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趕緊擡手捂上了她的嘴,“噓,小些聲,如今你丈夫已死。你也活不成了,那你的女兒由誰看顧?”
女子看着煙雨,聽她說話,語氣溫溫柔柔,聲音很小,卻也和顏悅色。不像是壞人,猶豫一番,輕聲問道:“你問這些做什麼?”
“我是宣家的少夫人,你若是臨安人,或許知道宣家?今日你幫我一件事,我可以幫你臨死前,了卻些心願。若你女兒有人照料,我便派人送去些銀兩,讓她日後可以過得更好些。若她無人照料,我也可以將她接到宣府中。不知你意下如何?”煙雨雖知時間緊迫。可未免女子慌亂,她還是十分心平氣和的緩聲問道。
女子聞言,再次上下打量她,“你真是宣家少夫人?”
煙雨緩緩點了點頭。
“是了,宣公子大婚那日,好多人去看,聽聞新娘貌美至極……你真的能……能照顧我女兒?”女子到急切起來。
“是,一個小女兒,於宣家不算什麼大事。”煙雨肯定的點頭。
“那,那你要我做什麼?”女子知道天上不會憑白掉下如此好的事兒來,驚疑不定的看了看煙雨,又看了看一臉焦急的浮萍,“我,我可是被判了砍頭的。離死沒幾日了。”
“是,我知道,所以,我不求你幫我別的。只需要你提前幾日赴黃泉。”煙雨這話說的異常鄭重。
那女子聞言嚇了一跳,捂着自己的心口,身子向後蹭去,似乎想離煙雨遠上一些,“您。您,您這話什麼意思?”
“就是今日,你待會兒扮作我的丫鬟,同我混進宮中。我要救出一人,你今日替那人而死。我便定會好好照顧你的女兒。左右是一死,你可願意與我打成協議?”煙雨輕聲問道。
“這……這……”女子還有些猶豫,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你是不信我麼?”煙雨輕聲問道,“那我可對天發誓,若……”
“少夫人,誓言豈是能隨便說的?”浮萍出聲阻止。
“人在做,天在看,我無愧於心,今日所言。來日比當履行,決不食言,誓言又有何可懼?”煙雨鄭重說道,“我對天發誓,你若今日幫我,待我出宮以後,必定看顧你的女兒,如違此言,必遭天譴。”
那女子眼中驚惑,漸漸沉澱下來,眼中續上淚水,哆哆嗦嗦的想翻身給煙雨行禮。
“好……我信夫人,我家女兒如今五歲,養在她祖父母身邊,可家裡日子並不好過,以前她祖父母便嫌棄她是個女孩兒,說她是賠錢貨。如今她祖父母又恨我害死她爹,對她更沒有個好臉色。我如今只擔心我那可憐的孩子……若夫人能替我照顧她,別說今日一死,便是來世做牛做馬,也定要報答夫人恩情!”
女子說着,已是滿面淚水。
煙雨讓浮萍將她身上繩子解開。
淡聲道:“你放心,待會兒你與我說說,你家住何處,夫家姓甚名誰,辦完此事,我就去你家中,接你女兒。你可願意我將她養在宣家?”
女子連連點頭,“願意願意,多謝夫人不嫌棄!多謝夫人!”
養在宣家,便是做個丫頭,瞧着煙雨身邊浮萍的打扮,那也是一般人家裡怎麼也比不上的呀!
總比跟着處處嫌棄她的祖父母,受盡刻薄虐待好得多!
