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戰之上,是真切比拼彼此實力的。沒有了營寨城池的幫助,這些新兵需要面對面對對陣這些悍勇的彝兵。
唯一能夠倚仗的,只有高超的指揮藝術和有效陣法上的戰力整合提升。
數萬人的你死我活在七陽坡上演繹,彼此將官都在全力以赴。
宋萬化咬牙地將核心戰力都放了上去,蘇默也絲毫沒有怯懦,毫無畏懼地迎頭而上。
戰局在彼此的全力以赴中僵持下來。
——————————————————————————————————————
貴陽。
與此同時,貴陽城的廝殺也陷入了白熱化。
高達聲嘶力竭地呼喊着:“檑木準備,三,二,一……投!”
“左邊,跟我來三人,殺過去!堵上缺口,上,快上!磨蹭着什麼,退者死,執法隊!”
“不要留活口,全部給殺了,屍體丟下去砸人!”
“上,上!我要援兵!”
“撐住,還有一個時辰就天黑了。預備隊,跟我上!”
……
半個時辰過去了。
叮叮叮……
шшш _ttka n _¢ ○ 鳴金聲起,安彥雄鐵青着臉看着城頭上的彝兵入潮水一樣退了下來。換個形象一些的比喻,整個一天的攻城戰就好似一羣螞蟻一樣的潮水,試圖漫過這座古老的城池。
只要潮水能夠漫過城牆,那城內就將無法組織起反擊的兵馬。
但就是這麼一堵城牆,好似海堤一樣無法攻破,上面的漢人堅毅如鋼鐵,將一次次彝兵的攻勢給打落了下來。
彝兵如潮,終究沒有漫過這堵城牆。
“彝兵退了……”
城頭上沒有歡呼聲,只有一篇靜謐和若有若無的呻吟。
貴陽的兵力缺口已經得到解決,而這個方案是如此的簡單:糧食。
只有軍方還掌握着大部分的糧食,而城內本來得到控制的食人潮再度萌發了起來。糧食已經將城內六七十萬人全部逼入了絕境。
只要能有吃的活下去,什麼沒有禮義廉恥的事情他們都能做。
李枟已經將城內所有大戶的門口全部踏破,到最後,他甚至不在孤身一人去,而是帶着親衛過去。
官府大佬的威嚴和氣度李枟已經不顧了,將整個城內糧食搜刮乾淨成了他最渴望的事情。
也正是李枟的竭力搜刮,這才讓軍方保持了糧食的穩定。讓城防得到穩固,讓百姓暫且還有一條活動。
那便是當兵吃糧!
若是好運,能夠吃飽以後活到第二天。若是戰死,那更是好運,無論是下地獄還是上天堂,都好過這人間地獄。
高達掙扎着起身,看着滿城頭上躺在地上的殘屍斷臂,篝火百姓。一個個麻木的表情下,還在閃動的眼眸代表唯一的生機。
無人多想其他,甚至沒有一個人願意浪費一點能量和體力去站起來,只爲了看一眼這亂七八糟的事情。
短暫的勝利換來的只是沉寂,他們等待着後方人員將吃食送上來。
這個待遇,只限於還能活動完全的。
至於那些重傷員,眼神中早就麻木,只有在袍澤同樣麻木的眼神下一刀了結時,這才釋放出一點解脫的光芒。
戰爭依舊在繼續,活着成了這座城池所有人的希望。
而高達,卻不由悲從中來,哭得像個孩子,倚着城牆,指着老天,胸中萬千言,只是堪堪吐出來了三個字:“賊老天!”
李枟在一旁看着高達,緩緩閉上眼睛。他甚至無力去回望身後的景象,光是一想,想想城內那每天莫名其妙多出來的幾十具上百具骨頭,便讓他心揪得顫了。
“朝廷援兵,到底在哪裡?”史永安悶悶地問着。
朝廷的援兵在靖州。
“勝了!”
“我們勝了,彝兵遠遁,功勳已立!”
……
王超興高采烈地對李枟說着,這次大戰,的確是讓他高興不已。
這是王三善出兵一來,第一次大勝。將彝兵全岡所部擊潰在靖州,同時前鋒劉澤清已經打通了通往貴州的道路。
儘管全岡帶着部分主力且戰且退,殘存銅仁,但依着劉澤清所報,打通救援之路,並不困難!
“只要我們繼續快速前進,搶在安彥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打通貴陽的通道,那貴陽之圍,十日之內便可解脫!”王超道。
王三善看着地圖,也是不時點頭:“不錯,安彥雄此事的兵馬並非不夠。另外一個貴州土司安復手中的兵馬還可以動用,若是讓他堵了上來,那貴陽之圍,還需要至少兩個月的時間!傳令諸軍準備十日之糧,我要快速出軍,搶在安復趕到之前,打下銅仁,解圍貴陽,立不世功勳!”
王三善正講得興高采烈,還待繼續說。
卻見王三善的親衛快步走來,低聲在王三善耳邊說了幾句。
頓時,王三善整個人都僵了起來,王超正疑惑着,待聽了親兵的解釋,猛然大怒:“朝廷怎能如此亂來,這是亂命,亂命!”
“放肆!”王三善徒然大喝了起來:“膽敢質疑中樞命令,難道你的項上人頭不要了嗎?”
