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兵佈陣
“我要是沒吃完,你會對我怎麼樣……”
一剎那間,蕭言在這位奇怪客人眼睛裡甚至看到了熱烈的期待。 不過她揉揉眼睛後,映入眼簾的還是一副平靜的臉。她按住額頭趴在桌上:大概太累了,看花眼了吧。好累,好餓……懶得和她說什麼了……
咕嚕嚕……肚子的抗議在安靜的小店裡格外響亮。蕭言連擡眼向前看一眼的勇氣都沒了,迅速把臉埋進鋪在桌上的手肘裡。
“那個,一起吃點吧?”尉遲蕪透過面盆上的騰騰熱氣,看見蕭言的長髮如水紋般氤氳,想伸手去摸,剛動了動食指又生生壓下。
“不用……店規,不能吃客人……”話還沒說完,有一連串的咕嚕蹦出來。蕭言連話都不好意思再說,擡起雙臂抱住了腦袋,伏面貼桌道:“哎呀,你快吃吧!吃完了我好收拾,困死了!”
尉遲蕪笑得無聲又舒暢。她放下筷子,去櫃檯自力更生找了兩個大碗,然後坐回飯桌。她把兩個碗並排擺開,先把蓋在面上的雞腿豬排牛肉扒拉到一個碗裡,接着連下筷子把另一個碗盛滿了面,傾盆倒湯剛剛好漫過麪條。她把這碗麪條推給蕭言,笑道:“別客氣,我請你吃。”
蕭言本想拒絕,但胃正餓到痛,只好順勢抽出一雙筷子,低頭道:“我是看你吃不完才幫你吃哦……”
“是,是。謝謝幫忙。”尉遲蕪在牛肉堆裡找到唯一那塊醃魚,夾到蕭言碗裡。
“你不喜歡吃魚?”
“你喜歡吃啊。”
蕭言擡頭,驚奇道:“你怎麼知道!”
尉遲蕪嚥下口麪湯,輕輕笑了一下:“我猜的。”
真奇怪……蕭言腹誹一句,低頭扒面。吃着吃着,她耳邊的垂髮沒有束緊,悄然飄下,搭在碗邊。
尉遲蕪下午吃的那碗辣面導致現在胃還隱痛,其實沒什麼胃口。她刁難蕭言本不是真的爲了吃麪。從剛纔起,她就借筷子掩飾,時不時偷望蕭言。這一幕自然及時被她看到。
啪嗒……她輕輕把竹筷放在桌上,扶桌站起,傾身伸手,捏着蕭言那根長髮,輕柔地繞到她耳後。
蕭言正用與肚飢不符的慢速度吃着面,突然覺得耳廓被人摸着了。她猛然擡頭,麪條在嘴角晃了幾晃,掉進碗裡……
“頭髮要掉進碗裡了。”尉遲蕪笑得很坦蕩,說話間又坐回座位。
蕭言怔怔地看了她兩眼,趕緊低下頭,含糊道:“謝謝……”她忙不迭地又夾起麪條,才發覺臉已熱了。
尉遲蕪見她臉剎那通紅,心裡笑個不停,臉上卻依然平靜,突然看向窗外,故作驚訝之色:“這麼晚了,居然有松鼠!”
“松鼠?”蕭言也順着尉遲蕪視線望去,看到一片漆黑:“哪呢?”
尉遲蕪擡手指去,在座位上搖搖欲跳的摸樣:“就在那呢,還跳!”
“我怎麼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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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窗邊看嘛,就在那!”
蕭言放下筷子,走到窗邊,探頭出去左看右望。“沒有啊……”她轉頭要問:“到底在……唔!”不知何時,尉遲蕪已悄然緊挨着她站在窗後,正好也在傾身看。她這一回頭,不小心就脣脣相碰了……
“啊!”尉遲蕪跳後一步,捂着嘴脣大喊:“登徒子!”
“別別喊……”蕭言大爲羞愧,連連擺手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呃,不對啊。我們都是女人啊,登什麼徒什麼子啊!”
“都是女人就可以親了?”
“碰碰有什麼關係嘛!我又不是男人。”
“這可是你說的哦……”又一剎那,蕭言再一次看到那種熱烈,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就被撞到牆上,雙腕被握住,脣上隨即一軟。
“唔!唔……”
小心翼翼地從脣間滑到嘴角,就是眨眼的功夫。尉遲蕪微睜雙眸,鬆開蕭言。蕭言立即沿牆跳開。她膚白,臉紅起來十分明顯。此刻,她雙頰就如打翻了胭脂盒。
“你!你你……”
尉遲蕪深望蕭言,摸脣笑道:“不是你說的嗎?都是女人,有什麼關係?”
“我,我……你……”蕭言不知自己爲何詞窮了,只知道的的確確被這個奇怪的客人奇怪地欺負了。她又羞又惱,只想趕緊逃開:“我去睡覺了!你吃完了就放桌上吧,我明天收拾!”說完,她再不看尉遲蕪一眼,三兩步就跨進後院。兩下咦呀的木門開關聲之後,小店堂裡又安靜下來。
尉遲蕪摸着脣站了好一會,突然噗地笑出聲,然後坐回飯桌,推開面盆,伸手端過蕭言沒有吃完的麪條,低頭挑筷,打掃起戰場來……
被這麼一折騰,蕭言自是沒有睡好。第二日起來,她依舊疲倦,還略有頭暈。昨晚的面盆乾乾淨淨地放在食案下了。她不知道那位奇怪的客人是怎樣把一盆食物消滅的。不過她沒精力去探究食物是如何無影無蹤,因爲牽扯不清的事偏偏趕一起了。蕭言剛燒好新一鍋羊肉湯。老闆娘就春風滿面地站到她面前。
“老三,快出來!侯小哥來了!”
