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雨已停歇,石洞入口一地的殘紅翠綠,就像那詩裡所描述的,“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蘇舒把長繩系在巨石上,方少輕用另一端綁在腰上,手持長劍,慢慢爬了下去。雖然繩子夠結實,可是蘇舒還是目不轉睛的盯着它,以防萬一。萬一鬆脫了,她也可以來得及用手帶住。
時間開始過的慢了,因爲不知道方少輕到底能不能找到出路。而等待向來都是難耐的,尤其對於蘇舒這種急性子的人。她沒事就會去拽一下繩子,看看方少輕還在不在,對於她的這個動作,方少輕也總是給與迴應,他會用手指輕彈一下繩子,表示自己十分安全。
又過了一個時辰,方少輕忽然露出了頭,蘇舒忙問道,“怎麼樣?找到出路沒有?”
他點點頭,“找到了,所以我上來拿謎菇。”
“拿謎菇?這麼急?”
他躍上來,便往小木屋走去,嘴裡道,“你在這裡等我,最遲明日,我會帶你爹來找你的。當然,還有鹽哦,可以讓你做鹹謎菇帶回明城。”
“不是吧?讓我一個人在這裡等?”蘇舒原本以爲他們一起出去,然後方少輕再自己上擺渡宮,誰料他竟然是這個打算。
看她不滿的表情,方少輕眼睛一眯,眼神凌厲起來,“你不信我?”
“沒有。”蘇舒被他地眼神驚到。要知道他幾乎是一個沒有嚴肅表情的人,她下意識的就否定了他的話,“我當然信你,不過,要你一個人去擺渡宮,真的有點過意不去。畢竟那是我爹。是我們惹來的麻煩。要你一人獨立解決,未免太不好了一點。”
“那你是跟我見外了?”方少輕腳步不停歇,很快就走到小木屋後地那片地裡,然後蹲下來採摘謎菇,用一塊方巾包住後,放進懷裡。
“怎麼會。我怎麼會跟你見外呢?”蘇舒皺了皺眉,方少輕今天地語氣不善。想想好像沒有什麼地方得罪他吧?怎麼句句都讓她不好回答?見他把謎菇放好,她嘆了一口氣,看來他心意已決,她有異議想必在他面前也無法通過的。“那好,我就在這裡等你,一切小心。”就等一天罷了。倘若明天他們沒有出現,她就自己找出路去。
方少輕在石門口看她一眼,欲言又止。終是沒有說話,返身下了山谷。
這一天。他沒有再回來,而蘇舒失眠了一整夜,到了早上才沉沉睡去。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正午,她急急忙忙的奔到石門那裡,發現長繩好好的垂在那裡,她一扯,輕飄飄的,沒有人在下面。今天到底能不能救回她爹呢?她擔憂地坐在石洞門口,看着外面白色霧氣發呆。
小紅帶着黑山羊慢悠悠跑過來,蘇舒見到它們,心情略好了些,更何況,小紅還懂借花獻佛,送野果子給她吃呢。這樣時間就容易過的快一點。
終於,長繩動了,蘇舒激動地站起來,探頭往下看,卻只見白霧茫茫,哪裡看得見人影,她忍不住叫道,“少輕,是不是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隔得太遠,總之沒有任何迴應,好半天,就在蘇舒快要耐不住的時候,一個人頭冒了上來。
“爹?是你?”蘇舒又驚又喜,伸手拉住蘇韓青。
蘇韓青跳上來以後,調侃的說道,“現在又滿臉高興了,剛纔喊得時候,不是在等少輕麼?”
“對啊,他人呢?”她往下看看,很顯然,再也沒有人上來。
“他走了。”蘇韓青從懷裡拿出一包鹽,一個小罐子,“他說叫我把這些交給你,然後跟你說,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蘇舒一怔,後會有期就後會有期咯,何必就這麼走了,連告別的話都不給她說一句?怪不得昨日說話語氣不對呢。她望着手裡的鹽和罐子,心裡不免有些惆悵,那幾日谷中的時光,於她來說,也是極爲開心只得回憶地。不管她有沒有宣瀟,方少輕之於她,已經是個重要的人,是知己,也是可以託付生命的朋友。
蘇韓青與他們兩人在一起也有些時日,自然看得出她地心情,笑笑說道,“有緣自會再見,少輕這個人,確實是極少可以遇到的優秀少年。”他轉移開蘇舒地注意力,指了指鹽問道,“你要這個幹什麼?”
只是一會,蘇舒也釋然了,她爹說得對,有緣自會再見,而她和方少輕又是很有緣的人,何必在乎分別呢,分別是爲了將來的相聚。她帶着蘇韓青往山谷內部走去,“我們找到謎菇了,不過不好帶走,我就想用鹽醃着應該不會那麼容易壞。對了,爹,少輕是怎麼把你救出來的?那個宮主應該不會那麼容易放過我們的,他們難道就不想知道謎菇是在哪裡找到的?”
