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鳴看看父親的表情,知道他不太喜歡聽這個,也就乖乖地閉上嘴。
“你別想多,我回去不準備彙報這事。”李建國搬出個理由,“彙報的內容應該是真實可靠的。”
李一鳴看看建國同志,毫不在意:“嗯,我也就是說給你聽,反正回頭我就是賣個書賣個地圖,這地下有什麼沒什麼都無所謂,要挖也不能自己動手。”
李建國很無語地看了他一會。
“就是這樣。”
“好......”
......
“現在我要記得東西太多了.......一不小心就記錯......”
李建國嘀咕了句,隨手撿了根樹枝,在泥地上寫下:社會貢獻度=力X需求
“你那個社會貢獻度的公式,繼續講一下,我還沒想明白。”
“那你接着問吧!”
“需求具體怎麼算呢?從哪到哪算多少?”李建國拿着枝條無從下筆,“完全沒有就是零,完全滿足就是一百?”
李一鳴搖搖頭,拿樹枝在地上擺了一排:“應該這麼算,把這些需求當成小樹苗,一開始都是一樣高,然後讓你照顧一段時間。”
“需求滿足等同於距離,不好解釋......”李建國抓着下巴,連續揪了幾根鬍子下來。
“不會的,爸,中央不是一直在說現在社會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求和落後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嗎?”
“嗯,......”
“所以,核心不就是要抓住需求這個點嗎?現在放開搞生產,私營經濟也起來了,問題也來了,這些私營經濟發展雖然可以增長GDP,但不一定可以增加社會貢獻度。因爲他們的利潤很少會願意投入到公共服務領域。”
“公共服務領域是哪些?”
“就是大家都可以用的東西,不以追求利潤爲目的的。”
李一鳴擡擡下巴,看看周圍:“公共設施能滿足更多人的需求,但私營經濟是天然不情願的,這個得靠企業家的道德覺悟還有生活自律。
他一個人高還不夠,他的親屬覺悟也得高,我可不指望這種小概率事件。”
“呃......”李建國很頭大,兒子不但越說越複雜,還和現在的中央政策有牴觸,他一個供銷員怎麼跟中央首長們彙報這個?
往時他做業務都是在酒桌上邊喝邊勸的,難道這次也這樣:
跟幾個中央首長坐一桌,自己先乾幾杯,然後說幾句,再幹幾杯,再說幾句......紅着臉大着舌頭“我說的全是真的,你們就按這個執行了吧!”
我可能會被架着丟到中南海里頭!
…...
李一鳴看看父親,立刻知道這個有點超出他的能力值了。
“反正我覺得說先富帶後富最多也就是弄出地方財團。讓這些人積極回報社會,......太高估人的思想認識水平了,更不用說現在很多人原始積累都見不得光,讓他們弄公共服務,他們會把公共產業變成自家的!”
“就像我們向身體上用得着的器官供應營養,它們可以爲整個身體服務,但私營經濟體很容易變成腫瘤,區別只在於,它是良性的,還是惡性的!”
“這個比方......”李建國糾結了一下,“你是反對搞私營經濟了?”
“不是完全反對,但在重要的領域是絕對不能讓私營經濟插手的,非重要的領域也只能當成補充。”
“理由是什麼呢?”李建國很嚴肅地問道,兒子這表態很嚴重。
李一鳴看看父親:“前面我說了,因爲這些中的絕大多數本身是爲自己服務的,他們最終也無法回饋社會,而且因爲人的需求提升得非常快,他們在破壞性生產賺了錢之後,擁有了資本,特別容易被國外勢力利用。所以一開始我們就不能給他們成長的土壤!”
“......”李建國好想抽菸。
“爸,你就拿這個癌組織和身體的關係來做解釋,就非常適當了!癌細胞一定是損公肥私的,而且它發展得非常快,並且非常會轉移!”