浮萍迅速將自己的衣服脫給女子。
女子骨頭架子有些粗大,但人十分瘦削,全身也沒幾兩肉。
浮萍的衣服,她穿起來倒也合宜。
尚在家中之時,女子昏迷之中已經被梳洗過,不過那時她的打扮是爲替代穆青青準備,此時要冒充浮萍,自然要重新綰髮。
好在馬車很大,一應的東西什麼也不缺。
浮萍手腳麻利的爲她打扮好。
女子只要垂着頭,倒也看不出什麼。
她雖膚色不似浮萍細白,一雙手也是做慣了粗活兒,甚是粗大的樣子。
但臉上撲了粉脂,手藏在袖中,若不細看,倒也不能發現異端。
只有一點,浮萍是在宣府裡呆了許久的,身上儀態規矩都是早就印在腦子裡的。
這女子出身卻不大好,便是一般大戶人家裡的規矩也不曾學過,更不要提想宣府這種人家了。
她倒是低眉順眼,就是弓着脊背,一副膽小怯懦的樣子,不成體統。
“站直了身子,下巴微收,不要埋到胸口,行禮之時,兩手交疊。”浮萍焦急的糾正着她的動作。
那女子也急得不行,卻是越做越錯。
深秋之際,浮萍卻是急出了一腦門兒的汗。
那女子也好不了多少,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規矩一天兩天都學不好,更莫說一時半會兒。
“你且想想,你那還在家受苦受難的女兒,爲了她,也得把搖桿挺起來,你需得謹記住,你走這一趟不是爲你自己,乃是爲了你的女兒,爲了她一生!你左右不過是個死,早幾天晚幾天的事兒罷了,她卻纔五歲,要走的路還很長。你是想讓她受盡欺辱虐待,還是想讓她帶着不凡的規矩儀態好好長大?”煙雨沉着臉,在她耳邊交代。
都說女爲母則強,此話果然不假。
一提起女兒,提起她所做這一切都是爲了讓她的女兒能脫離苦海,過的更好。
女子便整張臉都綻放出光彩。
不需浮萍再狠狠按着她的脊背,她也能將腰挺得筆直了。
“行了,別的一時半會兒也學不會。只要不讓人一眼瞧出不妥就成。”煙雨點點頭,“走吧。”
“少夫人……這,這行麼?”浮萍還有些擔憂。
“不行怎麼辦?”煙雨回看她一眼,“好好在馬車裡呆着,別露面!”
說完,便讓那女子先下了車。
女子倒也知道要回身扶她,雖姿態算不得優雅,但總算沒出什麼大錯。
等在一旁的宮人見煙雨下了馬車。福身行了禮,讓早就備好了的步輦擡上前來。
煙雨坐上步輦,對女子示意跟在自己一側。
她聽到女子隆隆的心跳,恍如擊鼓一般。
女子垂着頭,幾次想彎下腰來,許是想到了自己的女兒,又生生將脊背硬是挺直了。
宮門外的侍衛這次倒是沒攔着,很快便放了煙雨一行進去。
前去請煙雨的宮人,進了宮門便被迎面而來的一位宮女打發走了。
煙雨瞧這宮女有些面熟,輕笑,“可是紅綃姑娘?”
紅綃福身行禮,“給夫人請安,夫人竟還記得奴婢。”
煙雨點點頭,“自然是記得。”
她見紅綃向一旁僞裝成浮萍的女子看去,便又開口道:“你前面帶路吧。”
“是。”紅綃福身應了。
領着擡着步輦的粗使宮人,專揀僻靜的小道,往冷宮繞過去。
也幸而紅綃對宮中道路很熟,這一路上並未遇見旁人。
若是遇見,不說僞裝成浮萍的女子會被人識破,她爲何會進宮,也不好解釋。
步輦在冷宮外的一片竹林處停了下來。
煙雨走下步輦。
紅綃將那些粗使宮人打發走。
“宣少夫人請,奴婢去通知高總管。”紅綃將她二人引入竹林,便躬身退開。
煙雨聽她走遠,回過頭看着女子道:“一路上也沒說話的機會,現在你且告訴我,你夫家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女子聽聞剛纔那宮女稱呼煙雨“宣少夫人”,自是對她車裡一番話已經確信無疑,當下要跪。
