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景緩緩睜開眼睛,又一次在夢中回顧了她曾親眼見證過的死亡,她長長地吁了口氣,“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能回收呢?”
她大概不是被噩夢驚醒,而是被小漫急匆匆的腳步聲吵醒的,“我收到消息,師父她……去世了。”
她噌地坐起來,來不及回顧剛剛的感受,二人惶恐不安地到達了所謂的葬禮現場,“虧你們還知道回來。”那被宣告死去的人正對她們怒目而視。
到底算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呢,這個騙局,一個爲了把風箏線收回來的騙局。
“我們……”再度直視那張黃金面具,她們強作鎮定,反正已經被king起疑了,便冒險到底吧,“想要離開這裡。”
“嗯?”在場的都從沒見過這樣直白的場面,king會如何作答呢,面對這樣的挑釁,他此刻在想些什麼,她們今天還能走得出去嗎?
“好,不過在那之前,給我取一樣東西回來,資料放在桌上。”
柯景恩和韓漫一步步向地下基地的出口走去,每一步都抱着被攔截的覺悟,不過她們還是相信特工組有很多“出口”,總有一條能夠“出去”。
“跟柯星伍他們還真是相像,要是沒你借葬禮騙她們回來,我一定會啓動那個,也免得阿城再爲柯景恩魂不守舍。”說話的男人戴着面具,誰也不知道爲什麼要戴着面具,也許是爲了隱藏身份,也許只是爲了隱藏樣貌,可是這個面具總會給人威懾,讓人感覺摘下面具的他沒準什麼時候就會與你擦身而過,而你,與死神擦身而過卻全然不知,規模宏大的黑暗城堡裡,住着黑暗世界的人類,所有通道都以鑲嵌在牆內的壁燈照明,而面具男的大辦公廳卻顯得那麼華麗,純皮的沙發,鬆軟的地毯,書櫃裡盡是些珍藏版的藏書藏畫,辦公桌上永遠有紅酒瓶和高腳杯,老闆桌背後的牆,包括上面浮雕的獨角麒麟整個都金燦燦的,別以爲那是一層金漆,很少人知道,那整面牆就是實實惠惠的一塊純度極高的金壁。
站在辦公桌前的金髮女郎很蔑視的清高模樣:“是啊,你又救了她們一命呢,是不是代表你也有心背叛。”提起柯星伍這個名字,讓她又想起些不堪回首的往事,king像是在故意諷刺她似的。
金髮女郎旁邊是個純種的中國人,看起來表情很憂慮:“她們始終還是孩子,累了鬧情緒,說背叛根本無憑無據。”她的眼神很昏暗,恰如她那悲劇女性的長相。可是如果讓這兩個孩子知道她們父母原來的事會怎麼樣呢?她們的父母只憑他們四個人的力量無法活下來,死因只能被認定爲車禍,可他們卻都保住了自己的孩子。“我根本不應該把她們帶回特工組,不應該。”她不是第一次這樣想了,她更不知道那兩個天真的叛逆期的孩子是不是真的抱有那種天真的想法,不過從這次召回時的拖延來看,答案已經不離十了。她與兩個孩子足足相處了十年,她瞭解她們,她們想離開特工組大概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如今,小漫十七歲,連阿景也十六了,她卻面對這種情形什麼忙也幫不上,她覺得自己有些愧對那聲“師父”,隨即又陷入沉思。
“葉子,你不要忘了感情對特工組有多奢侈。等她們拿回原子槍,我們就可以實現我們的計劃了,她們根本對不起我的栽培,我不希望她們父母那樣的事再發生了。”面具男說。
金髮殺手斯貝古低聲說,“她們拿得回來嗎?”
