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臣幾乎是與皇上賜婚的聖旨一起到玉陵王府的。薛靖遠手裡握着才接到的昭示書,一雙銳利的眼睛盯着硯臣。
“皇上既然已經昭告天下,賜名劍閣的沐如雪給七皇子蕭策爲妃,小女就沒有隨閣下回去的必要了。”薛靖遠瞭解自己的女兒,雖然不能嫁給蕭策,薛靈兒會傷心,但她仍舊會堅持。因爲蕭策還不至於讓她委曲求全。
硯臣有些犯難,事實上他也不清楚蕭策此舉究竟是什麼意思。之前昭示天下說薛靈兒爲妃是以諸侯王的身份,而這一次,明顯皇上已經下定決心讓蕭策娶沐如雪,否則也不會以昭示書的形式送給各地諸侯。
“王爺,有沒有必要不是你我能夠決定的。此番前來請郡主本是奉了我家皇子的命令,還請王爺恕罪。”言下之意,不管薛靖遠是不是同意他將薛靈兒帶走,硯臣都必須要完成七皇子交付的任務。
聞言,薛靖遠冷笑了一聲:“沒有我的准許,想從我玉陵王府中把人帶走,只怕沒那麼容易。”
硯臣一窒,薛靖遠此話不假。他受蕭策之意如玉陵王府時曾經幾番暗中探查。然而不僅一無所獲,還有幾次險些折在高手的手裡。可那些人來自何門何派,與玉陵王什麼關係,他一無所知。
再說,他不知道薛靈兒會不會願意跟他一起回去見蕭策。
“若這個人願意同他回去,父王也會阻攔嗎?”薛靈兒站在門外,一雙眼略有幾分紅,但並不影響她眼中的堅定不移。
薛靖遠皺眉:“靈兒,你想清楚。”
薛靈兒緩步走進來,站在薛靖遠的面前,低聲道:“父王,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你可知,他非娶名劍閣的沐如雪不可?”
薛靈兒淡淡彎起嘴角:“未必。”
“哦?”薛靖遠有些意外。他本以爲薛靈兒會與她母親一樣選擇逃避,選擇遠離。
“這王妃之位本就是我薛家的,蕭策也已經告示天下。如今這樣,皇上豈非是要故意丟我薛家顏面?”薛靈兒帶着笑意娓娓道來。“再者,蕭策既然答應了我這正妃之位,若不能兌現我自當與他當面算賬。”
硯臣在一旁靜靜的看着。都說士別三日即當刮目相看,如今他對薛靈兒除了另眼相看之外還加了幾分佩服。幾個月不見,他印象中那個開朗活潑,不懂世事的薛靈兒似乎已經長大。眼前的這個姑娘淡然,從容,狡黠而不失溫和。
“王爺可以放心郡主安危。”硯臣很清楚玉陵王在猶豫什麼。別說作爲父親的薛靖遠,便是他作爲薛靈兒的朋友,對她這次臨源之行也很是擔憂。
沐如雪對蕭策一往情深,蕭誠想拉攏名劍閣的意圖更是明顯,而且昭王蕭舒硯也殷切盼着蕭策與玉陵之地鬧翻。不管哪方勢力,恐怕最後都會衝着薛靈兒來。
薛靈兒轉了眼神看着硯臣,掩口笑道:“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別人不知道,難道你也不清楚?”
硯臣“嘿嘿”笑了兩聲道:“我知道你是夜刃的
首領,壺中乾坤的公子。不過,以防萬一總是沒錯的吧?話說回來,有我家皇子親自做護衛,我倒是覺得該擔心那些打你主意的人。”
“他們若真的想惹火燒身,我也不介意幫他們一把。”薛靈兒眼眸流轉之間帶着的仍舊是硯臣熟悉的神色。“玉陵薛家的女兒,哪裡就那麼容易被欺負了去?”
聞言,硯臣垂了眼神一笑,這話怕是說給薛靖遠聽的吧。
“即便是有夜刃在,爲父仍舊不能放心。”薛靖遠負了手長嘆一口氣。“靈兒,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你若當真不能從此放開手,爲父成全你便是。”
薛靈兒淺笑着抱住自己父親的手臂,輕聲道:“我知道父王從來都是爲了我好,只是,這一次,請父王什麼都不要做。”
她與蕭策之間,薛靈兒不希望是因爲權勢,因爲利益,因爲當前狀況下的迫不得已。
入夜時分,薛靈兒獨自一個人坐在院子裡,雙手撐在下巴上仰頭看着天空。繁星點綴之下,似乎連夜都少了幾分寂寥。
墨白遠遠的站在院子門口,靠在月門之上,雙手抱在胸前看着不遠處的薛靈兒。當她今天那樣堅定的說要去臨源的時候,他的心似在一陣窒息中釋然開了。他守着薛靈兒,看着她爲了別的男人變得勇敢,變得幸福,與他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可以微笑的事情。
“墨白,你來了。”薛靈兒回過神的時候剛好看見墨白在出神。“等了很久嗎?怎麼都不說一聲?就憑你的輕功,還指望我能聽出來不成?”
