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陛下千秋萬歲,長樂未央!願太后、皇后千秋萬歲,長生無極!”
未央殿前,紅毯延綿,羣臣逾千,跪拜朝賀,聲震九霄。
漢代拜禮與蒙元后的跪拜完全不同,無論天子諸臣都是跪坐,彼此見禮,從禮儀上說,雙方都是平等的。而且大多數時候都是跪(坐)而不拜,只是在祝壽、登基、歲首大典等特殊時刻,才行拜禮。
朝儀的賀辭沒有太多花樣,基本就是以上兩句,羣臣都是念熟了的,好處是不用怎麼排練就能統一口徑,連張放這樣初次參加的,也能跟得上節奏。
天子、太后及皇后齊展袖虛託:“諸君請起。”
近身內侍齊聲擴音:“諸君請起。”
“謝陛下、太后、皇后。”
所謂“請起”當然不是要羣臣站起,而是由拜變坐,改成正常坐姿罷了。
元帝不是每年都搞這麼大排場壽誕的,一般情況下,他只召請太后、皇后,皇子、公主及諸妃嬪,並賜宴親近外威顯貴及內朝官,規模不過百餘人。但今歲不同,適逢元帝四十大壽,禮官奏請大賀,並大赦天下。元帝也感覺身體大不如前,對壽元倍加珍惜,便從善如流。
隨後,由中書令石顯宣讀天子明詔。內容無非是敬謝上蒼眷顧,五帝神明,祖宗庇護,天下承平之類的官樣套路文。之後是羣臣上賀表,自是不免歌功頌德。
張放也上了一份賀表,由府中門客捉刀,他寫不來這玩意,也不愛寫。
一番折騰下來,天色近晚。
朝賀之後,衆臣在引禮官的引導下,前往玉堂殿,天子會在那處舉行宴會,賜宴百官。這種吃吃喝喝的事,當然不能在莊嚴肅穆的議政殿堂舉行。
玉堂殿也屬未央宮諸殿之一,在未央前殿右側,每逢重大節日,天子賜食,多在此處。
張放坐在靠近殿門左側前排位置,排序中上,算是不錯了。像許況、許新、於恬、史家兄弟、金家兄弟這些同是外戚勳貴子弟,因尚無爵祿,座次還遠不及他。
張放左右看看,都不認識,倒是席右上首那個一臉繞腮胡的壯年向自己笑眯眯拱手,自報家門:“某乃韓寶,字君安。足下如此少年風采,想必定是富平侯了。”
張放揚揚眉,原來許家長女嫁的人就是他啊。嗯,倒也頗有氣概,雖然年紀大了點,想必那許靡也會滿意吧。
張放當下含笑見禮。兩人雖沒見過面,但張放的辯識度很高——如此年少、帥氣、佩紫綬、還坐在這列侯專席上,整個長安勳貴階層找不出第二個。
這龍思侯韓寶,也是勳貴之後,其父便是前任大司馬車騎將軍韓增。韓寶年近三旬,比張放大了十來歲,與其父張臨同輩,兩人基本不是一個圈子的人,所以張放此前並不熟識此人。
言談之下,倒是證實了許新所言,韓寶的確在下月娶許靡。確切的說,是繼弦。韓寶的原配,去年病逝了,這才繼娶許氏長女。韓寶自然少不了一番邀請,張放表示必定到場慶賀。
談笑片刻,大殿隱隱傳來一陣騷動,二人停止說話,細細一聽,原來到了羣臣獻禮環節。
漢朝皇帝壽誕沒有收重禮的習慣,先帝孝宣皇帝,少識人間疾苦,登基後崇尚節簡,而元帝也深受影響,認爲禮輕情義重。所以百官賀儀,只是形式,送什麼都可以,而且不具名。
百官獻禮,只走形式,封而不宣。只有皇子、公主、皇孫所獻之禮,纔會當場展示並念禱辭,便如民間做壽,子孫爲長者拜壽一般。
這種天倫之樂原本也很正常,但凡事一沾上宮廷,再正常的事也變得不正常了。在這種展示中,皇子獻禮變得十分重要。皇帝能從中感受到哪位皇子更稱自己心意;皇子變着法子討父皇歡心,以獲取應有不應有的利益;而羣臣則通常能從皇帝對禮物的滿意與否,窺測到皇帝對皇子的態度,以調整站隊。
一份壽禮,大有玄機。
元帝寵愛濟陽王衆所周知,而衆人又是由何而知的呢?元帝許多誇獎濟陽王的話,都是在後宮或對近臣所說,雖有流傳,但難以求證,想要在大庭廣衆之下聽到皇帝的表態,這次獻禮祝壽就是一個極好機會。
百官爭相獻儀時,張放也趁機竄了一下位置,目光一掃,正與太子劉驁對上。劉驁向他點點頭,伸出兩根手指,打出一個“v”字手勢——這是張放與他約定好的動作,打出這手勢就表明一切照計劃進行。劉驁當然不明其意,他以爲是“兩樣東西都準備好了”的意思,還對張放定的這個手勢表示讚賞。
張放頷首,目光轉到劉驁下首的濟陽王劉康身上,但見這長身玉立的皇子嘴角上揚,俊秀的面龐上充滿自信的笑容。很顯然,他認爲自己的機會又來了。
“如果你還玩去年那一套的話,那就對不住了。”張放心下微嘆。說實話,他本意不想滲和進這種奪嫡之戰,但人在朝局,身不由已,必須站邊。有時候,騎牆比站錯邊更不可取。
張放覺得,自己的出現,還不足以影響歷史走向,下一任皇帝,多半還是劉驁,自己站在必勝一方。既然如此,他就要儘可能多表現,爲劉驁出謀劃策,從元帝那裡多拿點印象分。這樣在劉驁登基以後,他纔有用武之地。
儘管歷史上的富平少侯極盡皇帝恩寵,但說到底也不過一弄臣,連權臣都算不上。手上更無實權,被太后一句話就摁下去難以翻身。張放既然取而代之,當然不能接受這樣的命運。他要向未來的皇帝展現他的能力,同時對未來的太后也是一種警告。
羣臣獻儀畢,接下來就是戲肉:皇子、公主獻禮了。
皇子、公主獻儀祝壽,這是表孝心。對於極重孝禮的大漢朝而言,自然分外重視,與郡臣獻儀完全不同。
首先獻儀的,自然是太子。
劉驁出列,躬身。
元帝目光帶笑;珠簾之後的太后含笑,而皇后的笑容略帶緊張,用力抓緊裙裾。
百官禁聲,一齊望向太子。
濟陽王劉康依然帶着淡淡笑意。
左側耳室裡,靜靜安坐的傅昭儀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下一刻,所有人都聽以太子劉驁的朗朗奏報:“兒臣壽儀,時辰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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