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山道,雨聲多
剪徑強人多出沒,男劫財,女劫色
神仙姑姑也不放過
本縣佈告在此,
勸君莫要打此過,打此過!
房州,竹山縣。
偌大的房州地界內唯一的一座縣城,四面環山,一水繞城,如一隻巨大的鳥巢浮在堵水河上,並無城郭保護,春秋戰國時就已有之,爲古庸國故地,素有竹山明珠的美譽。
風雨飄搖了幾百年,仍屹立不倒,就連那恩怨情仇也深深紮了根,一到春天便會生根發芽破土而出。
春天過了,夏天又走了,當秋天來到時,血雨腥風不知不覺地悄然來到。
竹山腳下,路邊一間茶寮。
李鐵槍正在喝酒。
大熱的天氣,驕陽似火,路面上蒸騰着煙霧,拉車的、趕路的、辦貨的、騎馬的、牽牛的,打從遠處走來,全在這熱浪中變了形,一扭一扭的,亦真亦幻很彷彿夢中。人人都想快些趕路,早點經過竹山,只要到了前邊佈告處的渡口就安全了,因爲有官差把守,沒人想駐足在茶寮內歇腳,死也不想。
因爲不少商人路過房州府時聽到了一個可怕的傳說,那個傳說的發源地就是竹山腳下的那間茶寮。據知情者透露,那間茶寮是個黑店,專門使蒙汗藥毒殺來往行人,幹不法的勾當,他們中的夥伴就有人命喪在那裡,雖然茶寮內的肉包子很香很好吃,老闆娘長的風騷無比,哪個男人看到後都會忍不住生出強暴之心,可是你要是知道了那肉包子的餡是啥做的,連胃都會嘔出來,更不敢再說些什麼,雲娘裙下死做鬼也風流之類的鬼話。
是的,老闆娘範如雲的確是母夜叉,她殺人如麻,她男女通殺,可是她也是身不由己,她只是個開黑店的,除了殺人她不會別的,甚至連爲男人生孩子都不會。
外面亮的刺眼,熱得人暈頭轉向,茶寮內卻分外陰涼。李鐵槍微帶着醉意,看了一眼窗外,淺淺地酌了一口酒,然後轉向櫃檯望見了範如雲,她雙手託着美麗的臉蛋,顯得很安靜,很風騷。
眨眼間,他忽然煩躁了起來,沒來由地醋意大發。
慾火大盛,但,只是一瞬間他又冷靜了下來。
心道:我是官,她是賊,水火不容,勢不兩立。可是他還是想告訴她,想告訴她自己的心裡話,然後再殺她。
範如雲今日穿着一件灰布粗衣,領口敞開着,可以看見胸脯,腳上是草鞋,露着半個腳背,白裡透紅的腳掌蜷縮着藏在櫃檯下。
她望了望在窗口喝酒的李鐵槍,忽然笑了:“李捕頭,喝醉了吧,不如讓奴家爲你寬衣沐浴,如何啊?”
李鐵槍慢慢地站起身,踉蹌着朝前走了幾步,然後半依着桌角停下來,深情地望了一眼對面的範如雲。
“喲,李捕頭,你瞅什麼呢,雲孃的臉上有什麼啊,瞧你,奴家的臉都熱了”
說到這,範如雲趕緊轉身去找銅鏡,照了照,然後她笑了,笑得像一朵花嬌豔欲滴的桃花,咯咯咯越發撩人。
“雲娘!”李鐵槍沉聲道,“你知道我喜歡你”
忽然聽到背後的男人說喜歡她,範如雲手一抖那面銅鏡掉在了地上,鐺的一聲驚動了廚房內的人。
一個袒胸露乳的精瘦漢子閃電般竄了出來,一手持菜刀,一手持擀麪杖,大吼道:“當家的怎麼了?”
