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這是趙澤進屋時見到飯局後的頭一個反應。
偌大的屋子內鋪着桐油地板,兩側是幾十條新打的凳子,正中放了一張超大的圓桌,估計是這夥山賊平常聚餐時用的。
桌子的一頭坐着三個人,兩男一女,看樣子年紀都不小了,應該在四十歲左右。
趙澤走近後,砍柴人只說了聲:“人帶到了,乾淨的!”便轉身退了出去,只把趙澤一個人丟在旁邊,並未做介紹。
聽那砍柴人的口氣趙澤忽然覺得自己有種被人遺忘的感覺,也有種被人輕視的感覺,心裡總覺得堵堵,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總之就是忽然不舒服起來,眼神中忽地閃過一絲怨恨,可是眼神一碰到屋內剩下的人便立刻收攝了心神、面如止水般進入了老僧入定的境界,只等對方開口。
砍柴人走出屋子後,對面的三個人就勢站了起來,中間個頭最高的男人一抱拳笑着說道:
“多有得罪了,趙押司,讓我介紹一下,某姓周名夢得,這裡的寨主,我左邊的這位是二寨主蕭滿天,右邊這位是三寨主蔡福,我三人今日有幸見到趙押司真是三生有幸啊,來請坐、上座,我們邊吃邊聊”
周夢得一指蕭滿天旁邊的位置,趙澤抱拳還禮,放了包裹坐了下來。
趙澤落座後周夢得一拍手,大廳兩側流水般走出一夥人,看樣子是山上的夥計兼兵丁,這些人手腳麻利,不一會便擺滿了一桌子的菜餚。
肥雞、嫩鵝、燒鴨、燉魚、山珍野味應有盡有,總之讓趙澤看得目不暇接,口水直流。
開餐前,有人給趙澤滿上了一大碗酒,周夢得舉起碗一飲而盡,其餘兩個寨主也是。
看得趙澤有點暈,本想說我隨意好了,可是眼睛一溜到兩側兵器架上明晃晃的大砍刀,趙澤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趕緊換了副豪氣雲天的表情,一手抓起酒碗咕咚咚一飲而盡。
酒入愁腸愁更愁,其實不是真地愁而是這酒厲害啊,誰說古人喝地都是白開水啊,這他媽是真地小燒啊,一碗酒入肚,趙澤頓時覺得五臟六腑都開了鍋,一股熱氣直衝腦門,接着脖子也粗了,臉也紅了,舌頭也發硬了,說話也不顧忌了,開始跟人家江湖大哥吆五喝六起來。
周夢得是個粗人,但是不傻,頗懂點寫寫畫畫,不然怎麼能做寨主,既然做了寨主說明人家的確有能耐,那就是他跟趙澤說的“今日使這個手段請趙押司來,的確是迫不得已,本來我等在廣南東路只是做些偷偷摸摸地小買賣,哪知一個不小心被人告發了,我等才逼不得已逃到這落草”
趙澤紅着臉吐着酒氣接着話茬問道:“敢問周大哥,乾地是什麼小買賣啊,就算是一般地偷偷盜盜不算什麼,運氣好的人走路撿到了百兩銀子自己藏了起來,跟偷盜差不多,你說兄弟我說的對不對!”
“有道理,有道理啊”周夢得捋了捋頜下三縷長鬚,頓了頓後說道“實不相瞞,我等只不過是發了些前朝地古墓,賺點買家置地地本錢而已,哪知被一夥狗官知道了,硬是要趕盡殺絕,我等拼死才逃出了幾個人,本想就此散夥,哪知世事不隨人願,去了江南自覺身無分文,根本無法立足,又身無什麼長處,哎,只好來此聚衆落草,打算逍遙終老了!”
“這個。。。”趙澤喝得多了有些話憋在心裡就覺悶得慌,總是想說出來。
蕭滿天偷眼看到趙澤的表情後,給渾家蔡福使了個眼色,蔡福忙端起酒過來敬趙澤,嘴上好言相勸道:“趙小哥有話不妨直說,出了這門入得我們耳,別人誰也不曉得!”
