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來建造陵墓的工匠中,多是普通民衆,他們的地位在當時社會是最底層,和權貴人家的丫鬟相比都要遜上兩三籌。可別小看這兩三籌,中國古代的社會向來以階級分明著稱,物以類聚人以羣分,要是沒有什麼機緣,勞苦大衆很難和婢女走到一起,那感覺就像是一個拾破爛兒的拐了個知禮知性的大學生,真要是有,那簡直就是上輩子給佛爺上足了香,是莫大的福報。
由此可以想象,當工匠們一路搜刮到別院之後,見到如此之多的“美食”擺在面前,慾望自然瘋狂滋長。在數量差異巨大的情況下,這座別院裡的女性,受到了何等的凌 辱,從樹下那人的抽泣聲中就可以聽出。
活葬的女眷一共有七十三人,其中最爲尊貴的是韓信的三位夫人。三位夫人性子高潔,爲了不受凌 辱,選擇了咬舌自盡。
但是她們還是太低估了眼前的這幫餓狼,就算她們身死,也沒有逃過“特殊照顧”。
我打斷了她,對六大爺說:“你問問,她是不是薄姬。”
一人一鬼磕巴了一陣兒,六大爺告訴我說,不是。她是大夫人殷嬙的通房丫鬟,叫梨兒。
我撇撇嘴,看來側房只是戰場,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不過就算她的身份沒有我想得那般尊貴,可也絕不普通。通房丫鬟,可不是一般的丫鬟。
在古時候,大戶人家的小姐,一般都有貼心的丫頭,身份是上下級,但感情卻親如姐妹。她們,一般都會在小姐出嫁的時候一同跟去夫家,所以也有叫隨嫁丫頭的。
名頭是其次,乾的活兒纔是最主要的,她們,一般都不做洗衣服做飯這種粗活兒,端茶遞水都算過勞了。那她們負責的是什麼呢?負責在小姐出嫁之前,做先鋒官去檢驗未來姑爺的“本事”。這麼做,主要是爲了防止自家小姐名聲已去,悔之不及。
如果姑爺功夫尚可,那自然無話可說,但要是不行,事兒就大了。女方可以直接要求退婚,理直氣壯的那種。
如果一切照常進行,小姐嫁了過去,通房丫鬟的地位會不減反增,畢竟是睡過姑爺的人,更不可能做那些勞累的活計,那她應做的是什麼呢?是在小姐與姑爺交歡的時候,在牀邊兒服侍,端端茶,擦擦汗,偶爾還能上去摻和兩手。在小姐來月事或者是懷孕不便行房的時候,代替小姐寬慰姑爺。與其說她是通房丫鬟,倒不如說是缺了一個名頭的小妾也不爲過。
我不自覺的乾咳了兩聲,還是古代的前輩們會享受啊,說是娶一個,實際上呢?還帶一個,想想大家都是富二代,還有點兒小遺憾。
梨兒的話語聲一直沒停,六大爺也就照着翻譯,如果鬼話能評級,我覺着六大爺這即時翻譯的水平起碼得上八級。
倘若把匠子們進院兒比作噩夢開始,那麼梨兒口中的那隻詭異猴子的出現,就是噩夢的終結。
當時別院裡亂作一片,哭喊聲,呼救聲,還有各類靡靡之音響作一片,誰也沒有留意那隻猴子是什麼時候進的院子,只知道它一出現,就有人被開膛破肚,匠子們瞬間就從天堂跌進了地獄。
那隻猴子,專挑正在交合的男女下手,梨兒當時正在側房的牀上遭受欺凌,牀上的兩者,都沒有逃過一劫。
六大爺的話一停,而後主動向她問了幾句,梨兒的語氣有些急促,黑影的波動比較大,看上去像是在比劃一般。
“說啥了?”
六大爺:“她說那猴子只有半人高,但是力大無窮,十幾個人圍着都無法近身,指甲跟刀一樣,碰着就皮開肉綻。”
不知道爲什麼,聽他這般描述,我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巨棺圍繞的那口銅箱子,裡面的屍骨我看了,當時確實感覺像猴子,連帶二大爺那時的模樣,我隱約猜到了什麼,只不過我沒有多嘴,六大爺能問,自然也是有了這般想法。
梨兒最後的記憶就是聽到門外急促的腳步聲,大批的人在逃離院子,可惜,她卻沒法謀得那線生機。
千百年來,霸凌她的男人的屍骨一直壓在她的身體上,讓她分外恥辱,黑子雖說連她的骨骼也一起破壞了,卻讓她倍感輕鬆,由此記了一恩。
黑子聽得有些不好意思,撓頭說也沒什麼。我衝他翻了個白眼,你個大活人能受得起千年老鬼這份恩情?
“那她想要我們幫她做什麼?”
