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一個少年富平侯,果然有膽色,了不起!身邊也有強手。我們這些烏合之衆,雖十倍於你,也只能困住而無法強攻。不過,我不會逃走,我會看着你慢慢死去。”那陰側側的聲音中,透着一股強烈的仇恨。
張放皺眉,正想旁敲側擊這人對自己有何仇怨。不料身旁的彪解突然失聲大叫:“趙涉,是你麼……對,就是你!”
那個陰沉的聲音發出尖銳的笑聲:“你現在才聽出來……彪解,希望你能活到我出現在你面前的時候。哈哈哈哈!”笑聲漸息,一任彪解如何呼喚,概不迴應。
彪解頹然放棄,扭頭望着身後滿含深意望着自己的主人,苦笑道:“是熟人,幾年不見,他的嗓音有點變化,一時聽不出。”
張放盯着彪解:“你的熟人,我不熟吧?怎麼聽上去好像我殺了他全家一樣。”
彪解苦笑不已:“還真別說,他認爲主人就幹了這樣的事。”
“嗯?”
“我說出他的身份,主人就明白了——他是劇辛最得意的弟子,叫趙涉。”
張放長長吁出一口氣,貌似認真的道:“先是你,然後又是這個趙涉……我不是我該發個賞格什麼的,搜殺劇辛門下,來個一網打盡,以絕後患?”
彪解當然知道主人說的是反話,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唯有苦笑而已。
彪解終究還是說出這趙涉的來歷。這趙涉與劇辛的關係,與所有門下不同。此人自少追隨劇辛,情同兄弟,他也是劇辛門下最出色的劍客。在劇辛接到暗殺張放的任務前,趙涉也接受了一樁生意,南下荊州,去了大半年。也正是由此,劇辛出發之前,才把妻女託附給彪解。若趙涉尚在,以二人的關係,怎都輪不到彪解。
劇辛喪命後,門下解散,妻女避禍,而這趙涉是否回來過,也沒人知道。
張放根本不會將目光盯在這種小人物身上,自然不須理會。他更不會擔心刺殺報復,因爲無論劇辛的門下多麼不甘心,都絕不敢亂來——京兆尹門下督賊曹萬章是幹什麼吃的?這位江湖大佬就是專收拾這種遊俠的啊。富平侯如果在長安出點什麼事,首先就是拿他這個門下督賊曹是問。
初六聽完事情始末後,忍不住插嘴道:“這麼說,這趙涉一直潛藏在河東爲盜。這次正巧遇上主人出行,遂生報復之心,繼而糾集一夥盜匪……”
話沒說完就被青琰打斷:“沒那麼簡單。”
彪解與渠良互望一眼,也同聲道:“沒那麼簡單。”
張放用力吐出一口濁氣:“是啊,沒那麼簡單。”
一切源於那道懿旨。這麼巧,懿旨就在這個時候來?而且旨意莫名其妙,居然是召回二十賁士。而且無巧不巧,賁士一被滯留,他們就在半路遇襲?更不用說,那苟參在此事上種種啓人疑竇的行爲……
從事發到現在,張放終於有點時間來思考,這件襲擊事件,背後的深水——難道王氏要對付自己?沒道理啊!王鳳當前的政治對手,文有丞相匡衡,武有右將軍王商,連大司馬許嘉還在哩,怎都輪不到自個,王鳳是瘋了纔會想樹自己這個敵人吧?
好吧,不必想太多,複雜事情簡單化——直接殺出重圍,揪住苟參,一“盯”便知。
在衆人說話及思考的當口,外面居然一直保持安靜,但這樣的安靜,總讓人有種不安。
張放深深吸一口氣,正要說話,突然覺得有什麼不對,用力一嗅,咦?什麼味?
“有煙。”
“焦糊味!”
“不好,賊人要放火!”
先是縷縷淡淡青煙從樹障縫隙裡鑽出,然後煙柱越來越大,青煙也漸變灰黑,融合成大片煙霧,空氣中瀰漫着嗆人的氣味。
時值初冬,山谷的風向自北而吹,凜冽冷風裹着濃煙一個勁灌人口鼻,辣人眼睛,分外難受。嗆咳聲此起彼伏,但只有張放他們的咳嗽,沒聽到強盜的聲息,想來人家已避開風頭。
“取水,溼巾,捂口鼻。”張放話剛出口,青琰等人已行動起來。紛紛取下馬鞍旁的水囊,弄溼布巾,捂住口鼻,同時安撫焦躁不安的馬羣。
墨秦捂着口鼻躬身潛至軒車旁,悶聲對張放道:“咳咳……君侯,不是……咳,不是放火,是煙燻!”
張放正柱劍蹲伏,讓青琰爲他綁紮溼巾,聞言點點頭。他也看出來了,煙霧雖大,但並沒有火焰,對方不是用火攻,而煙燻。從道理上說,火攻加煙燻,效果更好,爲什麼對方沒用?
……
“大哥,我們幹嘛不用火攻?直接點燃柴草,扔進去燒死這幫混蛋,爲兄弟們報仇。”
“對啊,大哥,老財他們死得太慘了,連頭都沒有。”
“大哥……”
“放屁!”一個灰巾裹頭、滿面兇戾的灰衣漢子咆哮,“放火燒還能剩下什麼好東西?馬燒死了,車燒沒了,連那幫混蛋穿的上好衣裳都燒成灰了。就剩幾把刀劍,還有不知多還是少的制錢,這買賣虧大了!你們看堵路口的陳家兄弟,人家不也沒這麼幹麼。”
衆賊人一聽,都覺得有理。他們堵路搶劫,主要是看到這幾個人軒車華麗,馬匹膘壯,加上這些人衣着華貴。這些東西是能看得到的,幾夥人聯手,搞出這大陣仗,只要把這些看得到的東西搶到手就不虧。至於這些人帶有多少錢財,這可看不到,運氣好可能多,運氣背也許沒有。如果一把火燒了,那不是白白折騰一場還搭進幾條人命了麼?還是大哥有見識。
那賊人頭領吼完手下弟兄後,轉過身,兇狠的神情盡消,擠出一絲笑意:“還是趙老弟的計策好使,這煙一薰,他們不想悶死,就得出來送死。哈哈,高!”
被稱爲“趙老弟”的,是一個身着黑衣,面目尋常,眼神凌厲的傢伙——正是曾出現在苟參府中的人,他也正是彪解口中的劇辛弟子,趙涉。
趙涉輕摩手裡的劍柄,神情淡淡。這幾夥賊人聯手劫道是他撮和的,煙燻之計也出於他之手,只不過,他的目的當然不是爲這夥賊人的“收穫”着想。
“若全燒成灰,哪裡還像是搶劫現場?這等於明明白白告訴官府,這就是復仇。”趙涉手腕一抖,劍錚地出鞘半截,凝視劍鋒,眼神如冰,“張放,臨死前我會讓你知道,這就是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