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擁進懷裡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想問墨玉,這是第幾天了。
嘴角無聲地揚了揚,一把推開跟前的人。
棱角分明的臉上有錯愕的表情一閃而過,眼底裡是深深的疑惑。
“幫主貴人事忙,可敏之明明記得,我們的約定是......多少天來着?”敏之故作遲疑,可沒有等來確定的回答。
冷了臉色,摸着袖口生硬繁複的花紋,敏之笑着說:“看來記得的就敏之一人,幫主......”
話還沒說完,忽然被冷聲喝止:“你叫我什麼?”
都叫了他這麼多聲“幫主”了,這時候才反應過來?
“堂堂青幫幫主,敏之的稱呼有什麼不對?”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敏之輕笑一聲:“幫主說笑了。開門迎客,哪裡輪的上敏之生客人的氣,哄人開心還來不及呢!你說是不是,陸幫主?”
隸銘對着敏之時,自問一向都是溫柔的,無論是從前當她小妹妹時那樣的寵愛,還是後來國破家亡時候的心疼,甚而到如今,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是怎樣的感情。可是拿這樣的眼神看着敏之,卻是頭一次。
“你叫我幫主?”
若是定要說說隸銘現在的神情,那麼十年前鎮江船上那次,看着曾經的親隨在自己眼前鮮血噴薄時候的表情,倒是跟現下有點相似。
敏之看着眼前這張冷若冰霜的臉,身上冒出一股寒意,卻仍舊笑了笑,答了一個“是”。
隸銘看着她雙眸良久,似乎想要從裡頭看出點什麼東西,卻只看到不到眼底的笑意,和黑沉沉的瞳仁。
“你既然以客待我,那麼今夜客人要求宿在此地,也是可以的了?”
眉梢微微擡起,鳳目裡寒光乍現,又隱在一絲戲謔後頭。
誰知敏之只是順了順衣襟,淡笑着說:“幫主要求,敏之自然是該遵從的,反正也不是沒人留宿過。”
隸銘聞言,臉上神色未變,只是額上青筋動了動,良久答一個字:“好。”
墨玉送水進來的時候,都能感覺到身上涼颼颼的,見屋子內二人雖然面色如常,可那笑都像是浸了寒霜的,莫名透着一股冷氣,緊了緊衣服,什麼話都沒敢說,走了。
回自己屋子的時候,倒是瞥見門外頭站了個人。
“進來坐坐吧。”看他難得出現在樓裡頭,想是有話要說,墨玉便將人讓進了屋子。
項領在墨玉屋裡的圓桌邊坐下,伸手撈過桌上的茶壺,直接對着壺嘴就灌進了自己嘴裡。
墨玉也不說話,就在一邊坐了,等他喝完茶,纔開口問他:“怎麼這回又晚了這麼久?”說完倒像是自嘲似的笑了,又加一句:“不過好歹是回來了。”
項領奇怪地看了墨玉一眼:“有沒有人說你現如今越來越像少夫人了?”
墨玉哼一聲別過頭,不理他。
項領也不管她,只是自顧自說:“幫主在京裡頭被瑣事絆着不說,還有一位老太爺,圈禁着,總不能不去看他吧?另外陸有的墳,當初雖說是我給他堆的,可那時候逃命來着,也不知道是闖進了什麼荒郊野地,找了兩天才找着。主僕一場,少主總要去看看......”
墨玉聽他提起陸有,心裡更是悽楚,哭又不能哭,只是發了狠說:“上個墳能多久?也要費上這個把月的?!”
項領聞言一愣,擡頭看她,像是想不通那個老實木訥的丫頭怎麼忽然變得這麼刻薄了:“不說別的,上京十五日來回,這要求怎麼都苛刻了點吧!”
“哼哼,”墨玉冷哼一聲,“知道苛刻怎麼當初還答應得那麼爽快?就是一個都靠不住!”
說着竟然哭了出來,毫無徵兆。
項領愣了半晌,原本遲鈍的腦子裡忽然閃過陸有的臉。
“這可是我的老婆本啊,輸給你我拿什麼娶妻!”
“等我回來,就跟少夫人提親......”
“你什麼眼光,哪隻眼睛看出來的我喜歡那個雲萊啊!”
......
她大約是,想起了那個回不來的人了吧?
屋子裡一時默默,項領就這麼看着墨玉嚎啕大哭,又漸漸變成了低聲抽泣,最後抽泣都沒了,兩人就相對靜坐着。
墨玉那邊靜悄悄的,敏之這裡也是一樣,若是給人看見了,必定要說是主僕相似。
從前隸銘裝成姬十三的時候,不管說不說話氣氛都是和樂的,可如今......
“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將客人晾在這裡一句話都不說?”
隸銘受不了先開了口。
敏之伸手掩口打了個哈欠,這才緩緩道:“若是幫主覺得這裡伺候得不如意,可以上別人那裡去。”
“中飯都沒吃呢,大先生就困了?也好,那我就陪着大先生打個盹。”
說着伸手上來攬了她往內室去。
敏之看了一眼那爪子,沒說話,任由他將自己半抱半推地帶進內室。
一大早被龐大人請去遊船,起來得早自然困得也早,這麼看來那個哈欠也不是敷衍。回籠覺一向比夜間正經睡覺要舒服許多,雖然敏之不願意承認,但是身邊有個人守着,她能睡得更好一些。
所以隸銘就眼睜睜地看着剛剛還張牙舞爪的人頃刻睡成了一隻貓。
團絨喵嗚一聲,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額頭上沾了一點灰,不由分說就要往敏之懷裡鑽。
“讓開點,髒成這樣還往牀上跑。”隸銘輕聲呵斥。
團絨擡頭看了他一眼,低低吼了吼,耳朵都橫成了一條線,那樣子彷彿在說:你是哪裡來的,怎麼在我牀上?
隸銘苦笑一聲:“才個把月不見,你連我都不認識了?”
不知是一人一貓的說話聲吵醒了敏之,還是團絨脖子上細碎的紫金鈴兒吵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嘀咕一句:“銘兒你去哪兒了?來抱。”
團絨乖乖鑽進敏之懷裡,雞毛撣似的尾巴還得意地甩了甩,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裡透着嘚瑟:你看,你攔着我還是不行。
隸銘低頭看着沉睡的人,忽然想起來哪裡不對:不是叫做團絨嗎?銘兒又是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