被煙雨擡手拉住,“不必行禮,今日是你幫我。且這是宮裡,叫人瞧見生疑。”
女子這才作罷,只躬了躬身說道:“我家住棚橋那片兒,夫家姓吳,我乃吳王氏。公爹吳大柱,以前是個鐵匠,不過現在棚橋那兒的吳家鐵匠鋪都交給小叔了。公爹婆婆都跟着小叔住,如今我那女兒也在那兒。今日若夫人事能成,求夫人一定……一定要……”
“你且放心,我絕不會失言的。”煙雨見她又要哭出來,輕聲安慰道,“棚橋吳家鐵匠鋪,我記住了。”
煙雨轉身,向竹林後的冷宮邁步走去。
吳王氏也趕緊抹了抹眼睛,跟上前去。
冷宮依舊是上次她來時,所見到的那樣子,只是上次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快再出現在這裡,更沒有想到,自己來,竟是爲了救穆青青出去。
“吱呀——”一聲。
吳王氏上前將冷宮紅漆斑駁的門推開。
煙雨在她攙扶之下,跨步進去。
她側耳聽了聽,穆青青此時正在上房,一個人不知在嘀咕些什麼,像是自言自語,可又聽不大清。
煙雨指了指正房的方向。
吳王氏扶着她往正方而去。
木門已經破舊不堪,上面糊着的紙比上次似乎更爛的多了些。
秋風呼呼的灌進門內。
虛掩的門,吱呀吱呀的響。
吳王氏一手攙扶着煙雨,一手去推那門。
煙雨卻聽得坐在裡面的穆青青蹭的站了起來。
快步來到門邊。
吳王氏推開門,冷不丁的瞧見一張煞白的臉,嚇了一大跳,驚叫一聲,差點跌坐在地。
煙雨曉是聽到了穆青青的動靜,卻也不曾想到她會成了如今的樣子,也是吃了一驚。
“呵呵呵。”穆青青嘴裡發出怪異的冷笑聲,“怎麼,嚇到你了麼?”
“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幅鬼樣子?”煙雨冷聲問道。
並彎身拉了跌坐在地的吳王氏起來,“不必怕,她是人,不是鬼。”
穆青青頭髮蓬亂,臉色煞白,像撲了麪粉一般,眼圈烏黑,嘴脣殷紅如血。猛地一看,還真是恐怖。
穆青青轉身往裡去,“我被關在這兒太無聊了,不找些樂子怎麼行?紅綃都被我嚇怕了,哈哈,連你也怕,真是有趣。”
穆青青回到屋內,在唯一完好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翹着腿,看着邁步進屋的煙雨。
“你今日又來做什麼?”
煙雨環顧四周,冷宮清清冷冷的,雖門窗都開着,屋裡還是陰暗不明。
屋裡擺設還是老樣子,就連破敗腐朽的味道,都沒有改變分毫。
她清了清嗓子,“我來,是爲了救你出去。”
穆青青聞言一怔,繼而挑眉看向她,伸手掏了掏耳朵,“我聽錯了吧?你說什麼?你要救我出去?”
煙雨點頭,“是。”
一旁的吳王氏將頭埋得更低。聽着宣少夫人和那恐怖女子的對話,她心中更是疑惑不解。兩人分明關係不睦的樣子,怎的宣少夫人就要救她呢?
“呵呵,真的?真的要救我出去?”穆青青又問了一遍,並從椅子上站起了身,緩緩向煙雨走過來。
“待會兒高坤就會過來,你若不信,也可以問他。”煙雨沉聲說道。
“高坤?”穆青青皺眉,“你們什麼時候攪合到一塊兒去的?”
“這你不用打聽。”煙雨看了看一旁吳王氏,“你準備好了麼?”
“是。”吳王氏躬身應聲。
穆青青狐疑的向吳王氏看過來。
“她是誰?以前沒見過。”
“宣家的丫鬟你都見過麼?”煙雨反問了一句,“你要是想出去,現在就和她換衣服,我帶你出宮。”
穆青青挑眉看着煙雨。
吳王氏已經開始寬衣解帶,穆青青卻並不動。
她盯着煙雨的臉,看了半晌,“我能進得這冷宮,說起來,也是拜你所賜。你想害我進來,便害我進來,如今你想救我走,就救我走麼?我還偏不走!”
