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一聲嬌俏斷喝從珠簾內傳來。
少年臉色一變,嚇了一大跳,左手一鬆,攥手裡珠串自他手上傾灑而下,來回晃動着,珠串與珠串相互撞擊,叮咚有聲;右手已經微屈手指,似乎有些不知擺到哪裡纔好。
他臉上掛着尷尬笑容,訕訕道:妹妹,你醒了?”
他覺得一陣懊惱,他知道妹妹有午睡習慣,而且一定要這個葡萄藤架下睡覺。所以,他想到了一個惡作劇,想趁她不備,做一個偷襲,胳肢胳肢她,讓她笑個不停好向自己求饒。
可是,他怎麼越來越發現,這一招越來越不靈了呢?特別是妹妹五歲之後,這一招可以說從來就沒有成功過,屢戰屢敗,而且還是一敗塗地。
他有時都納悶:難道自己這個親生妹妹背後長眼睛了?
陳寶珠依然躺冰涼舒適紫竹藤椅上,臉上覆着帕子動都不曾動一下,但聲音還是從帕子下清清楚楚傳了過來:哥,你就不能換另一招啊,這招用了有幾百遍了吧,你煩不煩啊?”
陳大公子陳宗綸搔了搔腦袋:這招真用了有幾百遍了嗎?應該沒有這麼多次吧?無錯不少字”
他記得自從這一招失效之後,他就很少用了。今天由於太高興了,一時興起,所以纔想到拿這招來與妹妹開開玩笑。
陳寶珠掀了臉上帕子,坐了起來,給了他一個“很沒意思”眼神。
鼻端傳來淡淡酒香,陳寶珠眉尖微蹙:哥,你又跑到外面喝酒了?你知不知道,爹不准你喝酒!要是被爹知道你喝酒話……”
陳府家規森嚴,陳敏然自升爲三品吏部侍郎之後,對兒子是嚴苛,明令不準到外面喝酒留宿,打架滋事。
“好了,我就喝了那麼一點。小酌,小酌怡情!”陳宗綸打着哈哈,心裡卻直犯嘀咕。他真是掌不住那幫朋友糾纏,才破戒喝了那麼幾杯,然後回來之後還洗浴一番,洗去身上酒氣,同時還薰了香,沒想到妹妹還是嗅出來了。
她這個妹妹呀,鼻子特別靈,有時候他不得不懷疑,她是不是屬狗。
“珠珠,你屬狗呀,鼻子怎麼這麼靈?”
陳寶珠不理他。
“珠珠,你哥我今天大喜臨門,中了鄉試第一名,你還不恭賀恭賀我!”十五歲陳家大公子俊美臉上洋溢着得意笑容,斜倪了妹妹一眼,眼中是躊躇滿志,驕傲自得神色。
“我早知道了。”陳寶珠笑嘻嘻道,“這報喜人呀,一大早就來了,老遠就聽到了鑼鼓喧天,來來往往道賀人把府裡擠得都擠不下了,人仰馬翻弄到中午,這道賀人才漸漸散去,可把一府人累個夠嗆!”
話雖這樣說,但是歡喜笑容還是綴滿了整張明淨臉。
陳宗綸望着面前這張稚氣未脫臉,不由有些動容。那笑容絕對是真誠,是家人親切笑,有一種讓人很想親近感覺,不同於外面那些前來道賀人臉上掛着那種虛假、客套笑。
“禮物我一早就備下了,知道哥你一定會高中。”陳寶珠瞅着他笑,隨之語氣一變,抱怨起來,“誰知道我剛把禮物拿出來,你倒好,一轉身就沒了影,害得我一陣好等。”
陳宗綸有些不好意思地再摸了一下腦袋:這個……今天不是大喜日子嗎?難得爹爹不管我,榮寧府那兩哥們非得拉我出去,所以我就……出去了。”
榮寧府那兩哥們?