蘇韓青聳聳肩,“這個恐怕你得以後親自問他了,因爲我什麼都沒有聽到,然後就被他帶出來了。之後又交給我鹽和罐子,告訴我怎麼來這個山谷,他就告辭而去。”
還真神神秘秘的,不過管他了,只要他們倆都安全就行了。蘇舒指揮蘇韓青,叫他把完好的謎菇全摘出來,兩人去到深潭洗淨後,擦乾,然後用鹽保存在罐子裡。忙碌的時候,蘇舒想到輕歌,問道,“爹,你在擺渡宮有沒有看到一個個子很高的女子?長得……長得也挺美麗的,她有沒有來找過你?”
“個子很高的漂亮女子?”蘇韓青仰頭仔細想了想,搖頭道,“沒見過,你說的個子高是比你爹我還高麼?”
“差不多高吧。”
“有這麼高的女子?”蘇韓青笑道,“若是我看到,應該會記得的。”
看來輕歌並沒有想到辦法救出蘇韓青,所以纔沒有冒然去找他的吧?蘇舒忽然哎了一聲,輕歌是爲了找尋滅石家一門的幕後元兇才混跡在擺渡宮的,可是她已經知道是戴守秋了。應該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吧?不然他還是有點危險的。早知道,該讓方少輕給他帶個口信的。現在的話,她是不能再去露面了。
“怎麼了,蘇舒?”見她發怔,蘇韓青疑惑的問道,“那女子你認識?”
“算是吧……”蘇舒搪塞了一下,蘇韓青對輕歌的事情一無所知,解釋起來可是麻煩了,“爹,謎菇弄好了沒有?弄好了,我們現在就可以離開此地了。”
“行了。”蘇韓青把罐子晃了晃,笑道,“正好滿滿一罐呢。”
兩人說笑着往石門口走去,遠遠看見小紅和黑山羊正立在洞口,兩雙黑幽幽的眼睛盯着他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蘇舒停下腳步,對了,還有小紅呢,不知道應不應該把它帶走,畢竟她是那麼喜歡這隻可愛的小猩猩的啊!
“小紅,來。”蘇舒對它招招手。
小紅邁着外八字步,搖搖晃晃的走過來,兩隻手在蘇舒身上摸來摸去,一會拉扯一下她的頭髮,一會捏捏她衣袖的花邊。真是一個患有多動症的小動物。
蘇舒蹲下來,撫摸它的頭,柔聲道,“小紅,我跟我爹要走了,離開這個山谷。你願意跟我們一起走麼?”
“吱吱吱”小紅叫了幾聲,顯然聽不懂她的意思,只是仰着頭天真的看着蘇舒。
“唉,它不明白我在講什麼。爹,怎麼辦啊?”蘇舒無奈的請教蘇韓青。
蘇韓青像蘇舒摸小紅的頭一樣,撫摸着蘇舒的頭,笑道,“傻丫頭,它若是聽得懂人話,那就是妖怪了。來,我們走,它雖然聽不懂人的話,可是也許看得懂你的意圖。又或許,心靈的感應比任何表達都要來的準確。”
蘇舒將信將疑的跟着蘇韓青走到長繩的另一頭,他把出路的具體位置告知蘇舒,然後說道,“我先下去,等我到了你再下來,爹爹會接應你的。”
眼看蘇韓青消失在白霧裡,不一會,繩子就輕了,蘇舒拿起繩子綁在自己身上,此刻小紅還賴着她,牽着她的衣角呢。可是蘇舒一步一步往外走,終於站到最邊緣的時候,小紅回頭看了看那一直站在山谷裡的黑山羊,突然猛地鬆開了手。它一會看看蘇舒,一會看看黑山羊,雖然鬆開了手,卻仍然看得出它的猶豫與掙扎。它立在中間,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傻小紅。”蘇舒眼睛微微一紅,看到小紅的猶豫,她知道在小紅的心裡,她也是重要的。可是人生總是會遇到兩難的選擇,就算是隻小猩猩,它竟然也有同樣的難題呢。蘇舒最後伸手摸了摸小紅的頭,輕聲道,“小紅,再見了,我想在這裡,你會過得更加開心。”
是啊,它應該是屬於大自然的精靈,於是,蘇舒幫它做了選擇。
當她慢慢從懸崖滑落的時候,上空,傳來小紅的悲鳴,不過一會,就消失了。蘇舒微微一笑,它定然又跟黑山羊去玩鬧了。但願它是隻善忘的小猩猩,因爲善忘纔會更加容易幸福。人,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