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陽王連橫在朝廷上的位置其實有些尷尬。
他是皇帝陛下最寵愛的弟弟, 享有親王的爵位。但是這也只是就他的“身份”而言。
除此之外,連橫並沒有具體的官職。
這就直接導致了在國家大事之上,除非皇帝陛下想起來讓自己的弟弟去處理, 連橫是沒有權利干涉的。
在衆人看來文不成武不就的沁陽王殿下心中其實也有報效國家的雄心壯志。
所以他在“尾隨”長孫桓到乾元殿, 並且聽了連縱和朝廷現在面對的困境之後, 一時心潮澎湃, 忍不住就推開了乾元殿書房的門。
連橫在皇帝陛下凌冽的目光之中, 訴說了自己想要去邊關主持大事的意願。
“胡鬧!”連縱瞬間就怒了。
皇帝陛下緊接着就吩咐張浦把擅自闖入乾元殿的沁陽王殿下帶下去。
連橫被張浦扶着胳膊,踉踉蹌蹌地從書房中離開,一句話都來不就說就看着書房的門重新在他眼前關閉。
“張浦, 我讓你放開我!”憤怒的沁陽王殿下怒斥內務大總管。
張浦苦笑,他也不想得罪沁陽王殿下, 但是皇帝陛下有令, 他怎麼敢不遵從。
“殿下!”張浦攔下連橫想要再一次衝進書房的舉動, 然後給他出了一個主意,“眼下的局面, 陛下定然不同意殿下前往邊關。既然如此,殿下何不去找國師大人商量一下?”
連橫一聽,眼睛頓時一亮,他興奮地說道:“好主意!若是皇嫂願意替我在皇兄面前說話,皇兄一定不會再阻攔!”
說罷, 連橫急匆匆地往國師塔方向去了, 徒留下滿面愁容的張大總管。
“國師大人可一定要明白奴才的心思啊。”張浦看着連橫遠去的背影, 在心裡暗暗祈禱顧放可以把連橫給勸阻下來。
而見到連橫, 並且聽連橫說了整個事情經過的顧放, 也確實明白了張浦讓連橫來找自己的用意。
這哪裡是爲連橫指了一條“明路”,這分明就是想要藉着自己的口, 打消連橫的念頭,並且讓連縱、連橫兩兄弟眼看就要產生的齟齬消失無蹤。
顧放嘆了一口氣,心想,張浦真是連縱最忠心的手下,事事爲連縱考慮。他也真是看得起自己。
“再幫我拿一個枕頭過來。”顧放懶洋洋地吩咐直直盯着他的連橫。
連橫立馬照做。他四下看了看,然後在一個櫃子中找到了鬆軟的枕頭。
顧放把連橫遞過來的枕頭墊在自己的腰後,好讓自己可以舒舒服服地靠在小榻之上。
他一邊把放在腳邊的毯子蓋在自己身上,一邊忍不住想到,這兩兄弟真是不讓他清靜。
“殿下可知道陛下爲什麼不許您去邊關?”知心哥哥顧放上線。
連橫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回答:“皇兄是擔心我的安全。可是皇嫂,我已經不再是皇兄印象中那個需要依靠他的孩子了。”
如果說先前十年的紈絝是連橫不得不裝出來的樣子,那麼現在保家衛國的一腔熱血則是連橫的真心實意。
“我相信殿下是真的想要爲大曜,爲陛下做些什麼。”顧放如此說道。
連橫聞言頓時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但是顧放隨後的話又讓他陷入了沉思。
“可是沁陽王殿下,請您認真地想一想,您是否具有支撐您完成心願的能力。”顧放這麼說着。
他爲連橫的信念感到高興,也爲沁陽王殿下如今並不強大的力量感到擔憂。
看着連橫漸漸低落的神色,顧放心軟地拍了拍連橫的腦袋,道:“不過我相信,總有一天,殿下會擁有和理想相匹配的能力。”
他一邊這麼安慰着連橫,一邊在心裡感慨,自己也不知道是對“皇嫂”這個角色“入戲”太深,還是受了連縱對連橫無微不至的關照的影響,竟然也情不自禁地帶入了長輩的角色,去安慰比自己年歲大的沁陽王殿下。
“我真是沒用,居然要一個比我年紀還要小的人安慰。”一直沉默着的連橫突然笑起來,“皇嫂,有勞了。”
顧放淡然一笑,面對着恢復了往日裡活力的連橫道:“既然想明白了,還不快點去努力,讓陛下和大將軍看到您的決心。”
“這是自然。”連橫爽朗地一笑。
說完,他就和顧放告別,離開了國師塔。
顧放待連橫走後,便坐直身體,神色莫測地看向窗外,他冷淡地說着:“你既然也擔心殿下,這些話,又何必讓我來說?”