煙雨到不曾想到她會這麼說。
上次她和蘇雲珠前來之時,在冷宮之外,分明聽到她朝高坤吼叫着,讓高坤救她出去的。
如今倒是不慌不忙了?
煙雨面色不變,淡聲問道:“果真?”
穆青青點頭,“哼,你想救我出去,肯定是有所圖謀,對你沒有利的事情,你向來不會做。我如今已經這樣了,偏就不能如了你的意!你想叫我出去,我就偏不出去,你能奈何?”
“好。”煙雨聞言點頭,衝一旁吳王氏道,“不必脫了,她願意死在這裡就讓她死在這裡好了!”
吳王氏一聽,可有些急了,說好了她替旁人死了,宣少夫人就代爲照顧她的女兒的。如今若她完不成這事兒,那她女兒……
想着就要落下淚來。
煙雨衝她擺擺手,轉臉對穆青青道:“你如今在冷宮裡苟延殘喘,倒是喘出樂子來了。我來救你,你都不願走。那你便老老實實在這兒等死吧!倒了陰曹地府,可別說我沒給過你機會!”
穆青青冷臉看着她,“我就算是死,也不會讓你得逞!”
煙雨點點頭,“是,我知你和我過不去,不單和我過不去,也和你自己過不去。這本事互利互惠之事,不管我有什麼圖謀,你起碼是離開這裡了。日後怎樣,再做打算就是。今日你不肯走,你以爲我還會再來救你麼?機會只有一次,錯過就是死路一條。命在你自己手裡,去留全看你。”
煙雨說完,並不催促她,而是轉身看向外面。
高坤怎麼還不來?她將聽力放遠,也沒聽到丁點的聲響。
穆青青沉着臉,目光在吳王氏和煙雨的身上掃來掃去。
煙雨說的沒錯,她已經在冷宮裡呆着這麼久了,如今這機會難得,煙雨若是想要謀算她的命,根本沒必要冒着風向將她救出宮去。讓她死在冷宮裡,不是更簡單?
至於她要救她做什麼,待她出了宮,總會知道的,到那時,自己已經不再受制於冷宮,總會找到辦法應對的。
她對這個鬼地方是在厭惡透了!
猶豫之間,心已經偏向離開。
“好,換衣服!”穆青青剛點了頭。
煙雨便聽到冷宮外有人前來的聲音,她衝吳王氏點了點頭,提步出了屋子。
來到院中,側耳向外聽去。
來人應是高坤沒錯。
冷宮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高坤揹着手,站在宮門口,朝裡看了一眼,擡腳走了進來。
“宣少夫人來的真及時。”高坤回身將冷宮宮門關上。
煙雨沒有理會他,只上下打量着抿嘴不言。
高坤一步步向正房走了過來。
“遇到點小事兒,所以沒能及時脫身,叫宣少夫人久等了。”高坤渾不在意的說道。
煙雨隨意點點頭,“高總管來的不算晚,總算沒有耽誤正事兒。待會兒出宮,只盼着不要像進宮那般,讓我遇到些始料不及的意外。”
“不會,定然不會。”高坤搖了搖頭。
上房的門從裡面打開。
穿了一身粉綠丫鬟服侍的穆青青探出腦袋,看着高坤道:“你們進來!”
高坤旋身而進,煙雨跟在後面。
她剛跨步進去,正疑惑高坤之前慢慢騰騰不急不忙,這會兒跑這麼快做什麼?就瞧見高坤擡手劈暈了正背對着外面,繫腰帶的吳王氏。
吳王氏來不及驚呼,就軟倒在地。
“你這是做什麼?”煙雨厲聲問道。
高坤回頭看她一眼,桀桀一笑,蹲身將趴在地上的吳王氏仰面翻了過來。
“不是她?!”高坤驚怒的回頭看着煙雨,“這是誰?不是今日上午你身邊那丫鬟?”
