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一個月就要過去了,鄆城一地的傷寒變本加厲,大有向周邊蔓延之勢,郎中們使出了渾身解數來盡力救治垂死的病人,哪知這傷寒來的過於兇猛,不少郎中也因長時間出入病患之地染上了此病,最近已有好幾位不幸病倒,想必時日不多了。
郎中病倒一事,無疑是雪上加霜,鄆城百姓更是惶惶不可終日,寢食難安,沒病的連夜收拾行李舉家逃離此地,有病的早就病入膏肓,苟延殘喘地活着,只盼望着自己死的時候不要太痛苦,能有人幫着料理身後事就已經知足了。
可是這奪命的傷寒着實太恐怖了,凡是接觸過患病之人的,或是在方圓十丈內見過患病之人的,莫不會受到傳染,一時間鄆城縣人人自危,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出了,果然沒過幾日,餘下的鄆城百姓再一次掀起爭相逃離此地的高潮,攔也攔不住。隨着百姓不斷逃亡,月底還沒到,這鄆城便成了座死氣沉沉的空城,城中除了孤魂野鬼四下裡東遊西蕩就是那些離死亡不遠的病患之徒了。
一個月後,鄆城傷寒一事再也隱瞞不了了,濟州府趕緊上報朝廷,奏摺抵京後驚動了大宋的朝野,大臣們連夜起草奏摺挑燈奮戰,洋洋灑灑幾萬言,直把這次傷寒爆發的前因後果,來龍去脈寫個窮盡了纔算罷休;末了才附上解決的辦法,那是下文了。
翌日清早,東方泛白。
皇宮大內早就灑水淨塵,打掃一新,自從接到鄆城傷寒爆發的奏摺以來,仁宗心神不定、坐立不安,連吃飯都沒了胃口,臨朝後趕緊問大臣們這事該如何應對。
二府六部暫且不提,卻說御史臺諫官們,抓住這個時機狠狠參了濟州知府、鄆城知縣一本,這話說的很厲害,意思是他們知情不報,拖到疫情蔓延了才通知朝廷,這等做法簡直令人髮指,此等父母官跟那草菅人命、殺人不眨眼的兇徒有何區別,這簡直是置國法律例於不顧,連陛下都不放在眼裡了。
要說朝中什麼人得罪不起,倒不是宰相、尚書,或者那些身居要職的重臣,而是這些御史們,平時這些人閒着沒事的時候就喜歡背後說說人家的壞話,評頭論足、指指點點一番,那時仁宗還不會太在意,畢竟言者無罪聞者足戒,也算是給那些有點過錯的臣子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可是,今日的光景大不一樣,光鄆城一地就死了五六百號,鄉間的還沒算呢,這濟州府上報的摺子也說府城中出現了百十來人死者,患病的人還在不斷增多,民間已經缺醫少藥,再也壓不住疫情了,請京師趕快派人救助。
御史們的一席話,早把仁宗心頭那股無名火忽地一下撩撥了起來,越燒越旺,越着越劇烈,眼看着仁宗陛下就要拍案而起,摔御筆、踹御案、倒硯臺,破口大罵,只見玉階下忽地站出一人,此人神豐目朗,一身浩然正氣,長身道“陛下,臣諫院歐陽修,有事啓奏”
要說這仁宗朝裡在關鍵時刻,有幾個人能夠扮演這救火隊員的角色,歐陽修就算做一個。
