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忽而一聲冷叱,蕭胤的親衛流風和迴雪從廊上緩步走出。
一衆侍衛刀劍回鞘,肅然退開。
花著雨佇立在庭院之中,手中的劍兀自滴着血。
雨不知何時已經停歇,慘淡的燈光從廊下的燈籠中暈出,照在花著雨身上。一襲血色長裙,青絲凌亂披垂,臉上沒有悲喜,眉眼間,是侵入骨髓的清冷。
她提着劍,緩步向廊前走去。
“你要見殿下?”流風沉聲問道。
花著雨瞥了他一眼,兀自向廊前走去。
“丹泓,怎麼是你?”迴雪這纔看清眼前的女子是花著雨,不免極是驚詫。在她眼中,花著雨來到太子府這麼久,除了有些執拗外,一直都是一個本分規矩的婢女。而今夜的花著雨,完全顛覆了她之前的形象,超乎她的想象。
花著雨凝着一張臉越過她,便要踏到殿內去。迴雪閃身攔在了她面前,道:“丹泓,你要找殿下,也要容我通稟一聲。究竟是什麼事?能和我說嗎?”
“那好,我要一匹寶駒,再備五日的乾糧,再要今夜出城的令牌。若能,便馬上備來,若不能,便不要攔我。”她需要立即出城,等不到明日。而夜晚出城,需要有令牌。
“你要離開?”迴雪一愣,這個主兒她自然做不了,“你等等,容我通稟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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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花著雨越過她,頭也不回地大踏步跨入殿內。此時,蕭胤是一定不會見她的,必須硬闖。
一踏入殿內,絲竹聲、笑聲和動聽的歌聲便涌入耳畔,薰香、脂粉香、酒香也隨之漾來。
花著雨擡眸,隔着幔子,感覺自己好似在隔着雲霧看濁世,流金般的燭火陶陶然燃燒着,幾個花團錦簇的舞姬在廳內盤旋舞着,一個女子正在唱着曲子,歌喉圓潤動聽。
她撩開幔子,緩步向內走去,衣裙上滴落的雨水和鮮血,在米黃色的地毯上暈開,透着淡淡的血腥味。
花著雨的進入,就如同美妙流暢的樂音忽然插入了一道不和諧的音符。舞姬們止住了舞步,歌女也停住了曼唱,所有人都向花著雨望來。
燭影搖紅,原本其樂融融的歡聚場合因爲她的到來,乍然變了氣氛。
迴雪從花著雨疾步走出,跪倒在蕭胤面前,道:“殿下,丹泓有急事要見殿下,迴雪沒能攔住她!”
蕭胤端坐在正中的金玉大椅上,左首邊坐着白瑪夫人,右下首坐着他的兩位姬妾,梅娜和雪姬。蕭胤冷冽的眼風從花著雨臉頰上刮過,紫眸一眯,眸中閃過一絲暗沉,他若無其事端起面前的酒杯仰首一飲而盡,身側的雪姬忙伸出纖纖素手提起酒壺爲他斟滿了酒。
“怎麼不舞了?”他眯眼掃了一眼舞姬們,淡淡問道。
舞姬們回過神來,悄然掃了一眼花著雨。
胡琴聲響,舞起,歌聲也再次唱起。
蕭胤斜倚於案前,手中握着酒盞,漫不經心地把玩着,眸光凝注在廳中的舞姬身上。燭火瀲灩,將他脣角的笑意映得格外清晰。
花著雨冷嗤一聲,素手一擡,一道寒芒閃過,只聽得“釘”的一聲,胡琴的幾根琴絃已經齊齊斷了。樂音止,沒有樂音伴奏,舞姬和歌姬也都停了下來。
蕭胤的臉頓時籠了一層寒霜,他冷哼一聲,道:“大膽!”
隨着他的話音,從暗處飄出兩道人影,花著雨只覺得腿彎上一痛,整個人便跪倒在地面上,兩把明晃晃的刀架在了她的脖頸上。
襲擊她的人,是蕭胤的貼身近衛輕雲和蔽月。此時的她,絕非他們的對手。
早有婢女又拿了一把胡琴過來,頓時歌舞聲又起。
等待!