“華家的作風總是出乎常理,之前派去的人不都是無功而返嗎?就算拿不回來又能說明什麼?”恬葉雖然性格不強硬,不過最大的愛好就是反駁這個師妹。
斯貝古瞥了她一眼:“拿不拿得回來都得死,確實不必說明。”她衝着恬葉的怒目而視擺擺手,“哼,我先回去囉。”
看到面具男,恬葉又一次感到惶恐不安,這兩個孩子的功夫和能力自然沒話說,甚至已經被king視爲下一代左膀右臂了,可由於她們在特工組的這第二重身份,她們很少與人交往,對人心的計算簡直一竅不通,加上沒有父母至親的教導,她們顯然過於相信別人,連背叛的兆頭都沒藏深一點。這個任務比往常要困難得多。如果能拿回原子槍king會網開一面嗎?求他機率太小了,還會暴露自己的意圖,無論怎麼救她們,她們都要親手斷送自己的安全。
從十年前第一次救她們時便註定了吧,如果當時沒有碰巧發現爲了柯韓而蓄意謀害她們的經理人的話……如果真的像斯貝古所說,她們會感激這額外贈送的十年歲月,會心甘情願那一刻的發生嗎?從那一刻開始,兩個小傢伙陰差陽錯踏進了特工組的大門,也從那一刻,真正地認識到這個世界極多的秘密之一——古代武林存活至今的事實。事實上,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那些遠在古代令人嚮往的飛檐走壁的人類並沒有隨着時代的更替而消失,相反,那些絕學、秘技、幫派、仇恨都包裹着數百年的歲月交到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手上,緣由,爲名聲、地位、利益等等,比比皆是,想找的話可以找出千萬種,以武林幫派爲靠山的各種經濟、政治、軍事集團也佔據了社會的主導。十年來,她們一面是企業千金,一面是新武林人類,漸漸習慣了遊走於兩個身份,交錯在兩個世界當中的生活。
此時的柯韓企業正在阿景表舅的管理下蒸蒸日上,只不過他很少過問兩個孩子的事,也許是兩個孩子在他眼裡足夠優秀。她們只用一半的時間久唸完了貴族學校的全部課程,又用了三年時間在美國專攻金融經濟及企業管理,又在公司熟悉了半年,現在已經近乎專業的高級經理人,而且,單單他自己的兒子柯海恩就已經很讓人操心,尤其阿海目前還在美國讀書。而就在兩個月前,曾蓄意謀殺的經理人在度假時死於非命。
“拿到了原子槍,我們真的能走嗎?”阿景似乎還不敢相信已作出的決定。兩個女孩雖然不是親姐妹,但父母都是雙雙過世,柯氏夫婦和韓氏夫婦四人是知己好友,共同創建了國內知名的柯韓企業,但是也在同時同地死在同一架失事的飛機上。她們雖是豪門千金,但實際上和孤兒沒什麼兩樣,更爲了保護這第二重身份,朋友很少,彼此就成了對方唯一的親人,和親姐妹也沒什麼區別。
小漫在一旁拼命地點頭,“完成這個任務,king對我們的信任就會倍增,那是逃走的最佳時機。”十六歲的孩子思想很單純。
“他還是會除掉我們的吧。”
“怎麼,後悔了?”
阿景望着天花板,“怎麼會呢,早就決定好了。”
兩人拆開搜索令中的機關,“原子槍的樣本在q市一個姓華的人家裡,天哪!”小漫突然感嘆起來。
“怎麼了?”
“是那個華家,被稱爲天下第一的劍派世家華家啊!”
阿景的眉頭皺起來:“果然,用個困難的任務試探我們,真是聽上去就很賤。”
“可是怎麼會呢?那家只有異卵雙生的兄妹兩人住,並且只是那個哥哥有戰鬥力。本家原本是設在我們s市的,可是這裡幫派太多,爲了躲避紛爭搬到q市了。”小漫看着資料說。
“果然很賤。”阿景即刻暈倒。
“華家的祖上是航海家,現在由華影風的爺爺掌管,不過他爺爺現在在大洋彼岸,也是江湖上叱吒風雲的人物,背後是江湖上大半的劍派勢力和諸多武林正派的盟友,的確不是我們能惹得起的,要是被盯上了,恐怕比逃脫特工組還要難以應付。”
“還是老規矩,我去把槍偷出來,他們查不到我的。”
“可是根本不知道槍藏在什麼地方,他家也未必容易進去。等一下,原子槍是他的父母研製的,父母雙雙是科學家,可是全都去世了。”