陳定珠眉頭緊蹙了起來,榮寧府是皇親國戚,如今宮裡面那位西宮娘娘裘貴妃就是他們府上親姑母。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裘貴妃肚子也爭氣,盛寵身,又一鼓作氣生下四皇子,皇宮地位榮耀之至,僅次於東宮娘娘華貴妃。
估計當今皇上想效仿古時舜帝,同擁娥皇與女英兩位美人,坐享齊人之福吧?無錯不少字當然,這種想法是好地,但是這後果也是相當嚴重地……
宮裡有了靠山,這下面人就難免輕狂了些。就好比這榮寧府兩名嫡公子,裘海波與裘海濤,這兄弟兩個明擺着就不是讀書料,仗着自家宮裡有人,胡作非爲,所以,“富貴之家多出紈絝子弟”這句話也是有道理。
陳寶珠望了一眼陳大公子。自家哥哥是長得不錯,很有選擇繼承了陳父與寧氏出彩之處,皮膚白晢,鼻樑挺直,濃眉斜飛入鬢,丹鳳眼略顯狹長,目光流轉之處竟有說不出動人之處,彷彿能震攝人心靈深處。
陳寶珠心想,如果這個世上有一種眼神可以勾魂話,說恐怕就是自家哥哥這種眼神吧?無錯不少字
這樣人,如果現代,那就是小白臉,說得好聽一些,就是花樣美男。
當然,以陳父這樣嚴謹家規,自家哥哥要想成爲裘海波與裘海濤那樣敗家子似乎不太可能,但是與這些所謂朋友長久相處話,萬一沾染上他們那些惡習……
想到這,陳寶珠正色道:哥,你還是少與裘家那兩兄弟來往罷,他們兩兄弟是不讓人省心,萬一他們兄弟倆背地裡幹出些什麼事情出來,又牽扯到你身上話……”
這個時代人,無論男女,都是極重名節,自家哥哥中了鄉試頭名,自然前途不可限量,犯不着因了這些人斷送前程。
陳寶珠想得長遠是,陳父身居高位,難免有羨慕眼紅之人。這爲人處事當然要謹慎小心,避免樹大招風。如果因了這些狐朋狗友給家人招至災禍,授人於把柄,給人以下絆子機會話,那陳父仕途之路,就岌岌可危了。
正所謂,身居高位者,行事就應加謹慎,加低調,這樣才能長長久久。
說到底,陳寶珠希望一家人團團圓圓,平平安安同時,還存了一些私心,那就是讓她再享受長久一點這個三品高官嫡女富貴生活吧。
“你擔心我啊?”陳宗綸瞅着妹妹笑道,“想不到我們小珠珠也會疼人了。”
陳寶珠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道:陳大公子,你少自戀了,我可沒擔心你……我擔心可是我這個三品高官閨閣小姐命運好不好……”
當然,後那一句她沒有說出來。
兄妹間鬥嘴慣了,陳宗綸也不介意,他閒閒散散地靠着堅固花架子,手一伸,朝陳寶珠道:拿來呀。”
“什麼?”陳寶珠故作糊塗。
“我賀禮呀。”陳宗綸不依不饒道,“你不是說一大早就給我準備了賀禮了嗎?難不成午覺睡醒之後,你全忘了?”
“真忘了!”陳寶珠故意道,卻禁不住笑意壓彎眉梢,站起身來,轉身朝着後院喊道:綠意!”
後院有人應了一聲,接着綠意身影便現了出來。她剛剛把屋子裡半開,或是全開窗子全部關上,又四處查看了一下。然後,就聽到四小姐喚她了。
“小姐,你醒了?剛纔從外面傳來一聲貓叫,奴婢以爲是二小姐房裡白秀出來搗亂,所以就……”
腳步聲嘎然而止,綠意一臉愕然地看着陳寶珠身邊站着那襲頎長身影,不由“啊”了一聲。同時,下意識地朝着前院門口瞟了一眼。
前院門口處,門扉緊鎖,這個大公子是從哪裡鑽出來?
陳宗綸很有興趣地看着被嚇到綠意。
“妹妹,你是怎麼教導屋子裡丫頭?”陳宗綸依然斜斜地靠着花架子,語氣裡透着一股調侃與慵懶,“你屋子裡丫頭真是越發沒規矩了,見本少爺來了也不知道過來見禮!”
綠意忙過來向陳大公子行禮。
陳寶珠沒好氣道:哥,你閒着沒事幹,倒起欺負起我丫頭來了。你見過哪個府上有這樣哥哥,先是裝貓叫,弄走妹妹屋子裡丫頭,接着不走正門,卻要翻牆進來。如今倒怪起我屋裡丫頭來了,我讓爹評評理去!”
一聽到妹妹提到父親,陳宗綸就覺得心裡發怵,忙陪笑道:珠珠,哥這不是跟你開個玩笑嘛,別當真啊。”
陳寶珠暗暗心裡嘆氣,她這個哥哥啊,整天沒個正經,也不知道哪天才能成熟起來。
她轉頭對綠意道:綠意,去房裡把我賀禮拿過來吧。”
綠意這才笑道:奴婢馬上去拿。”
陳宗綸嘴角微揚,露出一絲笑意,他知道妹妹禮物,肯定是與衆不同。
不一會工夫,綠意捧了一個描金盒子出來。那隻盒子長方形狀,中央用醒目紅綢扎住,鮮豔奪目。
陳宗綸疑惑地看了妹妹一眼,他不道這個古靈精怪妹妹究竟會送給自己什麼禮物。
由於好奇心驅使,陳宗綸忍不住伸手過去,麻利地解開紅綢,打開了盒子。
盒子裡靜靜地躺着一枚約有一尺來長短劍,灰撲撲樣子,不起眼,劍鞘古樸紋理顯示出這枚劍年代久遠。
此時,陳宗綸卻睜大了眼睛:斷水!”
陳寶珠笑嘻嘻道:哥哥識得此劍?”
陳宗綸漂亮丹鳳眼裡全是驚喜神色,迫不及待地從盒子裡把斷水劍取了出來:我師父說了,這世上短劍中,斷水劍爲四大短劍之首,聽說此劍一直爲一個李姓家族所有,後來,歷經幾代,那個李姓家族因了一場禍事沒落了,這寶劍就不知所蹤。”
他手輕輕撫着劍鞘上那繁複紋理:當然,試驗此劍好方法,就是以劍斷劍。”
他話語一出,出手如電般從鹿皮靴子裡抽出一枚匕首來,只聽“嗖”一聲微響,斷水劍出鞘,再“丁當”一聲,似有什麼東西墜落地上。而他手上,匕首已經光禿禿,被削去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