他話音未落,就見大曜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從窗口一躍而入。
連縱來到顧放身邊,然後握着顧放溫熱的手,笑言:“有些話,我若是說給橫兒聽,他不一定聽得進去。”
顧放冷冷地瞥他一眼,道:“張浦也不愧是陛下的心腹,你們主僕不用交流,他就知道把殿下引到我這裡來了。”
面對顧放的冷言冷語,連縱的神色沒有絲毫的變化,甚至他臉上的笑意還加深幾分:“張浦自然好用。只不過,我更相信放兒你一定可以說動橫兒。”
聞言,顧放皺起眉頭,他詢問連縱:“你難道想要沁陽王殿下一輩子生活在你的庇護之下?”
“有什麼不可以嗎?橫兒十歲之後我便不能陪在他身邊保護他,現在我有能力保護他了,自然要護他一世的周全。”連縱坐到顧放邊上,替他把毯子從身上拉了拉,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什麼問題。
“那等沁陽王殿下成親之後呢?你是繼續保護他,還是把這個權利移交給殿下的伴侶?”顧放的措辭犀利,直擊連縱的內心。
“如果日後和橫兒在一起的人有能力的話,也不是不可能……”連縱話說到一半才發現顧放的態度有些奇怪,他不免問道:“放兒,難道你認爲我這樣做不好嗎?”
顧放看着皇帝陛下疑惑的神色,只覺得自己要敗給連縱這顆愛護弟弟的心了。
他疲倦地回答:“當然不可以,你遲早有一天是要放手的。”
“我有放手,我有委派他去完成一些政務。”連縱迷茫地看着顧放,“這還不夠嗎?”
“不夠。”顧放直言,“你在委派任務的時候,都派遣了禁軍保護殿下。而且殿下也只是遵從你的指令做事,並沒有自己的意願在其中。”
和連縱、連橫這兩兄弟相處久了,顧放早已看清楚了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
做哥哥的自覺虧欠了弟弟,拼命地想要把弟弟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半點都不敢鬆懈;而做弟弟的則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向所有人證明,他已經張大,不再是一個需要被人保護的孩子。
“你難道不相信自己弟弟的能力嗎?”顧放這麼詢問陷入迷惘之中的皇帝陛下。
“我當然相信。”連縱下意識地反駁,“可是橫兒他需要我的保護……”
“不,他已經長大了。”顧放打斷了連縱的話。
他此刻怎麼不明白,連縱對於連橫的觀感還停留在他離開京城的那一刻。
皇帝陛下心裡只有對自己在連橫年幼是離開他的無力和愧疚,所以當他手握大權之後,他給了連橫無微不至的保護。在這同時卻也忽略了連橫內心早已成長。
顧放傾身抱住連縱,在溫暖的陽光之中,對皇帝陛下語氣柔和地說道:“放手吧,讓沁陽王真正得成長。”
“你難道對自己的弟弟沒有信心嗎?”
顧放的話縈繞在連縱的耳邊,誘惑着皇帝陛下情不自禁地去追尋說話的人。
“怎麼會。”連縱手環在顧放的腰際,他慢慢俯下身,帶着顧放一起躺在了小榻之上。
“放兒說的話,我自然要聽的。”已經整理好自己的思路的皇帝陛下重新掌握了他們兩人之間交談的節奏。
顧放對此雖是冷笑一聲,但也默許了連縱不斷向他貼近的舉動。
不過這就直接導致了來找顧放討論觀星術的開元帝捂着眼睛默默地退了出去。
夭壽了,這兩個小兔崽子竟然還黏在一起。簡直是有傷風化!
先不說連縱和顧放是否發生了開元帝猜想中的事,就來說說發生在連橫身上的變化吧。
沁陽王殿下從皇宮中鎩羽而歸的第二天,他就被叫到了驃騎大將軍府中的校場之中。
一身戎裝的長孫桓對連橫說道:“既然要“長大”,那就從武藝開始吧。”
連橫沒有被震懾到,他反而歡心雀躍地想到,終於不再是隻練練腿腳的鍛鍊!
“是!”沁陽王殿下很有精神地回答。
在一旁給自家義父撐場子的長孫馳想到,如果忽略他義父的臉色,這真是一副積極向上的感人畫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