阿景低下頭沉思了一下,“不會是……爲了保護某樣東西吧。”
“也許正是我們將要去取的東西呢。”小漫眼神凝重。
小漫走進管家老李——除兩個女孩外的唯一房屋居住者都不知道的秘密倉庫檢查特工組特別製造的私人直升機構件,阿景則準備一切工作,爲明晚的單獨行動。而小漫只負責在家穩住李管家,畢竟兩人的身份是不能泄露的。計劃在一晚的時間內帶着原子槍返回,這也是她們通常所需要的時間,不過這次,小漫已經編好了足夠矇混管家幾天的理由。
第二天晚上,管家已被確定處於熟睡狀態,小漫開出直升機:“小心,無論如何安全回來就好。”
阿景一個人熟練地行駛在漆黑的夜間,沒多久就到了目的地,她換上夜行衣,肩頭的金屬閃着獨有的光澤,直升機停在華家大門附近的空地上,她站在華家大門口,看了一下表。對於高手來說,這種三米高的大門就跟走路一樣容易,不料機關被啓動了,一道道激光雨一般飛來,還好不是致盲激光,她以卓越的輕功躲了過去。
“真沒辦法,誰叫我是個天才呢。”她一邊做着耍帥的手勢一邊自言自語道。
輕功“天馬行空”可是她的絕學,至於她的輕功爲什麼會這麼好,全靠特工組的特色訓練……
“什麼,你打壞了我的花瓶?”小漫滿頭冒火地喊道。一陣煙霧過後,阿景消失了。
“柯景恩,你今天不許吃飯。”恬葉嚴厲地指責道。一陣煙霧過後,阿景又消失了。
“是嗎?進步很大嘛,咱們比畫比畫。”斯貝古陰陽怪氣。一陣煙霧過後,阿景再度消失。
……
沒錯,並不是真的有煙霧,逃跑也許也不是對每一個都有用,但凡是見過她逃跑的人腦海裡瞬間閃出的只會有五個字:無敵飛毛腿。
“你自戀啊。”一個青年男孩打破了她自我陶醉的傻笑。男孩手握一把長劍,劍上的藍光照亮了他臉部俊朗的輪廓和英氣逼人的神情,認真中透着非凡的氣度,這神明降世般相貌堂堂的大男孩那麼純潔而又正義凜然,讓人聯想不到他就是華影風。
阿景愣住了一下,似乎是驚訝於他那堅定的神情,或許是她並不想傷害這樣一個看上去毫無雜質的人,可是……她只看到那把寶劍被抽出外殼,接着便是一陣刺痛,那鋒芒使她無法正常地睜開雙眼,她跪在地上,肩上的傷口四周很快結冰。
他,是什麼時候,她無法相信,她也許次刻才真正正視這個任務作爲一道障礙來試探她們的緣由。她低着頭,以防被對方看見她的長相,他的腳步聲漸漸逼近,她強忍着苦楚,在對方防備薄弱之下躍過大門,消失在一片黑暗中。這是有史以來最丟臉的一次逃跑,不過任誰看,她的輕功都絕對毫無愧於她的稱號——神話飛腿。
影風沒有追出去,因爲他也不得不爲剛纔躍過大門那道優美的弧線而瞪大眼球。然而,華家對黑白兩道的消息都有所掌控,他清楚地知道武林黑道中有位年齡不大,但名噪一時的飛腿門高手,名叫柯景恩。
“可惡,居然在我面前裝可愛,哇,好痛,那是什麼劍啊,寒氣這麼重?”旁邊的電話按照約定的時間響了,是小漫打來的。阿景隨意附和着她,腦子裡閃過的卻全是剛剛的鏡頭。
“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她突然被小漫的怒吼吵醒。
“啊,什麼?”終於緩過神來。
“我說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拿到原子槍?”小漫叫道。
阿景想了幾秒鐘,“我想換一套方案。”
“爲什麼?”
“我不想和他正面交手。”
“他?你說華影風,他很厲害?你被發現了?”小漫顯得有些擔心。
“也不是,我只是……”小漫聽着她那輕鬆並依然帶着自大的語氣,卻不知對面的阿景早已滿頭大汗,她拼命捂着傷口,卻不敢發出任何痛苦的聲音,否則像小漫那種人不拼命跑來纔怪,到時候,她們的身份就穿幫了。
電話終於被掛斷,阿景倒在機艙裡,竭盡全力地喘着粗氣。小漫掛掉電話,一直犯嘀咕:“奇怪,爲什麼要用混到他妹妹華影飛的班裡去這種方案,不是更麻煩嗎?”