“啊?”蕭言滿臉都寫了一個字:呆。
“啊你個頭啊。趕緊出來!”老闆娘直接把蕭言從食案後扯出來,拉到身後一個男子面前。“你們慢慢談,我去洗菜。哈哈哈……”她大笑而去。留下呆字未褪的蕭言和滿臉憨笑的侯小哥。
“那什麼……三姑娘,你好啊!”侯小哥皮膚略黑又有光澤,顯得健康強壯。五官端正,面相老實又不木訥。咧嘴一笑便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侯掌櫃,你好。”蕭言禮貌地微笑。
“那什麼,你能跟我來一下嗎?”
蕭言微一猶豫,還是跟着侯小哥走進店旁的偏巷。走到巷子深處,侯小哥站住,從身後變出一個鑲了金絲的細木盒。
“這是什麼?”
侯小哥笑而不答,打開了木盒。一支精雕細刻的鑲玉簪花躺在紅色絨布上。
“這是我幾天前從玫玉閣定做的。今早剛剛拿到……送給你。”
“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蕭言的表情完全沒有驚喜。推辭也無絲毫羞澀,真正是禮貌的拒絕。
“這沒什麼的!我就是爲你做的。我,我幫你戴上吧……”說着,他捏了簪花就要往蕭言髮辮上插。
“侯掌櫃!”沒等他碰到髮絲,蕭言就抽身跳開,極迅速地退開兩步,微笑着施禮:“禮物太貴重,我真的不能收。店裡很忙,我得回去幹活了。”說完,她扭身就走,快步出了偏巷。
侯小哥聳聳肩,一臉訕笑地向另一個方向走出偏巷。待兩人走遠,尉遲蕪從牆那頭緩緩踱出,盯着侯小哥背影自言自語道:“面相老實,舉止卻如此輕浮……那麼就來看看憨厚皮囊下的真面目吧。”
尉遲蕪沒回小店,而是去了客棧。推開房門,杏兒四人又在打麻將,看桌上鋪滿的銅錢銀錠,想來已經打了一宿。而糖葫蘆,則給四人端涼茶,遞西瓜,跑來跑去忙得不亦樂乎……
“你們……好大的膽子!把少東當丫鬟使!”
“東……東家!”四人丟下麻將牌,麻利地站成一排,頭都不敢擡。糖葫蘆看到尉遲蕪來了,抓了塊西瓜就跳到她懷裡:“小姨,吃西瓜!”
“乖死了……”尉遲蕪蹲下接過西瓜,捏了捏糖葫蘆的發糰子,又轉向四人:“西瓜誰切的?”
杏兒擡眼,輕聲道:“是……少東。”
“果然!你們……居然讓她碰刀?!她纔多大啊!”尉遲蕪大怒,差點把手裡西瓜捏碎。
“東家你先別生氣!”杏兒嚇得一顫,趕緊解釋道:“你看看她切的西瓜……”
尉遲蕪怒氣衝衝地拿起西瓜看,不禁吃了一驚。西瓜塊小巧對稱,邊角很整齊,再看桌案上的其他幾塊,居然和手裡這塊幾乎一樣大小。尉遲蕪抓起桌上還沾着西瓜汁水的細刀,問糖葫蘆:“西瓜,是你用這把刀切開的?”
“嗯。”糖葫蘆咬了口手裡的瓜瓣,用力點頭。
“誰教你的?童姨?”
“沒有啊。就是……切西瓜嘛。切開就好啊。”
尉遲蕪默然,伸手抱緊糖葫蘆:這絕不是一般六歲孩童能辦到的。天生會用刀劍……宗雪,真不愧是你的女兒……
“東家……”杏兒看尉遲蕪怒氣退了,於是小心開口試探:“你找我們,有什麼吩咐啊?”
“被你們氣的,差點忘了正事。”尉遲蕪放開糖葫蘆,站起道:“杏兒,你去趟昌南城的分坊。”
“是,麼子事?”
“告訴掌櫃。讓他聯繫豐譚記的侯掌櫃。就說,酒罈有問題。裂了破了,隨便他編。”
“編?東家的意思是?”
“就是豐譚記的酒罈有問題,讓他找侯掌櫃退貨。如果侯掌櫃不肯退呢,就不退。但是我們用了次品酒罈,很生氣。明白了嗎?”
杏兒忍不住壞笑,點頭道:“明白,我這就去昌南城。”
“打了一宿麻將了,撐得住嗎?”
“這算麼子!我原來押鏢的時候,三天三夜不睡都是常有的。東家啊,我一直想問你。你以前是不是小混混啊?你的招都是超損的。”
尉遲蕪微笑道:“我說我原來是紀律嚴明的軍人你信麼?”她轉向另一個人,從袖子裡摸出半個玉佩遞給他:“你,帶着這個,去柳塢向童衣兩位掌櫃提五千兩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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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家,不是不準備開分店嗎?”
“不是分店。你就跟她們說,我會給她們一個大驚喜。”
“是。我馬上就去。”
“你,暗中打聽我住的那個小店裡老闆娘和兩個夥計的喜好。兩個夥計一男一女,男的叫石頭,女的叫二妞。喜歡吃什麼玩什麼,聽清楚了告訴我。”
“是。放心吧東家。”
“還有你,替我約下城裡最好的大夫。約好了,我登門拜訪。”
“是。”
杏兒此時已經收拾好了裝束,插嘴道:“東家,是不是又有大事要做了?”
尉遲蕪把手裡西瓜遞進嘴裡,咬了一小口。瓜甜如蜜,沁入心田。
“是,是我前世今生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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