“見你發呆就沒叫你。”墨白走到薛靈兒身邊,止步坐在她對面。“什麼時候啓程去臨源?”
“明日便走。”薛靈兒擡手敲了敲自己的額頭。這一次並非玉陵郡主出嫁,所以她也並不需要準備什麼。
她話音落,墨白一笑而已。
靜了一會兒,薛靈兒低聲道:“墨白,我走之後,夜刃和壺中乾坤你就多費心思了。”
墨白眉頭一皺:“你要獨自一個人去臨源?”
“嗯。這一次剿滅天羅地網雖然很成功,但是夜刃也蒙受了一定的損失。而且,我希望有人能夠幫我守着夜刃,幫我讓它更加強大起來。”
“你說過,你不希望玉陵王利用手中的兵力和玉陵的權勢來幫你做什麼。”
“但壺中乾坤和夜刃不同。”薛靈兒苦笑了一聲。“我總還是需要一個能夠保命的殺手鐗啊。”
所以,她將自己危急關頭時的身家性命交在了墨白的手上。亦是以這作爲牽制,不允許墨白隨自己一同去臨源冒險。
墨白放在桌子下的手攥成拳,而後又緩緩打開,用沒有異樣的語調對薛靈兒道:“你放心便是。”
“對你,我哪裡會不放心?”薛靈兒眉開眼笑起來,心裡懸着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就算墨白不同意,她也是不會強求的。但薛靈兒心裡的聲音告訴她,墨白一定會幫她守護好夜刃和壺中乾坤。
看薛靈兒鬆了一口氣,
墨白淡淡的將目光轉開。這就是他所認識的薛靈兒,從來不會放肆蠻橫的要求別人什麼。
“對了,墨白,藏憂山莊的人可有什麼動向?”
墨白搖頭:“藏憂山莊與平常無異。甚至沒有任何動作表明在尋找陶三娘。”
“也許他們已經找了很久了。”久得以爲永遠也找不到,於是便默認了陶三孃的死不見屍。
“你仍然覺得陶三娘是活着的?”連墨白都帶着幾分懷疑。畢竟,陶三孃的最後一次出現時在十年前,而薛靈兒認定那是陶三孃的理由也不過是憑藉一方帕子。
“那個崑崙奴至死都在天羅地網。也就說,陶三娘並沒有找到自己的丈夫。”薛靈兒指尖點在桌面上,嘴角彎着笑意。“所以我斷定,陶三娘一定還活着,也一定還不知道自己丈夫的死訊。”
墨白不解的看着薛靈兒。他實在看不出這其中有什麼關係。
“那個崑崙奴的身上一直帶着那方帕子,哪怕是已經失去了意識,仍然不肯丟了它。這說明他很愛自己的妻子,超越了理智和意識的存在。”薛靈兒緩緩站起身來,沿着桌子滿滿的踱着步。“而那帕子上面繡着,倚門望歸,不負山盟。我相信,他是答應了自己妻子要回去的。而他的妻子陶三娘也一直都相信丈夫會回來。”
“但若只是等待,陶三娘完全可以在藏憂山莊之中。可事實上,連炎任笑都不知道自己的嫂子究竟去了哪裡。”墨白也跟着薛靈兒站起身來。“所以,你懷疑當年是出了什麼事情,使得陶三娘纔不得不離開。”
“或者說,陶三娘不得不去尋找自己的丈夫。”薛靈兒眉頭輕輕的皺了一下。“一定陶三娘知道了什麼事情,所以她必須要去救自己的丈夫。”
可是,江湖上都說藏憂山莊的炎家兄弟感情很好,手足之情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難道,這片祥和的背後是一場兄弟殘殺的陰謀?
“不如,我們放出消息,就說陶三孃的丈夫在壺中乾坤。”沉思半晌,墨白靜靜的道。“也許會讓她平白高興一場,但至少我們可以從她口中知道,當年究竟出了什麼事情。”
“不失爲一個辦法。”薛靈兒笑了一下。“不過你千萬要小心,人在驟然有了希望之後又驟然失望,很容易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我沒有見過陶三孃的武功,但我聽說過那一手飛針走線的絕技。”
墨白凝視着薛靈兒,她的一雙眼眸猶如夜空的星辰,明亮而柔和,似乎近在咫尺,可伸出手去便遠在天際。此時,她的眼中滿是擔憂,爲了自己。
“放心吧,好歹我也是從小在天羅地網中長大的。真動起手來,還能吃了虧不成?”墨白伸出手拍了拍薛靈兒的肩膀。“倒是你,此番去臨源萬事小心。雖說蕭策護着你,可到底有迴護不及的時候。”
偏了頭看着墨白一臉的凝重,薛靈兒揚起眉頭,意氣風發的笑道:“你放心,就算他迴護不及,我也一定會讓那些人見識一下夜刃主人的厲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