趙澤一拍桌子“好,多謝這位大姐,借大姐的話我可就說了”
“趙押司請講,我等洗耳恭聽!”周夢得放下筷子微笑地看着趙澤,像是大灰狼看到了一隻肥嫩的羔羊。
“是這樣地,周大哥、蕭大哥、還有蔡大姐”
趙澤捋起袖子,露出一條胳膊說道:“縱觀我大宋目前還算過得去,雖是有貪官、有酷吏、有那麼些不令人滿意的地方,可是想反也不那麼容易,更何況說造反那是找死,不但自家性命不保還得連累族人或者其他無辜地人,所以這個造反切忌不要”
“那是自然,我等小小山寨哪有實力跟朝廷對抗,趙押司有話不妨接着說”周夢得順着趙澤的話說道。
“好,這個造反,先不談,先談談我對你們這裡的看法”
趙澤將自己面前的碗筷盤子挪到一旁露出點空地,抹乾桌面後,用手指沾着酒在桌子上邊畫邊講。
“諸位,且看這個就是你們落草的龍舒山,這個就是舒縣,那邊是龍舒山左邊的壽州,從龍舒山一路往東可以直到大海,再往南去是江南路,往北是京東路,現在大哥你們是不可能南下了,因爲那條路大哥之前說了已被堵住了,那麼接下來說說我知道的事。。。”
趙澤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接着說道:
“不知道大哥你們知道不,自從大哥們上山落草,劫殺了舒縣的幾位押司官,在這附近劫富濟貧,舒縣縣衙大爲震動,前些日子陳知縣已經讓人將此事快馬報與州府,據州府回來的衙役說知府大人現已派人封鎖了廬州四下進出之路,細作也進山了,要打探大哥這的虛實,等這裡的藏身之處被發現,到時候州府就會發兵來,那時大哥們想走也晚了!”
趙澤說到這,屋子裡忽然靜了下來,周夢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忍了忍怒氣接着問道:“那照趙押司你看,我等該如何是好!”
“這個簡單”趙澤大發同情心出謀劃策道“要是我就立刻轉戰陝北”
“轉戰陝北?”周夢得沒聽明白。
趙澤覺得自己一時口誤,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個耳光改口道:“說錯了,是北上京東路一個人跡罕至,四周皆是蘆葦、水泊、大霧,當中唯有一小島的絕妙去處,此處不但是風水寶地,就連官軍也奈何不得,只要我等練好水軍,高築牆、廣積糧、打造奇門兵器,招賢納士、愛護周圍的百姓,取得民心,就算是官軍來剿也不怕他們!”
周夢得本以爲趙澤會說些投降、散夥之類的話,哪曾想這個文縐縐的押司小哥竟說出了這等好聽的大逆不道之話,一時間怒氣盡散,喜笑顏開道:
“趙押司所言極是,我等其實也早知官軍用不了多時便會來剿平這裡,只是一時沒想好如何脫身,後來大家一商議,聽聞趙押司精通奇門遁甲、鬼斧神工之術,所以才斗膽相請趙押司來爲我們造一可以逃離此地之物,如此還請趙押司成全,我等一旦逃出昇天,必定不再打擾趙押司地清淨!”
趙澤抹了把臉,半醉半醒地回答道:“幾位有所不知,我那點能耐不及我家祖父一根腳趾,想當初我四處遊學就是不想跟祖父學那些奇技淫巧之術,只是一心想讀讀書,考個功名求個仕途,哪知老天不作美,功名之路接連受挫,仕途也黯然了,正在失魂落魄之際,纔來到了這裡,靠着祖父留給在下的小發明總算安了家。。。”
周夢得聽過趙澤的話後有點坐不住了,還以爲趙澤說得是真的,可是蕭滿天和蔡福卻不這麼想,他們看來趙澤是故意賣弄,想擡高自己待價而沽。想通了這一點,蕭滿天搶在大哥周夢得前問道:“趙小哥果真不會半點你先祖地鬼斧神工之術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們只好委屈小哥你了!”
趙澤本以爲自己跟這夥人稱兄道弟就可以逃出生天了,哪知人家可是另有所圖地,你要是真的什麼都不會,那對不起了,你要不跟着人家在這過一輩子,要不就是被撕票。
蕭滿天的一席話落地有聲,連周夢得都一下醒悟了過來,別說趙澤了。當對面三人一齊望向趙澤的時候,趙澤終於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