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姐也怔了一下,來不及迴避,就撞進了二皇子深遂目光裡。
這是怎麼一個男子?輪廊分明,卻絲毫沒有給人一種凌厲之感。星眉朗目,目光深遂,裡面似有星星閃爍。脣邊蘊含着微微笑意,無形間就拉近了彼此距離。那樣目光,似乎深情無限,卻又那麼清澈明淨,一下子望到了人心裡面。
四小姐頓時覺得臉部似着火般燒了起來,燒得自己這初春天氣裡,都覺得鼻尖額角微微滲出細細密密汗珠。
陳寶珠沒有想到自己無意識一句話,竟使得白馬上那個皇子勒住馬頭。這還不算,那個青年男子居然回頭,銳利目光朝着自己射了過來,身子微微側轉,似有尋自己問個清楚意思。
她嚇了一大跳,手一鬆,窗簾“嘩啦”地落了下來,遮蔽住外面陽光,隔絕了那名男子搜尋目光。
窗簾落下聲音把四小姐從幻想中驚醒過來,她看看陳寶珠,撩了一下額前劉海掩飾自己窘態,問道:“五妹妹,怎麼了?”
陳寶珠“啊”了一下,馬上道:“沒什麼,只是手抓住窗簾太久了,有些撐不住,就鬆手了。”
“哦,這樣啊。”四小姐神思仍遊蕩,答得有些心不蔫。
陳寶珠也沒心思追究四小姐究竟怎麼了,她心中升起一個很大疑惑:此刻,與她有着一層窗簾布之隔那個人,看起來怎麼有點面熟呢?好像哪裡見過一般……
就這時,一聲清悅女音傳了過來,聲音雖細柔,卻嫵媚無比:“皇兒,怎麼了?”
二皇子聲音清郎聲音外面迴響着:“回母妃。沒什麼。”
然後就是馬車繼續前行聲音,而馬蹄聲也漸漸遠去。
這時,陳寶珠方纔長長舒了口氣,拍拍胸口。看來自己以後說話得小心些,特別是那些貴人面前,能不說則不說,不然話,招來殺身之禍那就麻煩了。
而四小姐,聽到馬蹄聲遠去聲音後,馬上撲到窗邊。撩開窗簾,着急地朝外望去。
可惜,貴妃娘娘馬車已經行遠了。她低低嘆息一聲。臉上悵然若失。
二皇子騎白龍馬上,也沉默下來。就方纔,隨着那一聲突兀叫聲,他尋聲而去,迎面而來。是一張似曾相識臉。
那張臉上,彎彎眉毛,大大,黑如葡萄般眼睛,長長睫毛撲閃撲閃,閃着聰慧與狡黠。看到自己望過去那一剎那。似乎嚇呆了。但即便是呆愣神情,對他而言,也帶着一股熟悉。像極了一個人。
是她吧,雖然模樣脫了不少稚氣,眉目也長開了一些,但是,整個模樣還是沒變。就如小時候那般,機靈而淘氣。
是他啓蒙老師千金啊。
二皇子心裡面涌動着一股溫暖。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宮廷時光。那個四五歲小女孩,一直跟他身後轉,像個甩不掉小尾巴……
哦對了,這一路上似乎都是官家內眷,她們要到哪裡去呢?
讓過了貴妃娘娘儀仗隊,道上馬車又開始前行。由於剛纔發生插曲,車廂裡一下子沉靜下來,四小姐默默地想着心事,沒有再說話。
對於陳寶珠而言,剛纔發生事情對於她並沒有產生太大影響。她唯一覺得遺憾,就是沒有繼承到原主記憶,弄到現見到什麼人都覺得很眼熟樣子,想想就覺得自己記憶殘缺了一大段似,很是不爽。
見四小姐似乎不太願意再說話,陳寶珠乾脆撩開一角窗簾,看外面風景。
此時窗外風景較之京城街道風景已經有了很大不同。房屋不再是一座緊挨着一座,而是隔一段距離纔有三兩間平房。這裡絕大部分都是林木,茂盛葉子把平房都掩蓋了大半,整體看來像是郊外。
雖然形似郊外,但這裡道路十分寬敞,比京城裡道路大了一倍。雖然行人不是很多,但一路上車來車往,並沒有讓人感到一絲寂廖。陳寶珠看過之前地圖,知道這裡是京城與各方連接交通要道。而且,這裡再過去就是軍校場,點將臺之類,是出征點兵及祭旗地方。
昭武侯府建這裡很符合它身份。
馬車開始拐了一個彎,駛入一條稍小道路,不知馬蹄踩到什麼,馬車輕微地顛簸了一下。這一下終於把四小姐驚醒了。她擡起頭來,從陳寶珠掀開窗簾一角望出去,開始整理自己頭飾及衣衫,低聲道:“我記得過了前面那條橋,昭武侯府就到了。”
陳寶珠點點頭。果然,馬車一拐入這條道路,四周景色瞬時變了。撲入眼簾是一個很大人工湖。湖面一望無垠,上面浮着很多殘敗荷葉,看起來這裡曾經是一個荷塘。
昭武侯府倚着荷塘而建,如果是夏日話,片片碩大荷葉,朵朵粉白荷花,風景自是迷人。只不過,這樣初春天氣,荷花早已敗落,而荷葉也枯萎了,只剩下滿塘殘敗景象,難怪把這次宴會取名爲“荷花祭”。
其實,陳寶珠心裡清楚得很。這樣宴會,雖然取了一個古怪名字,但是絲毫沒有損傷京城裡各府小姐們熱情。畢竟這場宴會,表面上看有一個很詩意名頭,其實無非是京城內各府小姐暗自較量罷了。爲了這一年一次盛會,各府小姐怕是早就攢足了勁,要這次宴會中大展身手吧?