六大爺不急不慌的點了根兒煙,“她想讓我們帶她出去。”
“什麼?帶,她,出去?”我都有些結巴了,難不成要在我們這個活人編制裡添一名鬼將?
六大爺:“嗯,說是被扣在這兒沒法走了,孤零零的一個人,想投胎。”
我心說你可別說你是一個人,早前兒我們還遇到不少水鬼,黑子還被附了身,就是你沒往外走,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
王修謹注意的點兒跟我天差地遠,“被什麼扣在這兒?”
六大爺:“她說她不知道,反正她出不了這院子。”
王修謹左邊兒那根纖細的眉毛立馬飛起來了,把懷裡的羅盤摸出來,裡面的指針早就不動了,整個羅盤都是癱瘓狀態,壓根兒沒法使。但他卻把羅盤硬生生翻了個個兒,天池朝下,底盤朝上,本來是一塊樸實無華的木頭底座兒,被他手掌一抹,去除最表面的一層木皮之後,露出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兒,小字成周天狀圍繞,一圈一圈的往裡套,一直套到最中間的位置,空出來一塊兒乒乓球直徑大小的圓環。
我看那些小字看得腦袋發漲,密密麻麻的起碼有幾千個,而且特孃的壓根兒不是通用字體,簡直打破了我對中華文書的認知。
王修謹從包裡摸了一個黃銅湯勺,把勺底往底座中心的圓環一放,我輕咦了一聲,這不是司南麼?!
司南,最早出現在春秋戰國時期,是用來當指南針使的,但是勺子把兒只指北,你得倒過來判斷。從磁性的運用上來說,這東西和羅盤是有共同之處的,但是從用場上判斷,他倆壓根兒不是一件東西,可怎麼到了他這兒,就萬法歸元了?
我們三個人一直尾隨在他身後,他託着那東西一直在池子邊兒上繞,於是乎我就越看那池子越不順眼,怎麼着都覺着古怪,剛想開口說不然咱起個底兒看看,王修謹停住了。
我湊上前,看他在羅盤底座兒上撥弄,那些環繞在湯勺兒周圍的一圈圈小字,其實並不是直接鐫刻上去的,有少數的幾圈可以轉動,王修謹調整了幾下,而後問我,現在是什麼時辰,我看了看手錶,早上六點。聽完我的報告,他又轉了轉最裡面的一圈兒文字,腳下接着就活動開了。
這回倒是沒走兩步,幾個人就在梨兒藏身的兩棵香樟樹中間停下了,梨兒還是不敢貼近我們,自顧自往邊兒上退了一頓距離。
“就在這兒,往下挖。”王修謹說。
我們的工兵鏟早就丟的丟沒的沒,無奈只能回房找了些銅盆銀碗來用。下手之前,梨兒突然磕巴了幾句,六大爺說:“她說如果可以的話,儘量不要傷害這兩顆香樟,她在這兒這麼些年,就它們還陪着她。”
我說:“她看不出來這樹已經死了麼?”
六大爺說看的出來,可她就是覺得,它倆還活着。
王修謹一聽可不得了,就這裡,沒跑了,趕緊挖。
我跟黑子立馬動手了,左右開弓,就算傢伙事兒不順手,那也硬生生往下刨了半米多,直到我的碗沿兒磕到了硬物,發出“乓”的一聲輕響。
把上面殘留的浮土捧走,我看到了一個件破破爛爛的孝衣。
是個屍體,不過皮肉已經分解了,所以沒有漫出來什麼味兒,黑子忙活着把它整個兒挖出來,刨到一半兒的時候,邊兒上的梨兒突然驚呼,繼而大哭起來。
她哭是情緒發泄,可帶動的陰風卻徹骨寒冷,我說六大爺你趕緊讓她停,再吹一會兒我骨頭都酥了。
打着手電,鑽到坑裡,纔看到那塊兒發着瑩瑩碧光的青玉。
第一個直覺就是寶貝,在地底下買了這麼久,光澤依舊,說是奇蹟都不爲過,而後一想,那丫頭這般反應,多半是認識。
我把它掏上去,交給六大爺,後者與梨兒一番交涉,這才搞明白狀況。
她說這玉佩是自家主子的,也就是殷嬙的,所以我們挖到的這具失身,絕對就是殷嬙本人。
可是她怎麼會被埋在香樟樹底下的?誰埋得?她在這兒,又跟梨兒出不了這院子有何聯繫?
這一切梨兒都無從知曉,前兩個問題我們也無法解答,王修謹倒是給了我們最後一個問題的答案,還是不確定的。
殷嬙與梨兒是主僕,與其說感覺說樹是活的讓她覺得有伴兒,還不如說殷嬙在這底下讓她感覺此地親切,她出不去,很有可能是這位主子捨不得,畢竟梨兒走了,剩下的,可真就是她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