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匪存的話猶如平地驚雷, 引得紀馳君上身一轉,右手朝着柳匪存的肩膀輕推一下,借力脫離, 而後穩穩的躍至地面上。
紀馳君所有的動作皆在柳匪存的眼中, 但他並未制止, 只是隨着紀馳君落地, 他也施施然地躍到了地面, 身後的狐尾正張揚開來。
“莫非是我的提議不得你心”
紀馳君右腿往後一移,神情戒備的盯着面前的柳匪存。
“你與我非親非故,卻在我身側隱藏行蹤五六年, 分明是有所圖,你到底想做什麼, 今日不如一一道來。”
“呵呵。”
柳匪存又咧出妖媚的笑臉, 他的白髮垂在腦後, 正被風吹得微揚。
“我可什麼都不要,不像你們這些正道人士, 凡事趕盡殺絕,連自己的功臣也能落到如此下場。”
他頓了頓,彷彿想到了什麼,感嘆道。“沒想到你那大哥也是個表面正派的虛假之人,和我走吧, 等回到妖界, 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住嘴, 他纔不會是那樣的人。”
紀馳君分明是動怒了, 臉色深紅, 雙眼含火。
“哦,是嗎?那可就沒人知道了。”
柳匪存依然是一副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樣, 他一聳肩,雙手攤開,似在嘲諷紀馳君的天真。
“我決計不會就這樣離開。”
紀馳君說罷,便欲提腿朝着瑤夷山門飛去,人剛騰空,就有一狐尾從後而來,捆住他的手臂。
“怎麼?又想回瑤夷去見你的大哥?呵,怕是你還未見到那小子,你這身體就沒了。”
柳匪存制止了紀馳君的動作,又以一副打量和思索的眼神瞧了瞧紀馳君。
“就算是要去,可也得換身行頭。”
話音落罷,紀馳君只見柳匪存的衣袖朝着自己揮來,下意識的閉眼,額頭上似被人以食指畫着什麼法陣,他剛覺毛骨悚然,柳匪存就已收手而去。
再睜眼時,還是原地,清風綠樹,表面光滑的石板小路。
“喏。”
柳匪存伸出左手往自己的懷裡摸了摸,而後掏出塊銅鏡,朝着紀馳君的方向遞來。
銅鏡中是另一個人的臉,黑眉高鼻樑,其餘五官平平,唯額間有一細小的藍色法陣,法陣只一現,隨後便隱藏在了皮膚中。
紀馳君從未見過這個人,但也知道這算是柳匪存給自己的僞裝。
“你可別小看了這個法陣,這法陣裡藏着紫金石的力量,只要不碰上陸行知,你這身份便可維持半個時辰。只是...”
柳匪存故意停頓了下來,帶着看戲的眼神往山上瞥了幾眼。
“只是若你那大哥知道了,不知會不會告訴陸行知。”
“不可能!”
紀馳君現下心緒已定,拋開早先被人揹叛的猜想,他還是覺得這事絕對不會是席承儀所做,只是他不明白,不過三日未見,爲何就變成了這個局面。
柳匪存沒再答話,心情極好的目送着紀馳君朝着洵瑤飛去。
待人走遠了,他才慵懶的伸了個懶腰,無不愜意的說道。
“看來這幾日要起風波了,正好,浪費了幾年總算是有些收穫了。”
------------
太陽正日中,日光如熱火照映在衆人臉上。
席承儀與尹信鴻等人站在遠處,安靜的看着光罩中的元以修。
陸行知不知去了哪裡,整個地界的弟子並不多,甚至連齊光濟的身影也瞧不見,更別說那幾位不喜熱鬧的峰主。
“看樣子,瑤夷早有準備,元以修這次恐是難以脫身了。”戴和在一旁搖了搖頭,想必他是想到了紀馳君與元以修的關係,爲自家師弟傷心着。
戴和能想到,席承儀又怎會不知,他退後倚靠在石牆旁,右手早已蜷在一起,自紀馳君被陸行知揮袖擊走以後,他的心就再未放下。
現下他什麼也顧不上了,這三日,紀馳君在這外面,朗朗清風中擔憂着元以修,而他又怎麼知道自己則是在屋內,陸行知的面前,汗水連連。
元以修來的那日,正好趕上陸掌門教授法術,當着衆人,他自然不敢多說,事後,見元以修與他人定下誓約,心緒暫定,哪曾想陸行知早就暗中前往九回山調查過紀馳君。
紀馳君並未在那山裡任何一村莊中生活,以陸行知的聰慧,大約早就猜到了紀馳君與元以修的關係。
當日喚他進屋也並未詢問,說出的話皆是以陳述語氣。
“紀馳君是元以修的養子。”
“不...”