正在氣頭上的仁宗見到是歐陽修出來奏事,那火氣頓時少了三分,面色緩和下來後,金口輕啓“準”
歐陽修謝過仁宗,接着說道鄆城一事,乃是天災並非人禍,想必濟州知府曹大人已經將那張文張知縣的摺子一併呈進宮中,摺子上說的明白,大星墜地時砸傷砸死不少百姓,爲了防止有疫情發生張知縣趕緊命人就地掩埋了那顆大星,然後疏散了觀音廟內的衆僧,可是後來的事,臣以爲乃是那顆大星本身帶有傷寒,否則斷無可能幾十人乃至幾百人同一時間患病,且傷寒之初那些死者都是去過觀音廟幫忙的百姓,從這一點來看罪不在濟州百官,陛下,現在濟州疫情大盛,人命關天,最緊要倒不是查辦那些辦事不利的官員而是趕緊想辦法遏制這股疫情,以防危機京師安危,陛下,現今西邊戰事東邊疫情,此兩件大事一外一內一張一弛都不可小覷,陛下明察秋毫,想必也早就有了打算,請恕臣對嘴先行說了出來。
歐陽修講完後,擡頭望了眼仁宗看仁宗是什麼反應,估計應該不會再發火。
事情正如歐陽修所料,仁宗聽完那一番話,猶如吃了一記當頭喝棒,頓時清醒過來,心說大局爲重要緊,方纔一時氣血上涌,險些壞了大事,罷了,接着聽聽衆臣意見吧。
仁宗回過神後,接着前邊的話繼續往下問,就是如何應對鄆城傷寒一事,這回他將目光落到了大病初癒的呂夷簡身上,心說愛卿啊,你總算好了,朕總算有幫手了。
要說這呂夷簡不是因風眩病倒一直臥牀不起麼,怎麼病這麼快就好了,難道是迴光返照。那倒未必,這是有內情的,這內情還跟蘇素有關。
且說,仁宗帶着百官、遼使乘着飛艇一日之內便飛去了邊關,當時那些隨行的百官還在犯糊塗,並未真的相信天下竟有這日行千里的器物存在,哪知降落白溝驛後,這些人才回過味來,當時後怕的要命,真擔心對面的遼人得知仁宗來到此地,還帶了不到兩百人的禁軍護衛,這要是遼人忽然派出大軍合圍此地,那、那他們可就慘了。
殊不知,這仁宗早就有了打算,送走遼使後片刻不停回了京,還朝後才過了一天,這百官就鬧了起來,奏摺雪片般飛至,先參蘇素,說她蠱惑陛下出宮,罪大惡極,讓陛下身陷險境,理應削官免職打入天牢,等待三司會審,秋後處斬。
參完蘇素後又連帶參了趙澤一本,說是此子造地奇技淫巧之物壞了真龍之氣,會讓那些心術不正之人不讀詩書、不思進取專門造這些無用之物以來取悅陛下。
這還沒完,接着又把仁宗也圈了進去,說是祖宗之制不可違,陛下怎能輕易出宮以身涉險呢,臣等生死倒是無所謂,陛下要是有個閃失,臣等就是死一千次一萬次也難贖其罪……
後邊諸如此類進諫的良言還多着呢,仁宗沒看幾本就夠了,命內侍收起來堆放在一起仍在御書房,日後有機會再處理。
不過,仁宗這次做的的確有點過火了,最起碼在那些古板守舊的大臣眼裡,確實是這樣的。正因如此,從那以後的每日早朝上,這些大臣都會先圍繞此事大做一番文章,等嘴上的癮過足了,才接着說正事,如此一來二去,攪得仁宗實在沒辦法了,下了一道聖旨,意思是蘇素削官在家,面壁思過,然七部之事不可廢止,邊關戰事吃緊,急需糧草軍器接濟,責令蘇素戴罪立功儘快造出新式兵器以備前方將士所用,欽賜!
