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潘鳴鳳卻不是一個容易放棄的人,一旦下了決心之後,他就開始千方百計的尋找機會了。
而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
這一日,用過暮食之後,潘鳴鳳尋了藉口,出了辰元殿,順着宮苑迴廊往承天門方向走去,走過一處偏殿之時,隱隱聽到一陣壓抑的哭聲。
那是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
潘鳴鳳放輕了腳步,循着哭聲拐到了偏殿背後。角落裡,一個身着禁衛衣甲的青年捧着一塊有明顯的火燒痕跡的衣角片在哭,旁邊,還有一個看上去大他幾歲的禁衛在小聲的勸着什麼。
“咳咳……”潘鳴鳳站在兩個禁衛的後頭,咳嗽兩聲。
“啊……小的參見潘大人,給潘大人請安。”
兩個禁衛一扭頭,看到了潘鳴鳳,頓時嚇得三魂丟了兩魂,哭泣的青年禁衛慌忙將衣甲片丟到身後,戰戰兢兢的同另一個人一起,跪下來給潘鳴鳳請安。
“你們這是怎麼了?”潘鳴鳳和煦的笑着,親手將兩人扶了起來,又替他們整了整衣甲,拍了拍他們身上的灰,溫和的問道。
“沒……沒什麼……潘,潘大人……這會兒是我們休息的時間,所以……我們沒有偷懶的。”
先前在哭的那個青年禁衛眼睛紅紅的,哽咽着說不出話來。年紀大一些的那個人,雖然是開了口,可也是結結巴巴,顯得語無倫次。
“你們不用緊張,我沒有責怪你們的意思。”潘鳴鳳再次溫和的一笑,繞過兩個禁衛,從地上撿起來先前那個哭泣的禁衛慌亂中丟掉的衣角片,放在手心裡頭,微微嘆了一口氣,問道:“這是從歐陽大人下令燒掉的那些包裹裡面撿出來的?”
潘鳴鳳說着,伸出手指來,將那片衣角片上面粘的一塊泥土給彈掉了,又用手掌擦了擦衣角片,這纔將它遞到先前那個哭泣的青年禁衛面前。
那哭泣的青年禁衛慌張的看着潘鳴鳳,似乎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好半天之後,才點點頭,伸出雙手接過衣角片,小心翼翼的收到懷裡,貼身放好。
“這應該是你的家裡人親手縫製的吧?好好的衣服,燒掉真是可惜了,這可是家中親人的情意呢……”潘鳴鳳說着,搖了搖頭,一副痛心惋惜的模樣。
“潘……潘大人……”那青年禁衛有些不知所措,看着潘鳴鳳,口中喃喃。
“無事。”潘鳴鳳又溫和的笑笑,笑過之後,頗爲感嘆的說道:“本官也是有父母親人的人啊……”
一句話,說得青年禁衛眼圈更紅了。不止是他,連他身邊的另一個比他年長几歲的禁衛,眼圈也微微有些泛紅。
說着,潘鳴鳳拍了拍兩個禁衛的肩膀,揹着手,扭頭準備走了,在扭頭的一瞬間,不經意的搖搖頭,自言自語一般說道:“說起來,都是大瑞朝的皇族,都是太祖血脈……何必斷了大家的活路,唉……”
說出這種話,潘鳴鳳自然是不怕這兩個禁衛去揭發他的,實際上,他這句話可以解出兩個意思來。
一是說天子或者說是何世道和歐陽擎,還有一個,也可以說是在說寧王。
而且,這兩個禁衛既然躲在這裡,偷偷哭泣,那就是對何世道和歐陽擎行事不滿了,他也有把握,這兩人不會去舉報他,甚至,還能爲他所用。
果然,潘鳴鳳剛剛轉身沒走幾步,那個年長一些的禁衛就又單膝跪下了,一邊跪,一邊開口:“潘大人!”
他一跪下,那個小一些的,先前在哭泣的禁衛也跟着單膝跪下了。
“這,這是做什麼?你們快起來。”潘鳴鳳一轉身,看到兩人再次跪下,一副很是吃驚的模樣,快步走回兩人身前,要將兩人扶起來。
不過,潘鳴鳳畢竟是文臣,力氣有限,如何‘扶’得起來兩個不肯起身的禁衛呢。
“你們這是做什麼,有什麼話好好說就是了,跪什麼跪?”潘鳴鳳稍稍板起臉,看着兩個禁衛說道。
“潘大人。”年長一些的禁衛咬了咬牙,擡頭看着潘鳴鳳,一副豁出去的模樣開口道:“您說,咱們還有活路麼?”
聽到那禁衛的話,潘鳴鳳自然是心中狂喜,可是臉上卻一點不顯,他的臉上掛起爲難的神色,隔了很久,才遲疑着開口:“這個……其實,不僅是本官,便是陛下,也是希望大家能有一條活路的。”
說着,潘鳴鳳頓了頓,一邊搖頭,一邊做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說道:“爲了這天下,死的人太多、太多了,不該再繼續死人了……”
潘鳴鳳又頓了頓,重重的嘆息一聲,接着說道:“唉,可惜現在,連陛下也做不得主啊。”
聽到潘鳴鳳的話,兩個禁衛連呼吸都重了幾分,年長些的還好,那青年禁衛乾脆憤憤然說道:“禁衛是天子親軍,可不是某些人的私兵,憑什麼要我們陪着他們一起送死!”
“你,說什麼呢!”年長一些的禁衛急了,狠狠的瞪了青年禁衛一眼,看着潘鳴鳳急道:“潘大人,這小子不會說話,他不是這個意思……”
“本官明白,本官也是陛下的官員啊。”潘鳴鳳一臉的推心置腹,看着兩人說道。說着又搖頭嘆氣:“可惜本官手中無可用之人,想保陛下平安也不行啊……罷了罷了,這些話咱們就是隨便說說,你們萬萬不可傳入他人口中,如若不然,本官獲罪是小,帶累了陛下事大啊……”
“好了,本官還要去各處巡視,你們歇夠了,也回去吧,好生守衛陛下。”
說着,潘鳴鳳再次轉身要走。
“潘大人請留步!”年長的禁衛再次開口,不過這一次,潘鳴鳳卻沒有停下腳步。
年長的禁衛急了,乾脆站起來,快步走到潘鳴鳳跟前,說道:“潘大人若是不棄,小的爲大人效犬馬之勞,共同爲陛下,爲咱們自己,搏一條生路。”
“雙手難敵四拳麼,咱們能做什麼……”說着,潘鳴鳳又要繞道前行。
“潘大人!小的還有袍澤兄弟,只要謀劃得當……反正不搏是一個死字,搏上一搏,沒準還能有條生路,還請大人三思!”年長的禁衛再次攔着潘鳴鳳說道。
“是,請大人三思,小的只願意替陛下賣命,不願意做別人的私軍,死都死得莫名其妙!”年輕一些的禁衛也走到潘鳴鳳面前,抱拳說道。
“罷了,既然如此,那本官也豁出去了!”潘鳴鳳說着,臉色變得大義凌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