“這種像癌一樣的個體,開始可能是投機倒把,或者是作坊生產僞劣產品,然後發展之後開始做比較大的實業,排放污染,接着官商勾結侵吞國有資產,然後剩餘資本開始轉向金融市場,這時他們已經完全脫離國家而單獨存在了。”
“會是這樣嗎?”李建國捏着下巴沉思起來,國家剛改革開放幾年,大家也都在討論着誰幹了個體賺了大錢,都是滿滿羨慕。
但兒子的態度明顯是反對的,他應該支持這個想法嗎?
“你不相信?”
“不是不信,我是想怎麼說,怎麼說才行......畢竟現在纔開放幾年,又要折騰,很多人會血本無歸的。”
“可以存在,公有爲主體,私營作爲補充,用來參照吧,畢竟,公有的管理問題很嚴重,我們要在這方面狠狠抓一下,否則最後反過來會被私營經濟吞掉,他們現在發展得快,看起來不錯,但別忘記,癌細胞發展得也很快,這玩意會要命的!
李建國感覺自己頭要爆了,但公式還有一個值他沒問到:“那麼這個力是什麼?生產力?”
“不,是影響力!”
“影響力?”李建國剛纔一直認爲這個力應該是個人行爲方面的能力,但兒子說的這個力是影響力又讓他困惑了。
“是的,就是影響力。每個人都在社會裡活動,每時每刻都在影響自己和別人,這就是社會環境中力的作用,每個人的影響力都不一樣,不同的時代,不同的職業,影響力也不同。
但總的來說,能影響人越多的人,行爲越要慎重,就是因爲這個。
這就是我覺得社會貢獻度這個概念很科學的原因,因爲我用它可以評估每個社會人的價值,還可以總體算出社會的發展速度。GDP就做不到,用它那標準最後只能變成搞破壞相當於大生產!”
“可你現在不是還沒有算法嗎?”
“會有的!”
“那等你回去再說?”
“你可以提前說一下,讓他們也有個準備,因爲這件事影響到每個人的自我評價。”李一鳴輕聲說道。
對兒子說的每個人,李建國很不安,顯然,兒子這裡說的肯定是上到那些首長,下到普通百姓了。
說到影響力,誰還能比那些首長們大?
但你要給他們挨着個算一圈,拿社會貢獻值排個名,這不知道得製造多少矛盾出來,你是要製造社會動盪嗎?
“你這個辦法,副作用很大!”李建國很乾脆地跟兒子指出來,“我看你不如放棄定量,直接定性比較好,不然肯定有人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嗎?李一鳴抱着膝蓋,下巴輕輕磕着,沉思起來。
“首長們也是人,你要記得這一點!”李建國提醒兒子,心想就現在這樣,單位評個先進都得鬧,......你還打算給老革命們評社會貢獻度,這簡直是要瘋!
李建國可不想憑白給自己的彙報增加太多變數。
“還有,一鳴,你現在影響也不小,你也要慎重!”建國同志語重心長。
李一鳴擡頭看看父親。
“你想想看,你這才幾天時間,就已經做出這麼多事了,你一個人......”李建國吐了口氣,腦中滑過這段時間這些事,每一件都好像才發生過,卻如此密集地堆在記憶裡。
“我不是一個人......”李一鳴嘀咕了一句。
李建國放低聲量,語調卻仍然嚴肅:“我知道你不是一個人,但大多數事是你自己在做的,你要知道,你已經足夠讓很多人害怕了!”
李一鳴擡頭看着父親的眼睛,似乎有些疑惑:“不是隻有敵人才會害怕嗎?”
李建國搖搖頭,又看看地上的那些東西,伸手一點點抹掉,沒好氣應道:“我不相信你會想不明白。”
“反正我不怕!”李一鳴哼了一聲,站起來,“走,我們下山。”
說完徑直拐了出去。
李建國看着兒子小小背影,無奈地嘆了口氣,擡步跟上。
“這就下山了?”
“嗯!”
“那邊不看了?”
“不看了,這邊下去看下那個香江大學。”李一鳴站着等了下父親,“看看這學校是什麼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