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走後沒多久,江染就端着熱氣騰騰的麪條進來了,我的傷口還沒有完全癒合,所以雞蛋一類的發性食品是沒法碰的,過水麪撒鹽,兩個人吃一碗,也是津津有味。
“四哥,你幫我看看這鐲子。”
東子推門進來,我把海碗端起來,喝了一口湯,哪怕手上沒有沾到湯汁,也下意識的往身上擦了擦纔去接東西。
東子遞過來的是一個花梨木漆盒兒,包漿厚重的,我倒是有點兒好奇,是哪位老闆這麼大手筆,這裝東西的盒子本身可就是一件古董。
盒子裡墊着一層紅絹布,布上躺了一隻單手白玉鐲。
玉器的朝代最不好判斷,因爲它不像瓷器,字畫,沒有底款,如果不送到鑑定所去化驗,光憑一雙肉眼的話,着實有些難爲人。
東子不是不知道這些,他既然拿過來了,肯定就是有蹊蹺,我慎重的把鐲子捧起來,放到燈光下方仔細打量了一番,本來我是沒報多大希望的,但看了兩眼之後,就發覺出異樣了。
玉鐲子是戴在手上的東西,所以大都沒有鮮明的棱角紋飾,往日裡見過的許多,都是以玉質定價的,可眼前這個不同。
在白玉鐲子的內部,飄着一條純白色的綢帶。
我輕輕晃了晃,綢帶也隨之變換形態,看上去就像是飛舞在風中一樣,曲折不一。
“這東西誰給的?”
東子:“藥鋪的柳叔。”
我心中詫異:“他?”
他一個開藥鋪的,哪來的這東西?雖然我早就知道他和和我家的關係不簡單,可也沒想到親密到了這種地步。
我們行裡有句老話叫做唐玉漢銅,意思是玉器,唐朝最精,銅器,漢朝最盛。有很多新入行的朋友都會對此表示不屑,因爲他們覺得,明清兩代的玉器纔是最精美的,不論是造型兒,還是質地。實際上,玉器的第一個巔峰,是在盛唐,在那個時候,玉匠這一行業才應運而生,許許多多的奇妙技法層出不窮,玉器文化空前高漲,明清兩代的玉器建模,汲取了很多前人的經驗,這纔有了今天的市場。
但是手藝這東西,就跟武功一個樣兒,越厲害的越難學,越往後傳,也就越少。很多技藝都在歲月中流失了,包括唐朝玉匠創造的,織雲綢。
我對織雲綢的瞭解僅限於書本,聽說在這門手藝興起的時候,成品就極少,原因是不光要有手藝,對原材料的要求也極高。
白玉生玉精,透水能成絲。
玉的形容詞有很多,其中最常用的,就是“潤”。而織雲綢的玉材不僅要潤,而且要潤出水來。
在我的理解中,玉石,那也是礦物質的一種,礦物融水性再高也高不到哪兒去,要出水兒,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除非是石包水兒。
織雲綢的過程描寫的非常簡略,只知道要用到銀絲是主要的工具,其餘的一概不知。
在我的記憶裡,不論是鬼市,還是古董市場,都沒有出過織雲綢的物件兒,所以這東西,只要你拿出來,情管喊價兒,包有人買。
東子聽完我的描述,臉上寫滿了嚴肅,“太貴重了,我得給他送回去。”
我擺手:“見面禮沒有回送的,四哥跟你說句實在的,他也不是衝着弟妹給的。”
“這我也知道,但東西是我們收着的,不明不白的,心裡過意不去。”
“沒事兒,明天我去一趟街上,你也跟我一塊兒。”
東子:“成。”
許是今天活動得太過了,又生了火氣,到了半夜,胳膊疼的我怎麼也睡不着了,灌了幾杯水,把江染也給鬧醒了,這妮子又是給我矯正石膏,又是端茶倒水,折騰到快天亮。等到我犯迷糊的時候,一看錶,七點多了,成,也別睡了,喊上東子就從家裡出發了。
我們到柳叔店裡的時候他纔開門兒,正忙活着收拾鋪子裡的東西,脖子裡夾着手機,一邊兒嗯嗯啊啊的應着,一邊兒招呼我們坐下。
“......行,我知道了。”
他掛了電話,又忙活着給我和東子泡茶。
“柳叔,昨天我弟妹從您這兒得了個鐲子,我看了看,可不是什麼尋常物件兒。東子昨晚兒也跟我說了,說平日裡跑東跑西,也沒撈着孝敬您,心裡過意不去,這東西收的愧疚。”
柳叔把兩杯熱氣騰騰的茶放在我們手邊兒,“啥過意不去的,就是給你小子留的,不給你給誰?”