“桃花?”阿景租到房子並辦好學籍只用了一天時間,她即將進入的便是大名鼎鼎的一流重點學校寧合高中二年級三班,一走進校門就有沁人心脾的香味衝進鼻腔,道路兩邊各個層次的粉色就像酒精一樣,不管你是否喜歡它,都會沉醉其中。
次日清早,此班所有同學正吵得熱火朝天,似乎計劃好要把房蓋掀開,阿景跟在班主任錢老師身後,老遠就聽到這刺耳的聲音。
班主任爲一中年婦女,胳膊下夾着圓規三角板,手中拿着她差不多背得滾瓜爛熟的教科書。她推了推眼鏡,從細微的動作中,阿景感受到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之可怕氣息。班主任走到後門玻璃處,由於海拔問題,她踮起腳尖,只露出兩片厚厚凹透鏡底下的雙目,所有的同學卻全都在筆直地坐着,無一交頭接耳。
班主任走進教室,大家看到後面的阿景,投來各種各樣的表情,而有一個人卻十分嚴肅,可就是這獨一份的嚴肅搞得她有些擔心,看來要想和華影飛混熟可得花上一番功夫了。
“這位是新轉來的……”還沒等班主任介紹完畢,阿景便叫道,“大家好,我叫柯永凝,首先請讓我表達見到各位的欣喜之情。”很明顯這只是搞笑,可大家都哭笑不得地投來驚異目光,只不過不是對她。她輕輕回過頭,天啊,條條青筋綻出,嚴重血絲彙集,這哪是個人呀,她簡直……阿景的心臟承受了步入此校一來的第一次震撼,她一直嘿嘿嘿的,別人都以爲她在傻笑,誰知道她那是被嚇的——嘴角抽筋。
據同桌辛靈的描述,她才知道這個在昨天不停叫她把頭髮染黑的班主任不止嚴肅,而且迂腐封建,她的課堂普遍會成爲大家進入夢鄉的時刻,可她自己卻會因陶醉而渾然不覺,不過最好還是隨時帶好雨傘,如果實在窮,塑料袋也湊合。萬一惹了她,那口水就如黃河決堤搬傾瀉而出,一瞬間龍捲風似的襲來,掃空你所有的清潔細胞。因此,同學們都親切地稱她爲——消毒器。
下課的鈴聲拯救了一羣處於迷濛狀態的生命,阿景馬上找機會跟華影飛搭訕:“你叫華影飛吧。”
影飛依舊整理着她的書,“跟你有什麼關係?”她連眼睛都沒轉過來。
阿景有些錯愕,可她還是壓制住,說實話,她第一眼見到影飛就覺得她不是善茬,沒想到居然這麼傲慢,“聽說你學習很好,可以幫我講道題嗎?”
“沒那閒工夫。”她竟推開阿景從座位走了出去。
“我可以配合你的時間啊。”
她站起身:“別煩我好嗎?有工夫先把頭髮弄正常再說吧。”
阿景大拍桌子,徑直追出門去,一邊捲起袖子,一邊壓低聲音吼道,“今天姑奶奶不把你教訓到滿眼充血你就不知道花兒爲什麼這樣紅,我說過多少遍了,我的頭髮天生就是這個顏色和彎度,我……”她舉起恐嚇的拳頭,卻看到影風在她面前。這下糟了,可已經說出這種話,只能硬着頭皮繼續。
影飛回過頭,“你怎麼樣?”
阿景伸出左手,抱住右拳:“我……錯了!”接着貓一樣地溜了回去,忍不了一時,還忍不了一世嗎?好像說反了呢。
這時,影飛突然滿面桃花,“聚傑哥呢,怎麼沒跟你一起來,我還有話要跟他說呢。”
影風有些起雞皮疙瘩了,到底誰纔是你哥啊?“哦,打球呢吧。”
阿景聽到影飛的語氣,汗毛立即全副武裝,天哪,這變得也太快了點吧,好麻!
又到了姐妹熱線時間,“小漫,我好丟臉……”
“該,誰讓你非選她,你這種形象,應該對華影風下手嘛。”小漫諷刺道。
“得了吧,我纔剛被他砍哎,你不讓我活了啊。”她剛剛突出這幾個字就感覺哪裡不對勁。
果然,電話裡傳來不是很響卻很恐怖的聲音:“什麼,你受傷了?怪不得,好啊,柯景恩,這種事都敢瞞我了,你等着!”
阿景抽了自己嘴兩下,她剛剛說了什麼呀,她根本無法預料小漫會發什麼樣的瘋,只能帶着不祥的預感等待事件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