煙雨搖頭,“你找她作甚?”
高坤起身,冷冷看着煙雨道:“那丫鬟呢?”
煙雨倏爾輕笑,“我說你爲何答應會在宮門口安排妥當,結果下午就失言,原來,高總管心裡有自己的小算盤呢!”
高坤板着臉,牙關微咬,“廢話少說,人呢?”
“我可沒有答應,把自己身邊的丫鬟,帶進宮來吧?我只說會帶身邊人來頂替穆青青,如今,人我也帶來了,請高總管安排出宮事宜吧。”煙雨冷聲說完,轉臉看向穆青青。
穆青青有些怔怔的,看看煙雨,有看看高坤,繼而看看地上躺着的丫鬟。
“你們在說什麼?”
高坤看了她一眼,“穆青青不能跟你走,我再想旁的辦法救她出宮。”
煙雨蹙眉,“高總管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不想跟你通力協作了!”高坤伴着臉,口氣也十分生硬。
煙雨也冷下臉來,高坤是能等,穆青青也能等,可是躺在家中的宣文秉等不了。
她今日已經進得宮來,就是要帶走穆青青,好用穆青青和安念之交換解藥的。
如果他日,讓高坤救了出去,別說宣文秉未必能等到那個時候,就算是等到了,穆青青不在她的手上,她拿什麼去和安念之交換?
“高總管明知我所帶來之人,是要替穆青青一死的,爲何一定要是上午你見過那丫鬟?那丫鬟和穆青青身形並不相似,倒是如今地上躺着的這人,和穆青青體型差不多。那丫鬟怎的得罪了高總管,以至於,你一定要她死?”煙雨聲音清冷。
“哼,”高坤冷哼一聲,“討厭一個人,從來都不需要理由的吧?我瞧她不順眼,這個理由夠不夠?”
煙雨蹙眉,早先聽聞過,宮裡這些閹割了的太監們,心理很是扭曲,行事作風常常不遵常理。她以前並未在意,也並未對太監有過如何不好的看法,原想着他們身體已殘,本就夠可憐,若是再受人鄙夷,不是更加可憐。
如今面前這高坤,生生讓她對太監生出不少的厭惡來。
“你討不討厭她是你的事兒,她是我身邊的丫鬟。今日上午,你已經先出手傷人,我不與你計較,是看在如今要救穆青青的份上。你到得寸進尺了?也罷,反正穆青青的死活,與我無甚關係。你既不讓我救她,便自己去和安念之交代吧!”煙雨說完,毫不遲疑的轉身就走。
“站住!”穆青青高喝一聲,“如今我成了你們手中玩物了是不是?”
煙雨原地停住步子,回頭看着穆青青。
穆青青則轉過臉,瞪着高坤,“怎麼回事,我也沒聽明白,你們之間的恩怨我也不想管。如今她要帶我出宮,我衣服都換好了,你打什麼岔?憑什麼你說不讓我出去就不讓我出去了?”
高坤沉聲對她道:“她不可信,我怕她帶你出去,對你不利,你也知道,你們之前有不少恩怨的。過些日子,我尋個機會,定會將你救出去的。”
“過些日子?過幾日?什麼時候?”穆青青逼問道,“如今有個機會就放在我面前,你到叫我再等上幾日?若出了旁的變故呢?若出不去了呢?”
高坤皺眉。
煙雨冷哼道:“我會對她不利?高總管,你敢拍着胸口說,不讓穆青青隨我出宮,是因爲你那一點私心,還是在爲穆青青考慮?”
“我自然是爲青青考慮。”
“穆青青可不傻,你以爲她是那麼好糊弄的?”
煙雨冷眼瞧着眼神猶疑不定的穆青青,諷刺開口道:“咱們本是一早就商量好,你若真是對我不放心,何須安排我進宮?不過是看着我身邊那小丫鬟不在,突然改了主意。”
穆青青聞言,看了看地上的吳王氏,“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我現在就跟她走,你莫要再攔!”