陳寶珠收回目光,放下簾子。這一次宴會,自己只做看客,只做吃客,少言慎行,應該不至於會出錯吧?
至於那些人少地方,陌生偏僻地方。她一概不去,絕不能給那些有心之人以整蠱自己,看自己笑話機會。
想到這,陳寶珠一下子輕鬆起來。這個時候,她才發覺,同車四小姐已經正襟危坐,一副凝重樣子。她手衣袖中微微絞着手絹,顯示出心中緊張與不安。
陳寶珠想了一想,馬上釋然。但凡越看重事情,就會顯得越緊張。這是人之常情。看來四小姐應該很看重這次宴會。
不過想想也是。以四小姐這樣身份,一個不受嫡母待見庶女,府第裡倍受排擠。沒人替自己撐腰。要想出人頭地話,自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讓自己發揮機會。
但是,四小姐優勢是什麼呢?
陳寶珠記得以前陳府時候,寧氏曾經說過,陳氏幾兄弟女兒們中。除了自己庶姐陳寶儀外,二叔家四姐姐繡藝也是很不錯。
至於四小姐繡藝有多出色,陳寶珠沒有見過。但是,伯寧侯府裡,偶爾會看到老太太或者二夫人腳上穿繡花鞋,緞面奇特而美麗。不同於一般繡房。如果沒有猜錯話,應該是出自於四小姐之手吧?
陳寶珠感到身子似乎朝後滯了一下,看來昭武侯府到了。
接着馬車再度啓動。打着彎拐到了後院。陳寶珠偷偷掀了簾子朝外看了一下,她發現這個昭武侯府後院竟是寬敞很得,比伯寧侯府後院大上好幾倍。裡面密密麻麻停着許多馬車,不遠處還拴着幾匹駿馬。
停放馬車另半個院子裡,密密匝匝站着好些人。看來是方纔從馬車下來官家太太與小姐們。一個個光鮮靚麗。衣袂飄飛,頭上。手腕上珠翠閃閃發光,十分耀眼。
二夫人人緣似乎很廣,一下馬車,那邊就有人朝她招呼過來。二夫人容態沉靜,帶着二小姐、陳寶珠等一干人等很從容地走了過去。
“沁姐姐,你怎麼這個時候纔到啊?”說話是一個身着墨綠色錦緞,體態豐滿中年貴婦。她這樣稱呼,顯示着與二夫人親密關係。而她身邊,則站着一名胖胖少女。
那名少女不過十三四歲,圓臉,五官端正,但不出彩,鼻樑上還長着一兩點痘痘。身形十分膨脹,錦衣綢緞似乎要裹不住身上贅肉,一塊一塊似乎擠着要從綢緞裡擠出來。眼睛倒是很大,烏黑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着,還帶着一些目中無人狂傲,朝着陳寶珠這麼掃了過來。
她一個個看過去,目光落陳寶珠身上時,似乎想起了什麼,冷哼了一聲,轉過頭去。待看到二小姐時候,臉上馬上換了一副祟拜神情:“研姐姐,你來了?上次得蒙你指點,我畫技長進了不少,今天我特地把我這半個月畫成一副畫帶了過來,還望姐姐多多指教。”
說完,也不顧這是什麼地方,回頭就要吩咐丫環把畫作取來。
二小姐忙笑着擺手道:“雪妹妹,急什麼呢,進去之後再看也不遲啊,這裡人多,多不方便哪。”
胖妞這才發覺自己確心急了,尷尬地笑笑道:“姐姐可是京城四大名媛之一啊,見到姐姐我真是太高興了,一下子就忘了形……研姐姐不要見怪纔是。”
二小姐笑得十分優雅:“怎麼會呢,妹妹直爽性子,和姐姐我還真是很投緣呢。”
那邊,二夫人與那名中年貴婦已經敘完家常,胖妞也退回到自己母親身邊。大家依序進入昭武侯府。二夫人謙讓,讓貴婦人與胖妞先進,然後才帶着衆人進入。
二小姐跟二夫人後面,看到胖妞進去了,才收回剛纔微笑謙虛神色,厭惡地說了一句:“死肥婆,老纏住我幹嘛呢,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