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征衫,望江南,十里東風,鐵馬冰蠶
蒜山晴雨,困獸之戰
依然、依然
清風半夜鳴蟬
揚州城裡說難
心醉、淚乾
一夢醒來,懶上徵鞍,
千般懊惱,萬般愁煩
這番別,何時還
揮淚陽關
六月二十一日,雨過天晴。
趙澤的大軍來到了揚州東城外的蒜山腳下,按照原定計劃,牧雲寒率領五百人前去叫陣。
其餘人等用事先準備好的鍬剷刀斧,挖土鑿石,伐木築城,只一上午的功夫便建好了一座臨時的營寨,寨前依次分佈着三條階梯狀的戰壕,每二十步有一遮擋箭矢的木棚,火槍手藏於戰壕內時刻準備射擊來犯之敵。
揚州城下豔陽高照,蟬聲低唱,牧雲寒舉起手中的鐵槍一晃。
高聲喝道:“揚州反賊聽着,俺乃是江南剿匪大軍的先鋒官牧雲寒,誰人敢來應戰”
錢景升站在東城頭上冷冷地望着下邊,並未吭聲,任憑牧雲寒怎麼叫喊,他就是無動於衷,還特意叫人搬來了桌椅,一邊品茶一邊看牧雲寒在那裡折騰。
大熱的天,牧雲寒頂盔冠甲,叫的口乾舌燥,氣就不打一處來,心說好不容易得到了一次露臉的機會,揚州城裡這羣反賊居然沒人出來受死,害的自己空歡喜一場。
正在焦急之時,他的三弟盧俊帶着一百人馬前來送水,見到牧雲寒一連苦瓜相便問了:“大哥,何事煩惱啊”
牧雲寒站在樹蔭下,揚鞭一指揚州城頭。
“就爲此事煩惱,大哥我叫陣他們不應,好生氣人,真想攻到城下,咳…”
盧俊眯起眼瞅了瞅城頭處的錢字大旗,又看到了大旗下的黃傘,忽然想起一計,說道:“大哥啊,古人城下都是怎麼做的,咱們就怎麼做”
“你的意思是?”
“罵陣”盧俊斬釘截鐵回答。
“罵?如此不雅吧”牧雲寒敲着腰間的寶劍說。
“嗨,這叫激將法,咱們給他面子,他不要臉,就不要怪咱們了,大哥只需要找一隊軍士輪流上前罵陣,我就不信揚州城裡的反賊會無動於衷”
牧雲寒點了點頭,覺得此計還可以。
一炷香後,揚州城下。
十來個膀大腰圓的軍漢,來到陣前,敲鑼打鼓一通折騰後,開始罵陣。
張口閉口開始數落揚州城裡那些反賊的祖宗,從唐朝一直罵道五代,又從五代罵道宋朝,差點把人家的祖宗十八代都從墳墓裡掘出來鞭屍。
話是越罵越難聽,言語是越來越激烈,口水狂噴不止,累了就換人,渴了就喝水,餓了就去一邊的樹蔭下吃飯,然後再接着罵。
揚州城上,這些沂州來的漢子終於忍不住了,開始有人跑到錢景升面前請求出戰。
錢景升把眼睛一閉,抱着頭躺在竹牀上,回答:“不可,這是敵人的計策,就等我們忍不住殺將出去,他們好趁機殺入城中,千萬不要因小失大”
“那怎麼辦,咱們總不能做縮頭烏龜吧,熟話說的好人有臉樹有皮,總被那些混蛋張口閉口的操祖宗,我們受不了了”
“受不了也得受”錢景升猛地坐起身,睜眼一瞪,“你們真的不怕死,願意被人家斬殺在城下,就爲了出這口氣”
“那還能怎地,不爲出這口鳥氣,還爲別的嗎?”
“敗了怎麼辦?”
“敗了就敗了,誰罵了咱們誰就要嚐嚐爺爺手中刀劍的滋味,不捅死他咱就不是沂州爺們”
錢景升見羣情激動,簡單地安撫根本無法奏效,便說道:“你們爲何不回罵他們,難道你們都是啞巴嗎,他們罵什麼,你們照罵回去不就成了,何必出去送死”
“大哥,咱們都是沂州的漢子,回罵有意思嗎?我說操他祖宗不如一刀砍了他痛快,叫他一輩子罵不出口,兄弟這就跟你立下軍令狀,死而無憾”
話音一落,十來個沂州出來的大漢站了出來,抱拳向錢景升請命。
“你,你們這是…”
錢景升一看這些人都是自己的親信,沂州一起出來的,覺得很不忍心,便咬牙說道:“兄弟,與其死在城下,不如等那羣狗攻城時,狠狠地痛宰他們,即便是死了也甘心吶,這樣死法好像不值得,不知大哥說的,你們聽沒聽進去”
“大哥”一個粗壯的大漢叫道,“咱們兄弟多年了,你什麼脾氣咱們兄弟最清楚,從沂州起事一路跟到這裡,咱們什麼怨言都沒有,反正都豁出去了,今日要是能得勝,不是更好,大哥不要說那些喪氣話,還是祝兄弟旗開得勝吧”
“這”
“大哥,就讓我等出去應戰吧”
衆人再次抱拳請命,錢景升實在沒法子了,才點了三個人一同出城。
燕淮、燕安、燕順,沂州虎翼軍三兄弟,也是虎翼軍中數一數二的高手。
牧雲寒的弟兄正在城下罵陣罵的歡,一頓箭雨忽然襲來,將他們射的抱頭鼠竄,幾個倒黴的挨流矢,痛的直叫,被人搶回了陣中。
正在這時,揚州東門大開,三匹健馬狂奔而出,來到一箭之地時,駐足而立。
當先一人身高八尺,黑麪虯髯,坐下一匹黃驃馬敦實強悍,手中一柄八棱鐵錘,胸前一橫,威風凜凜,若是上陣殺敵也是一員悍將。
來者一指對面之敵,怒吼道:“呔,沂州燕淮來也,方纔叫陣狂人報上名來,快來受死!”