只一瞬間,範如雲又恢復了平靜,一擺手:“沒你的事,六子,回去做事”
那精瘦的漢子瞪了一眼李鐵槍,隨即恭敬地朝範如雲點了點頭,退回了後屋。
“李大人,李捕頭,你不是有意消遣奴家吧”範如雲一轉身躍上了櫃檯,側臥在那裡,凹凸的身段立刻暴露無遺,一雙誘人的玉足就露在外面,慢慢的她又拉起裙裾露出了白皙的腿,直到大腿根。
“我說的是實話,你愛信不信”李鐵槍冷冷地瞟了她一眼,他最受不了這女人水性楊花。
“信又怎地,不信又怎地?”範如雲伸出手,輕輕在李鐵槍的胸前撫摸着,好像他就是她的男人。
“信你還有條活路,不信你就得死”李鐵槍的眼中忽然暴現殺機。
範如雲察覺到了,她的手忽然懸在了半空,彷彿僵住了。
“信還是不信?”李鐵槍逼問她。
“讓我想想”她回答。
“好,給你一壺茶的時間!”
李鐵槍一轉身離開了櫃檯前,背對着她走到了門口,站住了,等待着那一刻的到來。
也許殺了她會更好,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
可是七天後,她一絲不掛地躺在了他的懷裡,他用他強壯的身軀一遍又一遍地折磨她,一遍又一遍地享受她,直到她大叫着汗流浹背,嬌喘吁吁。
翌日,他帶着她去了縣衙公堂。
“大人,屬下帶賤內來拜見你了”李鐵槍朝知縣董灼一抱拳大聲說道。
“免禮”知縣董灼董青雲一擺手,示意他站到一旁,接着他微微朝前挪動了下身子,盯着堂下那媚眼婦人看了看,忽然大叫道:“呔,李鐵槍你好大膽,怎麼帶犯人到此?”
“大人,她不是犯人了,她是我的女人”李鐵槍高興地告訴知縣。
“是你的女人又如何,她還是犯人,你、你這是作甚,誰叫你把犯人放出來的”董灼怒問道。
“大人請聽屬下一言”
“講”
“大人,賤內範如雲早就洗手不幹了,如今是良家婦女,屬下今日來這就是爲她求個名分,請您法外開恩一筆勾銷賤內的罪過,屬下自當誓死效忠大人,絕不反悔”
“你,你好大的膽子啊”董灼一拍驚堂木大喝道,“範如雲殺人如麻,縣中百姓早就恨之入骨,哪怕是生啖其肉也不能一解心頭之恨,本官已經派人報去州里,秋後處斬,怎可爲你網開一面,你拿本官當什麼?說放就放?”
“大人,請看這是證物!”
說話間,李鐵槍將背後的包袱獻了上去,董灼打開一看,頓時驚呆了,眼前一亮。
原來那是一件華麗精美的白狐皮裘,殊不知,這白狐皮可是稀罕之物,千金難求,更何況這做工、這成色、這樣式,他忍不住伸手了摸了摸,正要收下。
忽然驚得出了身冷汗,忙擡頭大叫:“呔,李鐵槍你膽敢明目張膽賄賂本官,還私放殺人越貨的要犯,來人吶,給我把他拿下,快來人”
知縣董灼一連喊了半天,在場的官差愣是一個沒動。
“混賬,都反了,反了,本官告訴你們,如果你們再不動手,本官就把你們全部革職下獄,跟犯婦同罪”
董灼不說這番話還好,話一出口,立刻惹起了衆怒。
只見一白麪官差跳了出來大罵道:“狗官,你莫要狐假虎威狗仗人勢,咱們兄弟爲你賣命死了多少人你知道不,你私下裡收了好處可曾給過我們半點,我呸啊,你要是敢治我們的罪,瞧見了吧,爺爺手中的刀就饒不了你”
“喲,曾易可你竟然膽敢威脅本官,你可知道本官是什麼人?”