這道聖旨看似將蘇素罷了官,免了職,實際上呢,卻是明貶暗升,給了蘇素實權,更何況還附帶了一道密旨,在開封城西去祥符的途中有片皇家莊園,那依山傍水,足可以用來建造作坊、工房。
蘇素得到這塊寶貴的土地後欣喜若狂,馬不停蹄地去了那,選好房舍後,派兵圍住了四周,在各個進出的主要路口設了哨卡,明哨暗哨不下幾十個。安全問題解決後,才着手分配任務。
提到分配任務,自然要有人手,李憲、吳亮、歐陽春、展昭夫婦,武二、老劉總之,能用上的人手都用上了。
李憲是仁宗的親信,負責看管造出來的軍器這個倒簡單,單獨爲他劃出一個辦公的官署,地點在靠山的一側,有了官署再劃出佔地足夠大的庫房,那庫房也在附近,皇莊那麼大,將鄰近的幾處大院子收拾一下,打通後再加上遮風避雨的涼棚就是庫房了。
說到這,暫且打住,因爲內中詳情還很多,一時半會也嘮叨不完,且說趙元儼因禍得福揀了條老命不說還活得越發有精神了,宮中御醫把脈後發現他脈象有力,氣血通暢,臟腑之音清澈,真好像返老還童,枯木逢春一般。
自個身體到底怎麼樣,趙元儼當然心知肚明,自從蘇素幫他醫好沉痾舊病後,老王爺樂的幾天沒睡好覺,無論走到哪裡都會跟人家炫耀說是蘇素妙手回春,一針下去他那連御醫都治不好的病,反倒是藥到病除了,此女真乃我大宋之福也,以後本王若是再有病痛,還得勞煩此女。
趙元儼是什麼人物啊,可是大宋赫赫有名的八賢王啊,忠君愛國、忠肝義膽,對大宋、對仁宗簡直是忠心得不得了,有他這一番話話,京中的權貴們一夜間就知道了蘇素的手段了。
心說此女果然了得,不愧是醫道中的巾幗英雄,咱們這病是不是也該找她看看了,只要一針見效,金銀不是問題,要多少有多少,只要把咱醫治得像那八賢王一樣越活越年輕,越活越有精神就行了。
人怕出名豬怕壯,蘇素的大名沒用多久傳遍了整個京師,京中達官貴人紛紛來到趙府求醫問藥,直把趙府門檻差點踏平。
對於這些前來求醫問藥的,蘇素只說了一句話,那就是“小災小病她沒空理會,除非病入膏肓,或者行將就木之際,她纔會救人,救人一次黃金萬兩!”
佛祖有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蘇素要人家黃金萬兩,那還如殺了人家,就算他是達官貴人也未見得家家都有黃金萬兩。
既然蘇素放出話了,有些人便會知難而退,心說真的假的,你這話分明是說人死了才救,那人都死了還怎麼救,難不成你真有回魂之術!
至於,蘇素真的有沒回魂之術暫且不提,且說大宋當今宰相呂夷簡,呂坦夫,年初因風眩病倒,都臥牀半年多了,仁宗數次登臨呂府探病,帶去不少珍貴藥材,希望老相爺趕快好過來,好替他裁決軍國大事,主持朝政,爲了表達自己的心意,仁宗還剪下自己的鬍子送給呂夷簡,並說:“古謂鬍鬚可療疾,今剪須賜卿,望卿早日康復。”
呂夷簡感動得熱淚盈眶,翻身下地,叩拜仁宗,仁宗趕緊把他扶上牀,安慰道“愛卿好好將養身體,莫要激動,朕知道你的心意了”
打那之後,呂夷簡每隔七八天上一次朝,不過久病上朝精氣神不足,身子骨虛得很,撐不了多長時間便告退了,仁宗意猶未盡地望着垂垂老矣的呂夷簡心說,愛卿若是就這樣去了,叫朕找誰主持朝政啊,愛卿可是朕的肱骨之臣,父王臨終前就曾囑咐朕要朕好生對待老卿家,可是…嗨
正在仁宗嘆息之時,只聽站殿的內侍插了句嘴“陛下,素聞蘇大人醫術高明,不如請蘇大人給老相爺看看病如何”
常言道: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內侍這句語不驚人的話,反倒提醒了仁宗,仁宗拍案叫絕,立刻命人傳話給蘇素,叫她上呂相府爲呂夷簡治病抓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