他下意識的否認,可面前的陸行知胸有成竹的搖頭笑了笑。
“我已經查過了,我喚你進來並不是想追究他的身份,我只是要告訴你,元以修這次絕對不會輕鬆的脫身而去,若是將紀馳君留在我瑤夷,可是個禍害,到時候長老們知道他的身份後,又豈會饒過他。”
“若是你想讓他安全離開,就給我安靜的守在一旁,不要妄想橫插一手,否則,我不介意做個惡人,叫他輪迴轉世。
你有天賦且努力,過不了多久便也能成爲大弟子,我可不想你一不小心行差踏錯。”
陸行知臉上笑紋漸深,卻未及笑意。
“另外,我可得提醒你,既本是兄弟,就不要再生其他枝蔓,以免招惹是非。長老或許可以讓他不受牽連的回去,但絕對不會允許有任何人生出男子之情。
當年那位老者下的忠告,曾在元以修封北身上實現,是以修仙道士中,最忌諱此事。你前途不可限量,勿忘潔身自好。 ”
前途又算什麼呢?
他大可與紀馳君同去。
像是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陸行知放鬆了語氣。
“但是,若長老們網開一面,只廢掉他所有的功力,留他一命,到那時我大可讓你將他送回去,畢竟我瑤夷是不會殺一個凡人。”
陸行知話裡的意思直接明瞭,無非是告訴他紀馳君應立刻離山,而他可以選擇走與不走,若是不離開,指不定還能將凡人元以修救走。
其實元以修的生死與他而言並無關係,因着紀馳君,他才願在此停留,以盼能找到契機,救元以修一命。
可這些話今日尚未告知紀馳君,陸行知便顛倒是非說些讓人誤會的話。
席承儀沉默的靠在角落,他在思索,自己早先所做的決定,可是正確的?
他仍記得紀馳君質問自己時的模樣。
可這幾日陸行知派人跟在他的身後,明面上未表示,但席承儀明白,這是爲了不讓自己向紀馳君透露消息。
席承儀被瑣事纏身,平日裡好看的眼眉此刻也失了神采。
紀馳君再一次從山門走進時,一眼就看見了那個人羣外獨自一人的身影。
見他眉頭如羣山聚集,嘴裡正無意識唸叨着什麼。
紀馳君心裡又一次悸動,不合時宜的,卻又瘋狂的跳動起來,他眉目微垂,掩下眼中躁動的情緒,裝作陌生人的模樣,朝着席承儀的方向走去。
“師兄好。”
清脆的聲音從面前傳來,席承儀擡頭看去,是個五官平平的男子,這人他從未見過,卻又有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
“呦師弟好。”
席承儀自然沒有答話,他看着尹信鴻朝着來人豪爽的笑了笑,視線在來人的臉上停留了幾秒鐘後轉開。
他心裡有一瞬間的失落,他還以爲是紀馳君回來了。
“師兄們在這看什麼呢?”
尹信鴻指了指前方元以修的身影。
“那裡,也不知道他能抵住幾日的煎熬。”
尹信鴻似在感慨,懷西彥從旁接話道。
“你認真細瞧,他此刻肩膀已然向下,分明是在努力支撐,恐時日無長了。”
紀馳君回頭時,元以修就像是與他心有同感,驀地擡頭朝他看來,平日裡,不笑時眉毛也要三翹的元以修,現下臉色蒼白,朝着紀馳君的方向瞪來,似乎是在生氣,爲何三日已過,紀馳君還未離開。
而對於正道因爲害怕恐慌,而選擇違背誓約之事,元以修出乎意料的未曾惱怒。
或許他早就知道瑤夷平日裡的作風,也或許是他甘願的,前塵往事今日便依他們的行事做法,來個了結。
輕風依舊吹拂在這地界上,紀馳君莫名覺得眼底有沙,伸手揉了揉眼睛,卻沾上了幾滴淚,恐被人察覺,他連忙閉眼睜眼,又作笑臉狀。
“這法陣如此厲害,倒不知如何才能破解,萬一陣中的那人破陣出來了,我瑤夷豈不是有滅頂之災?”
紀馳君這話問的不是別人,正是一直默默不語的席承儀。
席承儀擡眸與他相對,見是個不曾見過的小弟子,心裡覺得奇怪,可又知道這次比試非同小可,這弟子怕是其他峰主手上的小弟子,沒見過倒也正常,但他問的這個問題,卻像是篤定了席承儀會知道,睜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席承儀。
席承儀不喜被人緊盯,他直起身來,“破陣的方法不知,但有一種辦法絕對可以破除這世上所有的陣法。那便是絕對實力。若他實力高絕,什麼陣法也困不住他。”
紀馳君還想追問,就有一小弟子從遠處跑來,而後停留在席承儀的身旁。
“陸掌門喚你進去。”
席承儀的臉色更臭了,一言不發的跟在弟子身後,他心裡盤算,不知陸行知還有何事交代。
紀馳君慌忙伸手想要拉住他的衣袖,制止他離開,可手剛伸出去,便又收了回來,他可不能被人發現,既然席承儀與陸行知有大事相商,他大可看看席承儀到底有着什麼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