方纔揚州城頭亂箭射出之時,牧雲寒便已穿好了甲冑,做好了準備,沒想到敵人說來就來。
一股豪氣忽然涌上心頭,牧雲寒抓起鐵槍,飛身上馬,回頭望了一眼盧俊,喊道:“大哥去去就來,三弟守好陣腳”
盧俊眉頭深鎖提醒道:“大哥小心爲好,不可小視來者,我觀他武藝不差”
“不必擔心,就算他是許諸再生,咱也敢鬥上一鬥”
說話間,牧雲寒雙腳一磕馬鐙,坐下戰馬會意,長嘶一聲前足離地,緊接着一步搶了出去,飛奔至陣前,與那虯髯大漢相視而立。
“呔,你家爺爺牧雲寒來也,反賊拿命來”
燕淮冷笑道:“好大的口氣,你可知沂州燕氏三兄弟之名啊”
“我呸,反賊還敢自稱沂州三兄弟,簡直無父無母,今天就讓你知道知道陽谷縣牧雲寒的厲害”
話不投機,牧雲寒擺槍衝了上去,燕淮也恨得牙根直咬,一夾馬腹戰馬猛地竄出,頃刻間,二人戰在一處。
牧雲寒鐵槍快似蛟龍出海,燕淮的鐵錘勢沉力大,招數雖然不多卻沒一點破綻。
這邊一槍迎面點來,那邊輕輕一磕,二馬交錯,塵土飛揚。
雙方都使出了渾身解數,直鬥得汗流浹背,氣喘吁吁才各自收招退回本陣,休息片刻後,再戰,這一回牧雲寒不再硬拼而是圍着燕淮打轉,冷不丁就會對他的戰馬下手。
燕淮大叫道:“無恥之徒,你家爺爺都沒朝馬兒下手,你怎地如此卑鄙”
牧雲寒並未言語,虛晃一槍直刺燕淮左肩,燕淮不知是虛,舉錘一格,正好露出空擋,牧雲寒槍尖一抖直刺燕淮的右肋。
眼看着性命不保,在一旁觀戰的燕安忽然發難,手一揚擲出了一件東西,因爲來勢過快,未等牧雲寒發現已經晚了。
衣甲內滲出血來,很痛、非常痛。
牧雲寒手一抖,一槍刺空,燕淮反手一錘砸來,直逼牧雲寒的面門。
“大哥小心”
盧俊忽然縱馬奔來,張弓搭箭射向燕淮。
燕安、燕順一看對方又來一將,一齊躍馬殺了過來,牧雲寒趁機伏在馬背上逃回本陣,盧俊以一敵三,才一個照面便將追近的燕安踹落馬下,未等結果燕安的性命,早被燕淮救起,燕順橫刀攔住了盧俊的去路,跟盧俊打得難解難分。
“好刀法”盧俊說。
“你的棍子也不錯”燕順回答。
“你知道就好,還不速速下馬受死”盧俊氣他。
“想得美,若是受死也是你”
二馬齊頭並進,上邊的人出招快如閃電,虎虎生風,看得一旁的軍漢都癡了,竟然忘記擂鼓助威。
心說:“這樣的對手真是難得啊,要是自己兄弟該多好啊”
但是,戰場就是戰場,不殺死對方就沒有終止,沒有盡頭。
盧俊單手持棍橫掃而去,燕順急忙蹬裡藏身,躲向一側,緊接着由另一頭竄出一刀斬向盧俊的大腿。
“來得好”盧俊手腕一擰,鐵棍迴轉起來,硬生生格開了那口長刀。
火星飛濺,兵刃撞擊之聲不絕於耳,燕順刀法精湛,並沒讓盧俊佔到便宜,但是鐵棍一旦拉開了距離便很難對付,盧俊也知道,所以方纔的一擊他下足了力氣,燕順才一接招,便知道壞了。
一股很大的力猛地襲來,震得他膀臂發麻,差點跌落馬背,若非盧俊轉身慢了,燕順真的會命喪沙場。
饒是如此,在他撥轉馬頭朝揚州城門逃去之時,背後中了盧俊的一支鵰翎箭,才進城門便翻身落馬,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