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川是大殷北面最重要的一道防線,只要武川這座城還在,那麼突厥在南下這條路上就寸步難行。
滿是滄桑的城牆上,旌旗仍舊在迎着風獵獵作響,蕭策站在城下,擡頭仰望着眼前這座城牆。多少年少兒郎爲了家國埋骨在這城牆之下?他們甚至沒有來得及留下自己在這世上最後的聲音。
武川之於這些軍士,是一種信仰,大殷亦如此。可偏偏這些人用性命換回來的寧和,眼看着便要葬送在朝堂鬥爭之中。陰謀,竟捲進如此多的人命,連製造陰謀的藉口都顯得很可笑。
薛靈兒向着身上的狐裘披風中縮了縮,這北地胡天的冬可真是難過得很啊!即便穿了這許多的衣服,寒風仍舊似要將骨都凍裂了一般。
“我們進去嗎?”薛靈兒偏了頭問蕭策。
蕭策點了點頭,攬着薛靈兒一路走到城門口。因爲突厥入侵的緣故,整個武川都已經戒嚴,無論是進還是出都要接受嚴格的盤問。
守在城門口的守衛眼看着這一男一女緩步走到自己面前。男子披着一色黑色大氅,墨色頭髮與大氅彷彿融在一起,襯着他如玉的臉龐。線條凌厲得不怒自威。相比之下,他身旁的女子就溫和許多,看着便能讓人生出親切之感來。
“兩位來自何處?入武川何事?”守衛頗爲客氣的對蕭策道。
“武川現在是哪一位將軍主事?”蕭策淡然開口,聲音清冷得如同穿過城門的風。
“你問這個做什麼?”守衛警惕的盯着蕭策,連握着長槍的手都更加的用力。
“可是玉陵小王爺,號稱神臂將軍的薛陌寒?”蕭策再次開口,聲音一如上一句話,波瀾不驚。
“是哥哥?”薛靈兒眉頭一挑,倒是沒有想到會是薛陌寒。畢竟玉陵才遭了大難不久,她以爲薛陌寒會全力追查兇手的。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薛靈兒的話讓守衛意識到,來者似乎與他們家將軍相識,連說話的語氣都略有幾分緩和。
蕭策挑了嘴角笑了笑道:“我二人在這裡等着,勞煩你去請你家將軍來此一見。”
“你要見將軍?”
“放心,這裡是武川,如果我想要刺殺你家將軍,也絕不會如此明目張膽。畢竟,憑藉我一人之力直面武川大軍,還是要冒一些性命危險的。”
蕭策說得輕鬆,聽着的守衛卻是一愣。只是冒一些性命危險而並非全無把握?看蕭策的樣子並不像是開玩笑,那麼這個人的實力當真是可怕了。
守衛低低的對旁邊的人說了幾句話,那人一溜煙的朝着將軍府跑去。看樣子是去請薛陌寒了。而剩下的人幾乎是不動聲色的將蕭策和薛靈兒圍了起來,半點不敢放鬆。
“看來,我們被當成刺客了。”薛靈兒輕輕依靠在蕭策的身上,只覺得眼前有些發黑,吸氣的速度越來越快。
蕭策眉峰一動,忙伸手扶住薛靈兒,低聲道:“又不舒服了嗎?”
薛靈兒點了點頭,將兩顆清風拂柳放入口中,閉着眼慢慢的控制自己的呼吸。漸漸的她的呼吸變得平靜下來,剛纔蒼白的臉色也慢慢恢復了血色。
“靈丫頭?”遠遠的,薛陌寒驚詫的開口,快步走到薛靈兒的身邊。
“哥哥。”薛靈兒一頭撲進薛陌寒的懷裡。“因爲想哥哥了,所以來看看。”
“瞎說,賣人情給哥哥也要先打打腹稿啊,我來武川的消息哪裡就傳得這麼快了?”薛陌寒用手颳了一下薛靈兒的鼻子,故作不滿的道。
薛靈兒皺了皺鼻子,衝着薛陌寒做了一個鬼臉。
薛陌寒笑了一下,擡頭看着蕭策,略有些疑惑的道:“你怎麼連靈丫頭也帶來了?戰場上那是她一個姑娘該來的地方?”
言語之下,還略帶了幾分責怪。
“你這妹妹的脾氣你還不知道?若我能說服她安靜的呆在玉陽山,那還會一路上讓她跟着受累?”蕭策頗爲委屈的回答道。
“哈哈,也是。靈丫頭性子倔強,自然不會老實的置身事外。”薛陌寒拿自己這妹妹也是半分辦法都沒有。“走,咱們去將軍府說。”
將軍府距離城門非常的近,幾乎就是直直的擋在了城門口。它的背後纔是這武川之中居住的百姓。也就是說,如果有一天武川被人攻破了,那麼首當其衝遭到屠殺的便會是將軍府。
府中盡是軍中士兵,除了薛靈兒再看不見女子。坐在正廳之中,薛靈兒的目光四下打量着。
“哥,那個郭家大小姐沒隨你一起來?”薛靈兒的笑容中帶着幾分狡黠。
薛陌寒聞言,臉色僵了一下,旋即道:“戰場之上,何必連累了別人?”