高坤哼了一聲。
煙雨怕他從中使壞,又沉聲道:“想來舅舅也知道此事的安排,若是不能將她救出,我定會告訴舅舅,一切都是你在從中作梗!”
高坤臉色僵了僵,啐了一口,“我沒那麼閒!走吧!順着來時的路,紅綃在竹林外等着!”
煙雨轉過身,向外走去,看來用安念之威脅高坤還是很有用的。
她聽聞穆青青跟了上來,穆青青的心跳有些急。
“煙雨,等等我!”穆青青追至她身後。
“怎麼做個丫鬟,不用我教你吧?”煙雨斜了她一眼。
穆青青聞言,臉色難看了幾分。
但洗去臉上初見時那詭異誇張的妝容,此時已經順眼了許多。
“別忘了,你曾經可是我的丫鬟!”穆青青咬牙切?,“我可曾一日用丫鬟的要求來要求過你?如今你倒呵斥起我來了!”
煙雨淡然看她,“我身邊並不缺人伺候,你想給我做丫鬟,我也不想用。不過你若是想平平順順的出得宮去,最好記得自己該怎麼做。”
穆青青用鼻子出了兩聲粗氣。
若非自己落入冷宮,見不到皇帝,怎至於向她低頭。
“是!宣少夫人!”穆青青齜着牙憤然道。
從穿越至今,穆青青都不曾做過伺候人的活計。
曾經是衆人趨之若鶩的臨安花魁,後來是皇帝捧在手心裡的愛姬。
如今倒要在自己最是看不順眼的煙雨面前坐低伏小,她哪裡能甘心。
兩人前後走出竹林之外。
果然見紅綃等在穿出竹林的小道上。
她一眼就看見了跟在煙雨後面的穆青青。
“這樣可不成!”紅綃低聲上前道,“您這一身貴氣不收一收哪裡像個小丫鬟?一眼就被人瞧出破綻來了!”
穆青青憤然甩開紅綃的手,“讓我跟在她後面走,我已經忍氣吞聲不說什麼了,如今還要我怎樣?朝她躬身福禮?朝她點頭哈腰?”
“你聲音再大點,等在外面的轎伕就能聽見了。”煙雨冷冷的提醒她。
穆青青氣的磨牙,很想一甩袖子,說自己不走了,扭頭回冷宮,等高坤再救她出宮。
可她畢竟還沒氣糊塗,知道出宮這種事情不是鬧着玩兒的。眼前的機會已是難得,若讓皇后有了防備,她再想出宮,怕是難了。
說不得皇后想要解除後顧之憂,一劑毒藥送過來,她一命嗚呼,豈不悲哉?
“娘娘,人在屋檐下……您,您就委屈一下吧。”紅綃低聲勸道。
穆青青在冷宮這段日子,都是她來照料的,穆青青的脾氣,她早有領教。今日藉着這個機會,也是想要小小報復一下穆青青也未可知。
穆青青皺眉,但終是低下頭來,微微躬身,上前攙扶着煙雨,咬牙切?道:“少夫人,您慢些走,奴、婢、扶、着、您!”
煙雨淡淡看她一眼。
心中不禁微微搖頭,自己曾經乃是丞相府嫡出的小姐,家逢驟變,從高處跌落,藏身青樓爲奴爲婢的時候,也不似她這般彆扭?
她不過是從別處來的一縷孤魂野鬼,倒這般傲氣,難道前世是郡主?公主?
