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關東有點兒惱:“我們柳家謝家的事兒你個姓王的插不上手,別在這兒攪渾水。”
王海川淡然一笑:“我夫人謝錦繡是謝王孫的親妹,我是他妹夫,要論親,你們柳家可沒我親。”
柳關東:“胡咧咧,當年要不是你使小手段唬了謝家妹子,能攀上這門親?再說謝老爺子好像也沒認你吧,幾十年不見,臉皮還是三刀砍不透。”
“你確定要跟我提當年?”
王海川的面色驟然一冷,整個大廳的氣氛登時就不對了,不說首當其衝的柳關東,就連我都適應不了那股子驚人的壓迫感,老爺子生氣的時候我都沒有這麼慫過,完全不敢插話勸架。
柳關東咳嗽了兩聲,顯然是不敢繼續觸王海川的黴頭了,“四兒,我先走了。”
“啊,哦,行。”
我目送他疾步出了門,簡直都要一路小跑起來。心裡琢磨着,這王海川到底年輕的時候兒做了什麼孽?過了幾十年,還能讓人這麼惦記。
柳關東是走了,可是洋洋沒跟着,小姑娘就站在東子邊兒上,也不敢說話,低着頭,彷彿準備好接受批評一樣。
“大爺,你別嚇着人家。”陳亦可從院子外面來,穿着束身的小禮服,頭髮盤起,打扮得像個千金小姐。
王海川看了她一眼,臉上的凌冽還未完全褪去,“你是陳家那姑娘?”
陳亦可給他倒了杯茶,“是。”
王海川接過茶杯坐下了,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我:“外面的事兒忙完了?我爹怎麼沒回來?”
“活兒是幹不完的,可我要是不回來,你能收拾的了?”
我摸摸臉,確實。
陳亦可緩步走到柳洋洋的身前,似乎是在打量她。我接着機會也做了個比較,洋洋確實和陳亦可有些差距,氣質不提,本錢就不夠大。通過先前兩位長輩的對話,我們心裡也都有了底,按照王海川說得,柳家有近親結婚的傳統,這柳關東的意圖無非是想要把柳洋洋安排到東子的身邊兒。可是我覺得啊,這事兒想成是很難的,因爲葉蓮娜的資本在我們家絕對是首屈一指的,力壓所有女性毫無懸念,其中也包括陳亦可。
“住兩天就住兩天唄,跟我睡。”陳亦可笑眯眯的拉起柳洋洋的手,像是個挺會照顧人的大姐姐。
但沒想到的是,柳洋洋一回應讓陳亦可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如果家裡沒有房間,我就出去住。”
“你別誤會,我從小到大沒有跟別人一起睡過。”
陳亦可呼了一口氣,“行啊,嬌貴麼,女孩嬌貴點兒挺好。”
裝是裝得挺逼真,可她是什麼性子我不知道?一定氣上了。
“哥,我還沒怎麼看過濟南城,你能不能帶我熟悉一下?”
東子有點兒爲難,但陳亦可卻直接把車鑰匙丟給了他,算是替他做了決定。
待到兩人走後,王海川纔再開金口,“幫我們爺倆兒找個地方落腳。”
我一開始還沒聽懂他的意思,直到老爺子從樓上下來。
“住老二屋吧。”
王海川擡頭看了看他,“怎麼想的?不管?”
“管甚,你當額乖孫像你!”
王海川淡淡一笑,不作言語。
到這時候我才明白,這父子倆今天根本不是送禮拜年來的,而是入住我們家,這是不是意味着,老爺子已經不計前嫌,容下他了?
吃晚飯的時候,東子和洋洋回來了,只是兩三個小時的時間,兩個人就熟悉了,下車的時候還在笑鬧,我看着柳洋洋那張臉,心裡挺不對味,有那麼一瞬間,我覺着,她特別像一個人,呂晴。
上了桌兒,葉蓮娜坐在東子的左手,柳洋洋在他右手,東子用流利的英語向前者介紹這位“不速之客”。
英語是我上學時期最討厭的科目,但是礙於考證需要,也有過一段時間的惡補,所以多多少少都能聽懂些,遺憾的是東子的話裡摻雜着幾個古怪的音節,聽上去居然和俄語類似,所以我聽到的都是斷句,連不起來。
葉蓮娜倒是很認真的在聽講,不時還會好奇的打量柳洋洋一眼,白皙的臉龐上看不出太大的感情波動。
最後,兩個女人握了一下手,就算是認識過了。
陳亦可歪了歪頭,小聲說:“這是我見過最和諧的小三和正房。”
最後老爺子和王海川一同從樓上下來,湊齊了一大桌兒,這就算是開飯了。
在女人的世界裡,飯桌兒那都是戰場,更何況眼下如此多的角色共處一堂,那就別提多精彩了。
按說這柳洋洋是第一次來家,算是客,理應是我們給她夾菜,可這姑娘到底與衆不同,完全不用誰抻手,自如得很,桌子大,夠不着的站前來夾。飯桌上的規矩,全都被她拋到了腦後,一看就是被家裡人給慣壞了。
礙於她是客,我們都沒好意思開口,可誰也沒想到,葉蓮娜會出這個頭。
她只會說有限的幾個中文,所以開口還是一連串的外語,大體意思是:這麼做是不是不禮貌?