王超怒瞪着的頭顱登時低了下來,一把扯下頭盔,整個人坐在榻上,雙眼無神。
王三善的表情也一下子垮了下來,卻並沒有怎麼和王超解釋。他心中此刻,也是苦澀無比。
“我此戰剛剛大勝,言官彈劾我未制不尊朝廷的申飭就下來了。怎生諷刺……怎生諷刺?”王三善不由喃喃地說着,口中苦澀,怎麼都化不開。
陸禪的手段果然犀利,他並未說話。卻有大批走狗願意爲陸禪咬人,王三善盡管是陸家的嫡系。但絕非是絕對嫡系。
對於不聽話的狗,陸禪顯然要下手敲打一頓,以儆效尤。至於戰事如何,貴陽裡頭又死了多少人,這關陸禪什麼事?
陸禪要的,只是一條聽話,又能給他立下不世功勳的狗罷了!
不聽話的狗,陸禪是不要的,他絕不會容許這條狗有機會給他反噬一口!
只是……
王三善心中想着:“難道,我堂堂大華朝廷命官。終究只是一個世家的狗?我大華帝國之基業,百姓黎明之福祉,還抵不過區區一個世家的榮辱?”
王三善不知道怎麼去解,也不知道怎麼去想。
只是,鼓聲漸熄。
歡呼聲依舊,停在王三善耳中,卻是一片諷刺。
貴陽城外,叛軍大營。
“混賬!全岡那個白癡怎麼打的,堂堂兩萬兵馬,連一個月都守不住就潰退了下來!廢物!”安彥雄怒火萬丈,他本是不輕易動怒的。
但這些天來,不好的消息是一個接着一個,將他所有的矜持和城府全部擊落得稀里嘩啦。
讓他最爲恐懼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蘇默沒死,安梓也沒死。不僅如此,這兩個賤人還跑到了屯堡區拉扯出了一支軍隊,將宋萬化麾下的先鋒大將張楚給打敗了。
惹得宋萬化將整個水東的家底全部拉了出來,三萬人馬,以前讓他來攻打貴陽不肯,一心一意想着多佔地盤。
現在,反倒是全部投入到了安順。
安彥雄沒有去爲宋萬化幸災樂禍,宋萬化那個老摳平素不是這麼大手大腳的。
除非真的遇到了強敵,不然可以少派一百人,他是一人也不願意多出。
“大王,安素來了!”很快,安彥雄的親兵向安彥雄稟報。
安彥雄沉住氣,哪怕在親衛面前再怎麼暴跳如雷,舉止失措。在下屬面前,他必須保持住胸有成竹的模樣。
安素大步他來,這是一個身高在後世換算,一米八多的壯漢。身披鐵甲,威武赫赫。
在安彥雄奪取畢節時,這個安素髮揮了極大的作用。他本是畢節左近的大土司,一直以來都衣服安彥雄,對其惟命是從。是安彥雄手下信賴的大將!
“我也不升帳點將了,這個任務,我交給你。帶着你部兵馬,立刻到銅仁去,我不管你用多少傷亡,有多少傷亡,回來我給你補充,貴陽的收繳給你留一份!也不管你將銅仁怎麼攪得天翻地覆,但有一樣,給我將王三善堵住,直到貴陽之事了結!”
安素大聲應是:“末將領命,定誓死不讓漢狗再進一步!”
安彥雄搖搖頭:“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將漢軍擋住。去吧!”
一萬五千餘名彝兵精銳從貴陽啓程,在安素的高速行軍下向着銅仁進兵。
而得到援兵感到的銅仁彝兵守軍也是士氣大漲,面對劉澤清的漢軍先鋒,也是拒關堅守起來。
至於寶慶府,此刻的陸禪興高采烈,顯然對此次的手筆十分滿意。
陸家的實力無疑是龐大的。
尤其是在陸慷順利上位西府之長後,陸家的聲勢就越發隆重起來。以前都說八大家其餘家族,三個合在一起實力還是能超過陸家的。但眼下,陸家全面統和八大家的腳步已經賣出。
誰都知道葉向高年事已高,在首相的位置上根本不能堅持多久。
那麼,葉向高之後,誰能即爲?
唯陸慷罷了!
要知道,自從陸慷入駐西府之後。源源不斷的軍費開始從朝廷各個地方擠壓出來,得此軍事大權的陸慷也十分得皇帝重視。
在陸慷上臺後,遼地的局勢趨於平穩。而十數萬官軍也開始圍剿西南叛賊,一切都向着好的地方發展。
等陸慷剿滅了西南奢安之亂,如此巨大軍功,難道還不能成全陸慷?
就算是葉向高,也不能攔住人家上位了吧?
一挨葉向高下臺,陸慷上位。
等於是周家失去了一大強援,沒了首相的支持。周家肯定會有衰落,也許在和陸慷的交換之中,周家當代支柱禮部尚書周琦會上位成爲副相之一。
但一個不可逆的事實便是陸家之鼎盛,已經無人可擋。
而這個時候,陸大公子要收拾一下自己麾下一條不打聽話的狗,誰會不給點面子?
“斷其軍糧,絕其軍械,拒其糧餉。又苗兵三萬助陣,我倒要看看,王三善是不是腦子真木了,還不清楚,到底誰纔是他的主子!”陸禪歡暢大笑,卻忘了,這軍中,又誰纔是主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