想罷,自己先搖了搖頭,穆青青的氣質可不像。
三人出了竹林。
穆青青看到步輦之時,本能的就要上前去坐。
紅綃趕緊拉了她一把,這才拽住她的步子。
她眼睜睜的瞧着煙雨緩緩走上前去,慢慢騰騰的坐在了步輦之上。
她卻要恭恭敬敬的跟在一旁,巴巴的攆着她走。
頓時氣得一口氣險些憋在胸口上不來。
煙雨無視她偷偷瞪來的視線,心中只盼着這出宮一路,千萬別處什麼岔子。
步輦走的很快,也很穩。
穆青青小跑才能追的上。
她何時受過這罪,從來都是她坐在步輦上,旁人追着她走的,今日到反過來了。
瞧着步輦上的煙雨,更是越瞧越不順眼,只覺今日的步輦好似格外的舒適。
世上的事往往就是怕什麼來什麼。
明明進宮一路都很順暢,紅綃挑的僻靜之路,別說宮裡的主子們了,便是連宮人都沒有遇到。
可出宮之時,眼瞧着裡宮門已經不太遠了。
煙雨卻是聽到有人聲擋在前路上。
“停下。”煙雨揮手。
步輦在宮道上停了下來。
“宣少夫人,何事?”紅綃上前問道。
煙雨又側耳聽了聽,好似來人正往她們這方向而來。
“前面有人來了,聽着聲音像是宮裡的哪位主子。不管是哪位主子,遇上了都是麻煩。可能繞路而行?”煙雨低聲問道。
“這……”
“遇到又怎樣?你還怕她們不成?”紅綃還沒說話,穆青青先翻了個白眼說道。
煙雨看她,“我是不怕,不過,你不怕麼?”
“我有什麼好……”穆青青話未說完,便住了嘴。想到今日近日,自己已經不是皇上最寵着的賢妃,現在自己應該是被關在冷宮裡,整日無所事事混吃等死的被貶宮娥,正要費盡心機的逃出宮去。
不管是碰見那個主子,只怕不認識她的也在少數。倘若被人認了出來,只怕她連混吃等死都不必了,可以直接去死一死了。
“繞路怕是不行,從這裡若是繞路,得繞道內宮深處去,如今離着進來那宮門已經不遠了。衝一衝說不得能混過去。若是繞到內宮深處,還不知道會遇見什麼變故呢!”紅綃搖頭道。
穆青青緊張起來,“這怎麼辦……”
煙雨輕嘆一聲,“你將頭低下去,不管遇見的是誰,她說什麼,你都千萬不要讓旁人看到你。只要她認不出你,咱們就能混出去!”
穆青青此時還能說什麼,已經沒有退路了,也只好照煙雨說的做了。
“走!”煙雨沉聲道。
步輦又朝着前方動了起來。
宮道上,兩架步輦迎面相遇。
煙雨的步輦率先停了下來。巨麗邊圾。
“這是華美人,以前皇后擡舉起來的,和皇后關係十分密切。”紅綃小聲對煙雨說道。
煙雨點了點頭,心思算是有了數。
華美人的步輦到她身邊,也停了下來,“喲,這不是宣家少夫人麼?”
華美人笑道。
“正是,多日不見,華美人風采依舊。”煙雨是宣紹的正妻。
倒是不必向華美人行禮。
一旁的紅綃已經恭恭敬敬的朝華美人福了身。
穆青青銀牙都快咬碎,咬的自己牙根兒都是疼的,才迫使自己也低着頭,福了福身。
“宣少夫人這是打哪兒來啊?”華美人輕笑着問道。
“原是來向皇后娘娘請安的,可是聽聞娘娘午休未起,便只好告退。”煙雨緩聲說道。
“從鳳儀宮中來?這時候,娘娘應該起了吧?”華美人狐疑道。
“許是我來的不巧。”煙雨不欲和她多說,“不耽擱華美人功夫了,我正要出宮去。”
“哦。”華美人點點頭。
兩架步輦正要擦肩而過之時。
華美人卻側臉看着站在步輦另一側的穆青青道:“宣少夫人,你的丫鬟……”
煙雨聞言,心中一驚。
此時穆青青一身浮萍的衣飾,挽着丫鬟的髮髻,頭埋的深深的。她已洗去鉛華,且在冷宮的這段時間,想來過的也不好,且經歷了墮胎之事。她整個人瘦的和吳王氏相差無幾。
華美人突然出口的話,讓穆青青的頭埋的更低了。
煙雨側臉看着華美人,淡笑道:“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