必這回救人的都是精銳,烏三娘這幫人裡面也就少數幾個能打的,老子出事的機率應該很小纔對!”
擔心之後,何貴又開始暗暗安慰自己。其實他倒是猜對了。乾隆等人已經利用各自的想像力,把他的那份求救摺子上面所說的事情嚴重的擴大化,因爲對地方綠營兵的戰鬥力感到不放心,生怕再鬧出一次類似王倫起義的事情來,甚至還不惜再次派出了銳健營的精銳,只求以雷霆之勢將開封府這羣反賊一擊而下,免得到時候再節外生枝,鬧得地方不得安寧。也正是基於這種考慮,纔會派出豐升額這種級別的將領,事實上,豐升額這一回來不僅是爲了救何貴,還是爲了代替河南巡撫徐績來暫領兵權的,以後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之內,這傢伙都將以河南提督的職務再次跟何貴同處一城,而在此以前,河南提督一般都是由巡撫兼任的。
“就等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