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破鐵鞋

踏破鐵鞋

這樣一耽擱,就錯過了渡船。尉遲蕪三人乾脆在江邊住了一夜,第二日中午才坐船去江洲。船是小船,速度倒快,就是客飯不好。糖葫蘆眨巴眼睛看看桌上的清湯寡水,可憐兮兮地看着尉遲蕪道:“小姨,我想吃雞腿。”

“下船就給你買。先吃點飯好不好?”

糖葫蘆跳到一旁,搖頭道:“我不餓,不吃。”

尉遲蕪舀了一勺湯嚐了嚐,不禁皺起眉頭。如此味道,還是別逼孩子吃了。她低頭解下腰上錦囊,想拿片苦葉來吃。捏了錦囊一擡頭就看見糖葫蘆把胳膊伸進進銅盆裡嘩啦啦地搓着胳膊上的小胖肉。

“說了多少次了糖葫蘆。那是胎記,洗不掉的。小姨以後想辦法給你遮住。”

“嗯。”糖葫蘆把胳膊拿出來,抖掉水珠,自己放下袖子,走到尉遲蕪身前抱住她膝蓋仰頭道:“小姨我想吃雞腿。”

“……你這樣眨巴眼睛看着我,我都想咬你一口了。”尉遲蕪猛然抱起糖葫蘆,蹭着她紅潤的小臉:“糖葫蘆葫蘆葫蘆……”

糖葫蘆咯咯地笑着,掙脫開尉遲蕪。又站到尉遲蕪面前睜大眼睛看着她,尉遲蕪也瞪着糖葫蘆。一時間船艙裡安靜得只聽得到嘩嘩江水聲。突然這一大一小兩人同時趴在桌案上,一齊懶懶地道:“好熱……”

天氣熱時間過得也慢。尉遲蕪感覺過了很久船才靠了岸。三名先行的隨從已經在碼頭等候。

“東家,客棧已經訂好了。是城裡最好的。”

“辛苦了,這大熱的天。”尉遲蕪獨自一人奔波時對住宿無甚要求,若帶着糖葫蘆在身邊時就會住最好的客棧。隨從知道這個規矩,所以不需她多說就辦的妥當。

“這是城內規矩。這個時辰太陽大,車馬一般不行,我們得走過去,好在不遠。”

“那走吧。”尉遲蕪順手在攤子上給糖葫蘆買了頂遮陽的草帽,扣在她腦袋上:“糖葫蘆怎麼不走了?”

糖葫蘆拉着草帽的邊角,舉手指着街邊一家小店拖長音道:“小姨……雞腿……”

尉遲蕪轉頭看去,是一家兩層小客棧。看來一樓門面也做飯鋪。店門一側擺着還冒熱氣的大湯鍋和燒餅炸果子,還有些雞腿豬蹄的葷食。看起來已經放了一上午。

“我們不在這裡吃。到了我們住的地方小姨給你買好的。”

“我餓了……走不動。”

“那……我抱你走?”

“不要,好熱。”

尉遲蕪沒法,只好牽着糖葫蘆進了小客棧。別看店門簾小,地面傢什都很乾淨。夥計也精神。一男一女兩個夥計都是二十出頭摸樣,利落地一甩抹布,嘩嘩嘩地就拉開四條板凳:“客官裡面請。客官幾位?客官吃點嘛?”

尉遲蕪和糖葫蘆一人坐一邊。四個隨從沒坐,站在尉遲蕪身後。

“要不你們先走。我和糖葫蘆吃完了就去客棧。杏兒留下,你們三個先回去休息吧。杏兒你也坐,站着多奇怪。”尉遲蕪打發好那四人,轉對夥計道:“兩個雞腿,一碗羊肉面。杏兒你吃什麼?”

“我不吃,東家你吃你的。”

“好吧,那就要兩個雞腿一碗麪。”

這時,在櫃檯撥算盤的老闆娘摸樣的大娘開口:“喲,客官不巧了。煮麪的夥計出去結賬去了。雞腿倒是有,要吃麪的話得等等。她也快回來了。石頭,老三啥時候走的啊?”

