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要去的地方是明西?”宣東流看着蘇舒這個兒媳婦,毫不掩飾他的驚訝,“瀟兒說你是回福安村探朋友,可沒有告訴我你是去明西左家。”到底怎麼回事?這小夫妻說話如此不統一。
蘇舒咳了一聲,笑嘻嘻的說道,“我是瞞着宣瀟去的。公公,你也知道他回來變了個人,可是不管怎麼樣,你應該看得出來他比以前快樂,而且爲人處事不似往常那般傲慢,平易近人很多。客觀的來說,他現在更好。可是,你知道,他是爲什麼變了麼?”
宣東流摸着靠椅的扶手,緩緩道,“莫老弟跟我提過,你有次跑去問他關於瀟兒孃親的事情,是不是?莫非是有關於她的?”
這莫田興,果真是夠忠心的,只是問了一次問題嘛,居然都一五一十告訴宣東流。他的感覺也算極爲敏銳,蘇舒點點頭,“沒錯,宣瀟性格大變,其實是因爲他不記得自己孃親的事情了。如果更加準確一點來說的話……他是不記得當年那個悲劇,連帶於高興的,傷心的回憶全部都忘掉了。所以我去明西不告訴他,是因爲不想他忽然記起那些事情,我怕變回原來的樣子,心裡放不開。”
當年那個悲劇豈止是宣瀟心裡抹不去的痛,比起他來,失去了母親,而他,卻是失去了一生最愛的女人。隔了多少年了啊,一直到現在,午夜夢迴,他還在癡心妄想,如果時間可以倒退,他會不顧一切的阻止那件事情的發生。可惜,太晚了,人生充滿遺憾,他下半生都只能在回憶裡度過。
長長呼出一口氣,宣東流閉了閉眼睛。平靜的說道,“好,我接受你這個說法。蘇舒,那你今天來找我,是要協商去左家的事?我倒是可以寫封信給你帶過去,到時候岳父自然會明白你就是他們的孫媳婦。”
跟聰明人講話果然舒服。都不用蘇舒自己提要求,宣東流已經知道她的意思,當下立刻提筆,很快就完成一封信,晾乾了放進信封,遞給蘇舒道,“我相信你去左家是爲瀟兒,所以我也不打算問你到底要如何做。只望你能早日平平安安回來。”
他年歲已大,雖然風度依舊瀟灑。可是眼角的皺紋繁多,眯眼一笑,在蘇舒眼裡是溫暖到心裡的慈愛。她感覺得出宣東流對她是愛屋及烏。雖然之前諸多算計,可是她已經和宣瀟真正的相愛,那麼他也就成爲她地親人了。
“爹,我記下了,一定早日回來。”她叫了他一聲爹,平日裡都是以公公相稱的。
宣東流連連點頭,“好,好,一路小心。”
蘇舒把信揣進懷裡。回疊翠樓與宣瀟少不得親親抱抱一番,才跑去宣府門口找她爹匯合。蘇韓青斜了一眼身後的宣瀟,“女婿啊,你真的不去?”
“他忙着呢。爹。”蘇舒衝蘇韓青使眼色。這爹爹。怎麼今天陰陽怪氣地。“你快去喊老華把馬車趕來。我和他還有話說呢。”
宣瀟見蘇韓青離開。攬過蘇舒地腰。邪魅地笑道。“怎麼?剛纔沒有親夠。現在大庭廣衆地可不太好呢。”他說是這麼說。嘴脣已經不留情地連點了她臉頰幾下。“蘇舒。你答應過我地。回來我們……你可要記得。千萬不要失約哦。”
蘇舒臉一下緋紅。這死傢伙。晚上睡覺總是不老實。千般萬般地騷擾她。唉。俗話說。小別勝新婚。他們地婚姻有名無實。此番出門。不知何時才歸。她便許下承諾。再次見面。便是補償洞房花燭夜地一天。這樣也好。是否能讓他放心些許呢?
只怕是更添相思呢。宣瀟嘆了一口氣。不知有多傷心自己內力地失去。他忽然緊緊抱住蘇舒。兩人肌膚相貼。各自覺出火熱。“娘子。你……一定要好好地。找不到便罷了。千萬不要拿自己地命冒險。知道不?”
蘇舒噗嗤一聲笑出來。“你那是叫我不管我爹啊?”