“呸,我管你是什麼人,你要是不收回前面的話,今個老子就不幹了”捕快曾易可瞪着眼珠子問道。
“好好,好啊,你們串通一氣,我今天算是看明白了,怪不得,你、你、你,還有你這麼護着李鐵槍,原來你們早就商量好了,你們聽着來日本官就下令抓你們,你們一個也別想跑了,等着發配充軍吧”
董灼話音未落。
李鐵槍幾步竄了過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將他從書案後扯了出來,狠狠地摔在地上。
撲通一聲,腰差點斷了,痛得董灼一咧嘴,正要破口大罵,被李鐵槍一腳踩在背上,冷冷地問道:“大人,我再問你一遍,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我,我不答應又如何?”董灼嘴硬道,其實他也拿捏不準是求饒好還是反其道而行之好。
“不答應的話,就像這毛筆一樣”
李鐵槍一把抓書案上的毛筆,卡擦一聲折爲兩段,“橫豎一個字,死!”
“那本官答應了呢!”董灼忽然沒了脾氣地問道。
李鐵槍笑着告訴他:“大人若是聰明的話,咱們就當今日的事沒發生,你繼續做你的知縣,咱們這幫弟兄繼續做工,還幫您辦事,不過賤內的名分,還有罪過,需要你多費心”
“好了,我知道了,本官會處理好的,你等放心吧,那白狐皮我收下了”董灼趴在地上假惺惺地說着,面帶驚恐的表情,演得非常逼真,沒人懷疑。
李鐵槍抱拳一揖,將董灼攙扶了起來,然後帶着一班官差離開了縣衙,根本沒有料到董灼還有膽子反悔,過河拆橋。
三個月後,當李鐵槍等人漸漸淡忘了此事,掉以輕心之時,董灼換了身百姓的布衣偷偷溜出了竹山縣,靠着雙腿在大山裡走了七天七夜,來到了房州府城,然後痛哭流涕地將李鐵槍包庇犯婦,威脅官員一事抖了出來,末了還反咬一口說他是被逼無奈,不得不先假意答應了賊人的要求,等時機到了他們麻痹大意之時才跑了出來,不然的話真相永遠也不會大白天下。
房州知府陳希亮,字公弼,眉州青神(今屬四川)人士,天聖年間進士及第。爲人公正嚴明,嫉惡如仇,明察秋毫,絕不會包庇縱容任何人。可是董灼董青雲是他的友人,也是同年進士出身,爲人還可以,他相信老友不會說謊,如果他說謊大可不必跑出來喊冤,繼續在竹山縣呆着,沒人會知道此事。
反之,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李鐵槍等人的確是犯了罪,僅是威脅上官,這一條就可以將他殺頭了。
接下來,陳希亮當機立斷,從府城挑選了五百廂軍精銳,由巡檢使竇武帶領馬不停蹄地殺望竹山縣。
三天前,當李鐵槍發現了董灼不見時,便預感到事情不妙,一開始還真的以爲知縣生病臥牀不起,哪知,去探病時才發現,董灼跑了,只留下那忠厚的看門人爲他放風。
當晚,李鐵槍就把曾易可一班弟兄叫道了一起,說道:“董灼不見了,多半是跑去州府告發咱們去了,如今之計,只好遠走他鄉,等在這隻有死路一條,你等可願意隨某一同上路啊?”
曾易可本是李鐵槍的親信,大哥說跑路,那就跑沒錯的,在曾易可的支持下,餘下的十來個弟兄全部點頭同意。
既然如此,那就事不宜遲。李鐵槍趕緊回家將此事告知了他的女人範如雲,範如雲本就是草莽的心性,早就想遠走高飛了,忽然聽自己的男人提起要落草,把她樂得歡天喜地,馬上就同意了。
熟話說的好,夫婦同心其力斷金,第二天天才亮,李鐵槍等人便捲了縣衙的全部財物離開了竹山縣,遠遁他鄉。
後來,在襄州以西谷城築水河上風生水起的竹林大盜就是李鐵槍夫婦等人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