“沒關係,”尉遲蕪笑道:“那就雞腿吧。面無所謂。”

“好嘞!兩個大雞腿。一碗羊肉面等三兒回來。客官稍後……”

不一會功夫,雞腿上來了,皮焦肉黃,熱氣騰騰中還冒着油花。糖葫蘆眼睛一亮,把草帽掀到頸後,抱起一個雞腿就啃,還不忘招呼杏兒:“杏兒姐姐你也吃……”

尉遲蕪沒事,坐着也熱,便起身四出轉悠。看到店門口的對聯還沒撕,一眼望去,不由得走去細看。

筆力老成,蒼瘦勁道。這竟是仿蕭言當年字風……尉遲蕪出神地伸手去摸對聯的紅紙,心說:蕭言當朝時全國仿她字風是流行。現在新朝已經六年了。這小城裡寫春聯的居然還仿着先君風格……剛想到這裡,一滴豆大的雨滴砸在她腦門上。接着噼裡啪啦的暴雨連天落下。頓時原本熱得安靜的街面上挪攤的挪攤,遮雨布的遮雨布,好不熱鬧。

尉遲蕪也趕緊進店,腳剛一落地,就聽見老闆娘急吼吼的叫囔。

“老三又沒帶斗笠?”

那個叫石頭的男夥計邊擦桌子邊順嘴答道:“沒呢,沒看在牆上掛着嗎?”

“這個蠢妮子!不帶斗笠等會又淋着頭疼!”

“嘿嘿,您等她回來再罵,別罵我。她的頭疼現在好多了,說了您不用那麼擔心的。”

夏雨來的快去的也快。這邊糖葫蘆剛吃飽雨便停了。尉遲蕪便招石頭過來結賬。石頭桌子還沒擦完,努嘴喊那位女夥計:“二妞,結賬去。”

“兩個雞腿,十八個大子。客官,面不要了?”

“不用了。給,不用找了。”

“謝客官……哎呀!”

二妞還沒說完,糖葫蘆已經手腳叉開,重重地摔在地上。她剛剛跳下凳子還沒站穩就戴上草帽跑,結果擋住了眼睛,左腳絆住右腳整個人栽到地上。

尉遲蕪都已經走到店門口,聽到糖葫蘆摔倒扭身又跨回來。“摔着了吧?!哪裡疼?!”

糖葫蘆居然不哭,坐在杏兒腿上抱着膝蓋,眼淚在眼睛裡打轉還抿嘴忍着。尉遲蕪把她的小褲腿捲起來看,膝蓋磨破一大塊,正在滲血。

老闆娘拿着白布和藥瓶跑來,心疼地把糖葫蘆抱到板凳上:“哎喲,這摔的!小妮子乖乖,都不哭的。來來,姑娘,用這藥。”

尉遲蕪謝過老闆娘,接過藥瓶白布蹲下就給糖葫蘆上藥,正好背對着店門。

這時有個黑影閃過,像一陣風般停在老闆娘面前。“掌櫃的,帳要回來了。倒黴催的下大雨,我都溼透了。”

老闆娘被她嚇了一跳,長大嘴巴愣了好一會。接着她反手抓過櫃檯上的酒勺,劈頭蓋臉地向她打去:“你個蠢妮子還好意思說!叫你帶斗笠帶斗笠。這大夏天說得準老天爺什麼時候一汪淚下來啊,要是淋了雨又發病可怎麼得了!”

“哎喲!別打別打!老孃,你沒看我摘了荷葉頂着嗎。沒淋着頭呢!嘿嘿……”她伸手摘掉頭上的荷葉,黑順長髮,如瀑而下。

“等會再收拾你!”老闆娘口氣雖兇,還是從湯鍋裡勺了碗熱湯遞給她。“趕快喝了換衣服去,別冷着了。那位客人剛剛要吃羊肉面,你沒回來都煮不了。”

“誰要吃啊?”

“喏,就那位蹲着的。客官你還要吃麪嗎?老三回來了,可以煮了。”

尉遲蕪剛給糖葫蘆上完藥,站起轉身道:“不用了。掌櫃的,謝謝你的……”話沒說完,正和戴荷葉的那位姑娘對視。

“客官,不吃麪了嗎?”荷葉姑娘把玩手裡的荷葉,笑嘻嘻地問尉遲蕪。

尉遲蕪握着藥瓶揉揉眼睛,又揉揉眼睛,再看。使勁眨眨眼,再看。糖葫蘆在一旁扯着她的寬袖:“小姨,你看什麼呢?”

“糖葫蘆……”尉遲蕪目不轉睛地盯着荷葉姑娘,喃喃道:“你用力捏下我的腿。我難道在做夢嗎……”糖葫蘆聽話地握了雙手用吃奶的力氣捏去。

藥瓶脫手而墜,乒乓摔得粉碎……

所謂風水輪流轉!小尉遲該倒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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