柳洋洋坐了下來,順道把筷子上的肉片放到東子碗裡,回說:“sorry。”
“爸媽平時都在外地,家裡沒人,我都是自己做飯自己吃,不懂規矩,讓大家見笑了。”
我一愣,居然是這麼自給自足的一個小姑娘,倒是我把人家給醜化了。
二姐原本僵硬的臉色緩和了一些,說:“沒事,你喜歡吃什麼就夾什麼,隨意些。”
老爺子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什麼話,似乎這些碎皮小事已經入不了他的法眼一般,兩個饅頭下肚,轉身就把戰場交給了我們這些小輩。王海川幾乎從頭到尾都沒有動嘴,二姐給他盛的飯,一粒沒少,老爺子上樓,他也跟着去了。
柳洋洋夾了很多菜在碗裡,但是沒有吃多少,“真的是很久沒有吃到這麼好吃的菜了,但是我吃不下了。”
二姐笑說:“你喜歡最好,剩了沒關係,女孩子食量都小。”
柳洋洋精靈古怪的一笑,“不能浪費糧食的,哥,交給你了。”
我看了看葉蓮娜,她正忙着挑魚刺,美洲的人民不怎麼愛吃鯉魚,她在很認真的入鄉隨俗。
“吃完了嗎?”江染問我。
我嚥下最後一口饅頭,“吃完了。”
不只是她坐不住,我也有點兒坐不住。現實和想象出入的有點兒大。葉蓮娜的父親是俄國人,母親是美國人,身上有戰鬥民族的基因,但是卻沒有表現出來一絲一毫。
二大爺的房間在走廊的後半段,我本想過去找王修謹說道說道,但是卻撲了空,爺倆兒都不在房間裡。
從他們房間裡出來,剛巧遇到二姐,她知會我去後院兒看看。
現在是晚上八點,頭頂的月亮升得正高,老爺子,王家父子都在院子裡忙活,三個人湊在西南角兒,不知道在捯飭什麼。
江染推着我來到近前兒,還沒開口,王海川就說話了,“丫頭你進房。”
江染看了看我,而後就聽話的回屋了。
在我的身前不遠處,擺着許許多多的黃紙,用紅線穿好,牽在空中,隨着夜風的吹拂,不住擺動。
“這是幹啥?”
王修謹一言不發的把我往後挪了一小段兒,留在了石桌兒邊兒。
王海川:“先用用摸金的老法子。”
說着,從腳下的布包兒裡掏出一根手腕兒粗的白蠟燭,放在了那些黃符的下方。
談到摸金的法門,最讓人惦記的就是入室點燭,我雖然沒有親眼見識過,但是也沒聽人說需要在蠟燭上面牽黃符的,再說我們這也不是在墓裡,一時之間,滿頭霧水。
老爺子把旱菸點着,火柴沒扔,順帶勾着了蠟燭。
火苗兒輕輕擺動,路過的微風時不時會加以干擾,但是,一直沒滅。
“糯米。”王海川喚了一聲兒。
王修謹這會兒就只能給他打下手,捧着滿碗的米給他遞過去,王海川捏了一小撮,灑在蠟燭的周圍,最後幾粒落在蠟燭芯兒上,被火燎得發黑。
“有沒?”老爺子冒了一口煙,問道。
王海川搖搖頭,往後一抻手,王修謹很自覺的把羅盤遞了過去。
天池倒置,底座向上,黃銅勺擺在正中,順着勺子把兒的方向,王海川來回的踱了幾步,最終,停在了我的身側。
不得已,我又被動的調整了位置,遠離了那方石桌兒。
王海川:“搬開它。”
王老道雖然看上去年輕,但是實際年齡卻和老錢頭兒差不多了,一身的怪力也不知道是不是修道得來,反正搭着王修謹的手,沒費多大功夫就把石桌兒石凳給挪到了一邊兒。而後抽出尚未修復的桃木劍,在原地畫了一個澡盆大的圈兒。
他倆來的時候可是沒帶多少東西,尤其是新拿出來的這個黃葫蘆,個頭兒着實有些大,要兩隻手捧才行。王海川把葫蘆蓋兒打開,沿着圈兒倒了一個整圓,葫蘆裡裝着的暗紅色液體也不知道是什麼成分,一落地就滋啦啦的響,腐蝕性很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