手臂上的傷口被雨水澆溼,火辣辣的痛。而心中的焦急之火,燒的更旺。
但是,她除了等待,並不能做什麼!腦中疾如電閃,如何,能讓那個坐在高位上的男子,順利放她離去?
不知過了多久,歌舞才停歇,人聲、笑語聲才漸漸遠去,殿內一時間寂靜無聲。
“什麼事?值得你把自己弄成這樣來見本殿下?”蕭胤的聲音,低沉中帶着不知名的寒意,悠悠傳來。
花著雨擡眸,靜靜看着斜倚在椅子上的蕭胤,冷聲道:“我要回南朝!”
“看來,你是聽說花穆的事了。那是謀反的大罪,你現在回去,難道不怕被連累?難道,你要去救他?就憑你,莫不是要去劫法場?”狹長的紫眸一眯,眸中閃耀着冷銳和嘲諷。
“不錯!”花著雨定定說道。
“你敢!”蕭胤面色一變,冷聲說道,猛然拔高的聲音震得室內鴉雀無聲。只有燭火依舊搖曳着,灑向室內暖黃的光暈。
流風和迴雪,輕雲和蔽月,都斂氣屏息,悄然向後退了退。
他們跟了殿下幾年了,看到的一直是殿下氣定神閒的樣子,還從未見過殿下這般發火。
“你倒真是一個念舊的忠奴,對了,本殿下倒是忘了,你本就是妓子嗎,伺候過花穆和他的那些將領們,對你的老情人念念不忘,情深到去劫法場,真是......”
“閉嘴!”花著雨猛然擡眸,一向水波瀲灩的清眸中,滿是粒粒寒霜,“我不是妓子!”她一字一句,冷冷說道。
蕭胤愣了一下,脣角慢慢勾起一絲笑意。
幾個親衛腦中一嗡,他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的殿下被一個奴婢吼了。更讓他們瞠目結舌的是,殿下並沒有發怒!
“我今夜一定要走!希望你能幫我!”花著雨按下心頭的怒氣,冷冷說道。
“你憑什麼認爲本殿下會幫你?”蕭胤坐在椅子上,單手支着下顎冷冷問道,“花穆是我的勁敵,他要被處死,我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幫你去救他?”
“你若幫我,日後我必心甘情願幫你。”
“可笑,本殿下有什麼需要你幫的?”蕭胤好似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挑眉說道。
“你有!第一,你在北朝的地位還不穩。第二,你們塞北尚有幾個民族沒有降服,是你們的心頭大患。這些,我都可以幫你做到!”花著雨這些日子在北朝也並非白呆,對於北朝的情況已經瞭解的很清楚。
蕭胤的母后早逝,他的父王現有一寵姬夜妃,夜妃也育有一子,名蕭錄。雖然才十多歲的年紀,但是甚的蕭乾寵愛,夜妃的孃家也是北朝一大族,其父也在朝爲官。而蕭胤的外祖家當年隨着他父王南征北戰,早已戰死。夜妃恐怕時刻都在盤算着如何除去蕭胤,而蕭胤又何嘗不是?
蕭胤聽了花著雨的話,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快步走到她面前,眯眼審視着眼前的女子。
血色斑駁的衣衫籠着她纖瘦的身子,髮絲凌亂披散,臉上也濺了星星點點的血色。此時的她,就和他最初見到她是一樣,很狼狽,很悽慘。
只是,她的一雙清眸,卻充滿着堅定逼人的亮光。令人,不自覺地去相信她,追隨她!
戰爭,是男人的事。可是,她一個女子,卻能追隨在贏疏邪身邊,呆在花穆軍中兩年。而且,在戰場上撫琴一曲,就能令南朝軍士士氣大增。
也或許,她真的能幫他也說不定!
“好!本殿下答應你,但是,你也要遵守自己的諾言!”他低頭俯視着她,定定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