薛靈兒暗自做了一個鬼臉,目光偷偷的看了蕭策一眼。
“若非你要求來,我也絕對不會將你帶到武川來。”蕭策伸手敲了薛靈兒的額頭一下,寵溺的笑道。
可是,看薛陌寒的臉色,分明不是這個意思。薛靈兒揉了揉自己的額頭,輕輕的在心裡嘆了口氣。原來,哥哥還是放不下過去啊。
“原本住在這兒的將軍呢?”蕭策的目光在周圍掃了一眼問道。
“他原本也不住在這裡。突厥開始在城外屯兵之後,他怕武川被破,早已經搬離了武川。”薛陌寒冷冷的說着,神色中帶着一絲不屑。
他是在戰場上磨礪出來的,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臨陣退縮。可偏偏武川原本的守城將軍是個膽小怕事的懦夫,只求保住自己的性命,全然不管武川以及所有將士百姓的死活。
蕭策點了點頭,指尖在身側的桌子上敲了兩敲,忽然道:“薛陌寒。”
“在。”
“遣人取他首級回來,掛在城門旗杆上示衆。”話從蕭策口中說出,同時他眼中已經殺機畢現。
薛陌寒也愣了一下,竟一時沒有回答蕭策的話。
“軍中無戲言。”蕭策站起身來,直視着薛陌寒鄭重的說道。
薛靈兒在旁邊看着,一瞬間覺得這樣的蕭策是那麼陌生。沒有了平時溫和的笑意,也不是在臨源時候的冷漠淡然的七皇子,此時的他身上帶着如薛陌寒一樣的氣質,殺伐決斷,沒有絲毫的猶豫,也不參雜任何的感情。
“是。”薛陌寒抱拳垂頭應了一聲,轉身走出去自去安排。
蕭策看着薛陌寒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皺了皺眉。
“你是想穩定軍心嗎?”薛靈兒站起身來走到蕭策身邊,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臂。
“臨陣退縮乃是兵家大忌。薛陌寒的心裡也清楚得很,卻並沒有對那個人有任何行動。”
“哥哥是怕牽扯了朝中勢力,對玉陵不利。”薛靈兒嘆了一口氣道。“現在的玉陵再經不起大的風浪,哥哥的每一步都必須小心謹慎的走。”
“不需要。”蕭策自信的開口道。“我相信薛陌寒的能力,突厥即便有糧草在手,武川天險加上薛陌寒,想要短時間長驅直入根本不可能。”
“可你仍舊來武川了。”
“是爲了告訴薛陌寒,他只要放心打仗就是,朝中的事情不需要他操心,更不需要他在做出決定的時候考慮。”
蕭策讓薛陌寒來武川乃是先斬後奏的。待皇上和太子以及朝中大臣知道消息的時候,薛陌寒已經幾乎快到武川了。即便他們有所動作也已然來不及。況且,三軍易得,一將難求,神臂將軍薛陌寒的威名久已經揚名大殷了。
突厥這一次出奇的有耐心,雖然重兵堆在武川之外,卻始終沒有着急進攻,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薛陌寒每日都在城牆上看着遠處突厥的動向,眉頭上的川字一日深比一日。他與突厥打交道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突厥從來沒有那一次像這次這樣反常。
“突厥這一次如此沉得住氣,依我看後面必有大動作。”薛陌寒坐在火爐旁邊,一面烤着火一面說道。
蕭策坐在旁邊,一面伸手將薛靈兒身上的披風拉緊,一面道:“他們似乎很肯定武川會糧草不濟。”
“不錯,看樣子他們是在等。只是,突厥哪裡來的糧草與我們耗下去?”薛陌寒百思不得其解。
“哥,那個糧草原本應該是你的。”薛靈兒在旁邊幾乎要整個人都鑽到火堆下面去,即便是裹了很厚的狐裘,仍然覺得寒氣逼人。
“什麼意思?”
“上一次玉陵稅銀被人摻假,那些人把銀子換成了糧草,偷偷運給突厥了。”
薛陌寒聞言,沉默不語了一會兒,忽然道:“既然如此,那奪回來便是了。”
“奪回來?”薛靈兒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聽起來可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呢。
蕭策看了一眼雙眼冒光的薛靈兒,淡淡的道:“你給我呆在將軍府,哪兒都不許去。”
“蕭策!”薛靈兒氣鼓鼓的白了蕭策一眼。
“戰場不比別的地方,即便是我和蕭策也有照顧不到之處,靈丫頭,你聽蕭策的話,在將軍府等哥哥回來。”
“好,我在城牆上等你們凱旋迴來。”薛靈兒心裡知道,蕭策是必定要去的。他斷然不會看着薛陌寒自己帶人闖入敵營的。
薛陌寒點頭,又對蕭策道:“這城中大小事務就拜託給你了。”
“你現在是武川的主帥,不宜輕動,還是我去吧。”蕭策的聲音平靜,甚至還帶着一絲清淺笑意。
“可你是七皇子,千金之軀……”
“這裡是戰場。”蕭策的聲音不由得提高了幾分。“戰場上只有將軍和士兵,沒有皇子與臣下。薛陌寒,現在武川衆將士以你爲首,你自然是武川的主心骨,不可輕動。”
薛陌寒瞪着蕭策,竟找不出一句反駁他的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