“是啊。那又怎樣。你爹武功那麼高。還需要你保護啊?遇到危險。自然逃地遠遠地。讓他去抗。”宣瀟語氣裡有很多地不滿和不甘。
“好好好,我知道了。”蘇舒嘻嘻一笑,“那你可以放開我了吧?爹爹他們一會就要到了。”
宣瀟手臂一鬆,讓蘇舒離開他的懷抱,那一刻,他的脆弱一覽無遺。以前的宣瀟可不是這樣,就算有再多的不捨,他也不會表現出來。現在多好啊,蘇舒拉拉他的手指,讓她明白自己對他有多重要,這樣她纔會更加珍惜他們之間的感情。
馬車駛出了宣府,一路飛奔而去,蘇舒偷偷探出車窗,看見漸漸模糊的大門口,一個白色的身影,他這個傻瓜,還在那兒站着呢。她眼睛一紅,不捨這才如江湖傾斜般翻涌出來,難受地心裡直疼。
“爹……”她回頭抱起蘇韓青的手臂,把眼淚鼻涕蹭了他一袖子。
蘇韓青任她哭泣,心理有惆悵又有些欣慰,蘇舒終於長大了,終於找到自己的歸宿。他輕撫着蘇舒的頭髮,這傻丫頭,既然如此不捨,何必不讓宣瀟跟着呢。
馬車出了明城,華安便要往福安村的方向走,去福安村是對外宣稱,蘇韓青忙探出去說道,“老華,去明西。”
“明西?”華安一怔,明西不是……?但是他作爲下人,是不會多嘴的,於是掉轉馬頭,去了左邊的那條官道。他在宣府已經十幾個年頭,當年的慘案自然也十分清楚。左晚晴,明西左家的小姐,老爺地正室,被活活刺死,在宣府曾經掀起多大的風浪。可是最終還是平息下來,除了那個自殺的丫鬟外,找不到幕後事主。他也是有點憤憤不平的,那個左家夫人對下人極好,與現在三夫人的好是不一樣的。可惜啊……他忍不住嘆了口氣,好人不長命那!
“華伯,停一下。”幾個時辰後,蘇舒忽然叫道,這時,他們正經過一輛停在路邊的馬車,那馬車外站着一個女子,杏黃色的裙衫,在風中微微揚起,只留下令人充滿幻想的背影。她地身邊還有一個濃眉大眼地漢子,正在察看倒地的馬匹。那馬像是死了。
“姚清新,杜欣。”蘇舒喊着,躍下了馬車。
那黃衫女子轉過頭,也是又驚又喜,“蘇舒,怎麼是你,真巧。我還在鬱悶怎麼辦呢,荒郊野外,馬突然死了。”她看看蘇舒身後地馬車,眨眨眼睛,“載我一程,沒有問題吧?”
“當然行,你去哪裡?”
“明西。”
“什麼?真的好巧,我也是去明西呢。”蘇舒哈哈笑起來,“我們果然心有感應,你去明西幹什麼?談生意麼?”
“是。”姚清新微微一笑,“那正好,我們一路同行,也好有個伴呢。”
兩人親親密密的挽在一起,杜欣對着死馬嘆氣道,“小姐,那我怎麼辦?與藍小姐一起的話,恐怕不方便。可是這荒野……”
姚清新一瞪眼睛,“荒野怎麼了?你一個大男人還怕被劫色啊?就這樣,我就跟蘇舒走了,你自己自救吧。對了,馬良稍後會趕來,也許你會碰到他也不一定呢。”
蘇舒吐吐舌頭,“你真狠心,要不叫上他吧?反正我這車廂也夠大的。”
“不用了,我們兩個女人有好多私密話好講呢,誰要他一個男人做電燈泡啊。別管了,他有武功,還怕救不了自己?”姚清新說着掀開蘇舒馬車上的車簾,結果發現車廂里正有一個大男人坐着呢,他皺着眉,表情有些不爽,與姚清新的視線對個正着。
“哎呀,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爹也跟我一起的。”蘇舒也鑽進了馬車,“所以,叫上杜欣,也沒事,反正……已經有個燈泡了嘛。”
姚清新雖然與蘇韓青沒有以前那般互相看着不順眼,可是要他們融洽起來,也是件難事。她撇撇嘴,柳眉一挑,“保鏢一個就夠了,相信你爹可以勝任的。只不過最好不要再被人追殺,我這次可沒有改裝的馬車救你了。”
蘇韓青立刻反擊,哼了一聲道,“保鏢?姚小姐要保鏢,振臂一呼,多得是男人搶着來做,在下可沒那個膽子來保護你。蘇舒,你嫌馬車不夠擠麼?弄一個這麼不相干的人來。”
不好,一來就硝煙滾滾啊,蘇舒哈哈笑了幾聲,“爹,人多熱鬧嘛,姚清新的馬車不能用了,助人爲樂不好麼?你好歹也是大俠啊。”
“大俠?曾經的吧?”姚清新翻翻眼睛,“現在江湖上可沒有他這號人物。我說你,既然有武功,爲什麼不去闖一番事業?女兒都嫁人了,你還縮着幹什麼?當真賣了女兒換酒喝,攤上宣家這樣的豪門,你一輩子不愁了是不是?”
“姚清新!”蘇舒喝道,她容不得有人這麼說他爹爹。
姚清新一笑,收了口,斜靠在窗口看風景。馬車徐徐的動了,蘇韓青臉色陰晴不定,他被說中了心事,憋得慌呢。其實那個女人說的沒錯,當初他是爲了蘇舒才隱退江湖的,現在蘇舒已經成家,他總不能一輩子守着她吧?他也得有自己的未來啊……
也許,趁着這段時日,他是該好好想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