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羊圈裡面騷味道……紅薯蘿蔔茅草節
第四部：（順）二十八
小三說：“這個年頭人都餓瘋了，前幾天有個村裡掉了一隻羊，連公安局都來四處找呢。我也害怕圈在外面，有人來偷一隻走，我就沒法交代了。至於那羊毛爛了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掉了羊就是大事情，可不能學你爹，牛自己跳崖下還要你家裡賠。”
兩個人說着話，走到牀鋪跟前，只見那牀用幾根木棍子懸空支着，有四五尺高，有幾隻羊臥在牀的底下。木板的牀鋪上鋪着一層草，草上面鋪着一頂擀得很瓷實的羊毛氈子，金貴摸着那羊毛氈子說：“你看這氈子多厚實多好，聽說有十來斤重？”
“你算說對了，我天熱的時候黑天白天的在山上呆着，就全憑這一頂氈子和那一把大傘，要不遇上天天下雨的天氣，就沒法活啦。”
金貴很少進羊圈來，來裡面睡覺更是第一次，這時候天氣還不是很冷，羊圈裡的羊尿一陣騷騷的味道格外鑽鼻孔。金貴說：“小三，這麼大的味道你能聞不出來？”
“現在味道大一些，到了冬天就聞不出來了，睡在羊圈裡不用生火也暖和，一個羊身上就像一籠火一樣，羊圈裡暖暖和和的。”
金貴雖然聞不慣羊圈裡的這種味道，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既然來求人收留自己，也不能抱怨的太多。實在羊圈裡的那張大牀鋪太吸引人了，牀的鋪板是按那頂羊毛氈子的寬窄長短鋪設的，那氈子有五六尺寬，七八尺長，兩個人躺上去，翻跟斗豎脊樑都掉不到牀下面來。
兩個人坐到牀鋪上，掛起來閒話，“三句話不離本行”，小三說的都是和羊有關係的話題：他說“和這些羊在一起時間長了，覺得它們有時候也是很精的，到空閒的地裡去放它們的時候，只要見它用嘴刨地裡的土，不用說就知道地下藏着東西，用鞭杆子挖吧，一準挖出能吃的東西來。”
金貴打
量了幾眼小三說：“就是的，村裡人都餓的黃皮寡瘦的，就你臉上還有些光彩。想不到是這麼多的羊再給你找吃的，怪不得你精神。”金貴說着話，覺得牀鋪邊放着的燈有些太明亮，習慣的就想把燈頭捻小一些。
小三攔住他說：“叫它亮着吧，又不是點的咱自己的洋油，沒有了我去集體那裡要去，省下來也不會給了我。”
金貴笑了笑說：“對了！你困不困，要不咱早點睡？你和我不一樣，我們這幾天休整不用到地裡去，你還得天天到山上放羊呢。”
“我不困，我天天晚出早歸的又沒人管，你沒聽人說，要飯三年懶支鍋，放羊三年懶幹活。這要飯和放羊都是輕活兒，累不着使不着的，和你說一宿話明天也不誤放羊。”
“這放羊天天在山上跑來跑去，跟着羊羣跑上跑下的怎麼會不累？”
“累啥的，空着手走路罷了，又不用出一點力氣。就是有點悶，天天和一羣羊呆着，回到家我對着燈，燈對着我，光棍一人很少有人說話。今天你來了好好給我說一宿話，對了你餓不餓，我這裡有好東西吃？”小三說着從牀鋪頭起的鋪草下掏出一些，紅薯根、蘿蔔尾巴、茅草節、野地蔓菁等東西請金貴吃。
金貴見有這麼多吃的自然高興，嘴裡有吃的養住了肚裡的饑荒，和小三說話也來了精神。他說：“你娘去你姐姐那裡，現在怎麼樣，一定比咱這裡好的多吧？”
“接到過他們的來信，想來比咱這裡好一些，也強不到那裡去，不過俺娘走了我心裡輕多了，要是俺娘還在我就沒有這麼輕鬆了，光那吃就會愁死你的。話又說回來，我二十多了也很想俺孃的，沒有俺娘在家給我張羅，連一個說媳婦的都不上我家來。”
這小三家也是掃地出門的戶，家庭成份比金貴家低了一個級別是“上中農”。他父親辛辛苦苦積攢的家業，一晚上就什麼都沒有了，自己打着自己的臉，偷偷生悶氣，
這樣一來二去不久連氣帶病就見閻王爺去了。
好在他有個姐姐已經出嫁，婆家的家庭出生“中農”人家，丈夫在一個軍隊辦的廠裡當技術幹部，把他姐姐和兒女帶着去了北面的一個地方。食堂散的時候她正好回家來，見家裡的光景這麼艱難，走時就把母親帶着走了，說是讓母親去哪裡給她看孩子。
姐姐走後，家裡就剩下小三一個人，關住門不怕餓死小板凳，開開門也不怕賊光顧。就是小夥子到了衣裳破了沒人補的年紀，連一個媳婦的毫毛都沒有揪住一根。
兩個人在羊圈裡說話，小三剛剛說到了吃和媳婦，金貴就想起了他老丈母孃家。是一親就要掛一心，他不覺得長嘆了一口氣說：“一家不知一家，你好壞有吃的還在想媳婦，俺老丈母家的兩個小舅子，比你小不了幾歲，聽俺老丈母孃說他兩個都走不動了，我覺得他們浮腫的肯定很厲害。”
小三說：“你那兩個小舅子我見過，以前經常來你家，小時候還和他們一塊玩過，都長得白光淨臉的像個白面書生，比我長得俊氣多了。聽你越說越怕，你得想辦法幫幫人家，可別讓浮腫的沒了性命。對了他們兩個娶媳婦了沒有？”
“和你一樣，一下子兩個光棍哩。我也想幫他們，你看看我的腿。”金貴捲起褲腿來，用手指在腿上按了一下，一個白坑好長時間纔起來，他接着說“我都這個樣子啦，那有那個能力再去幫他們，雖說幫不了他們，我那天得去看看他們去。”
兩個人開始坐着說話，說的累了就脫衣服躺進了被窩裡，一個人頭識東一個人頭朝西，臉向上看着房頂上的樑、檁、椽子和棚在椽子上的花柴。
小三這時候一軲轆坐起來對着金貴的臉說：“金貴哥你是個實在人，我不怕給你說實話，你說說像咱們這樣家庭出身的人，啥時候纔能有出頭的日子？”
金貴想了半天說：“啥時候你能娶上媳婦就快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