一句話就把我和東子給說蒙了,給他留的?還真是衝着東子纔給的?
“咱叔侄兒先不說那些,我剛接了電話,說的是你二大爺的事兒。”
東子一聽可比我着急多了,也沒管是誰給柳叔通的氣兒,忙問:“怎麼樣?”
柳叔嘆了口氣,“蹲三年。”
東子傻了半天,我也震驚了好久才緩過神兒來,“定了麼?”
“嗯。”
他的臉色變得空前嚴肅,“這麼一來,有些事兒,我也得跟東子你挑明瞭。”
東子動了動嘴皮子,“您說吧。”
“說起來可能有點兒唐突,你得有個心理準備。”
我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幾乎是下意識的把背給繃直了。東子也被這一句話喚回神兒來,目光炯炯的望着他。
“你柳叔我,其實也是謝家人,咱們叔侄兒,是親不是表。”
我吞了口唾沫,想起從前過往,頓時明悟,“意思是,您其實也姓謝?!”
柳叔苦笑着搖頭,“我的意思是,小東他不姓謝,而是姓柳,應該叫柳東。”
東子兩眼一瞪,好懸沒把眼珠子給送出來。
乖乖,那不成是二大娘揹着二大爺和柳叔有一腿?這也太那啥了吧!那,織雲綢的鐲子,是柳叔給自己兒媳婦的?好像,是說得過去了啊。
東子慘然笑笑,“我就說總感覺自己不是他親生的。”
柳叔眉毛一挑,“傻小子,想哪兒去了你!你爹也姓柳,柳天白!你爹纔不是親生的!”
我心說故事可真是越來越精彩了,這柳叔深藏不露啊,買藥之前該不會是個說書的吧!
“你爹是謝老爺子認的兒子,曉得不?他本家姓柳,你是你爹親生的,所以也該姓柳,明白了沒?”
我:“這麼說,二大爺跟您是一家?”
柳叔滿意的點頭,“是了,家裡我排老二,他老大。”
且不論他說的是真是假,我順着他的話往下掏,“您說吧,到底怎麼回事兒。”
柳叔點點頭,把卷閘門拉了下來,打開大燈,取了個板凳坐在我倆面前,徐徐開講。
我已經做好了被顛覆三觀的準備,但是當他開頭就扯到曹操的時候,還是把我給震顫了一把。
故事扯得很遠很遠,甚至牽扯到了我們發丘一脈的起源。
曹操是盜墓界的大亨,手底下有發丘摸金兩脈,摸金是直接管理,而發丘是間接。也就是說,發丘天官的本質掌舵人,並不是曹操,而是另有其人。這個人,就是發丘的祖師爺,外號很別緻,叫“做不了”,俗姓,柳。
這位祖師爺,有兩個關門徒弟,在他走後,大徒弟跟了曹操,連帶發丘天官也正式歸屬,而另一位,則是遵從祖師爺的意思,選擇了自立門戶。
由此開始,發丘分爲兩支,一支姓謝,一支姓柳。
我們謝家,就是當初分出去的一支。
多少年以來,我們兩脈都不來往,直到明清兩代對盜墓業的打擊加大,許多有組織的盜墓賊被迫分散,往後,組織意識越來越薄弱,兩邊兒的人才開始交互。
到了老爺子那時候,謝柳兩家基本上已經沒有了什麼意見上的分歧,但是一直沒有什麼過於親密的來往,所以只能說不鹹不淡。
直到,老爺子收養了我的二大爺,柳天白。
在二大爺十五歲以前,都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後來還是柳家的人找上門來,才真相大白。當時,柳叔也在場。當時他們並沒有選擇將二大爺接回家,一是因爲他自己的意願,二是兩個支脈的人,似乎都有意向合併起來了。
此後,漸漸的,發展成了這般模樣。
講真的,雖然我早就知道我們家是發丘正門,但是聽他講完,還是震撼。按他的話說,我和東子,那得是發丘一脈的少主級人物!那感覺就像是自己突然魚躍龍門了一樣,雖然只是名頭換了,本質跟謝家大少沒啥區別,可聽着爽啊?!
“叔,咱可不帶唬人的,你說的這些,可都是真的?”
柳叔理所當然的點點頭,“憋了二十幾年了,說出來,痛快多了。”
我和東子對視一眼,兩個人都是一副日了狗的表情。
柳叔:“也沒啥,都是些老故事了,不影響,咱該是一家人還是一家人。”
東子沉默了一會兒,“除了這個,您還有沒有什麼沒說的?”
柳叔神秘一笑,“前面那都是鋪墊,讓你明白到底怎麼回事兒。我的意思是,以前我們老柳家的事兒都是你爹管,現在他不方便,你當兒子的,得出來頂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