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靈兒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這麼快就遭遇了蕭策迴護不及的情況。
硯臣與薛靈兒躲在一棵樹上,安靜的觀察着周圍的情況。地上只有方纔混戰時留下的血跡,沒有屍體,甚至沒有足跡。在硯臣的手臂上橫着一條不短的刀傷,深可見骨,肉越過衣衫向外翻着。血凝在衣服與皮膚之間,顯得更加猙獰恐怖。
薛靈兒背靠着樹站在枝椏的根部,一把扯裂自己的裙裾,撕成布條衝着硯臣輕微的晃動。
餘光瞥見薛靈兒的舉動,硯臣向後退了幾步,側身將受傷的手臂靠近薛靈兒。同時,調動起所有的感官感知着來自四面八方的風吹草動。這一羣人不簡單,饒是身經百戰的硯臣也不由得有幾分膽寒。
迅速將傷口包紮好,薛靈兒指了指樹下面,用徵詢的眼光看着硯臣。很明顯,她是想問下面的情況怎麼樣了,他們現在的處境是不是已經安全了。
硯臣爲難的搖了搖頭,低聲道:“也許他們現在有什麼顧忌,雖然一直潛伏在暗處,卻沒有任何動作。”
“爲什麼?難道想等你餓得筋疲力盡?”薛靈兒說話的聲音並沒有刻意壓低,反而還淡淡的染上一層笑意。
也許是被薛靈兒感染,硯臣也笑了出來:“要真是這樣,他們的目的可就快達到了。”
薛靈兒皺了皺鼻子,笑起來:“也未必啊。他們既然不敢動手,那我們走到哪裡他們都是不敢動手的。快到集市上了,我們可以去大吃一頓。”
聞言,硯臣驚詫的挑了一下眉,薛靈兒的回答簡直太出乎他意料了。雖然心裡知道她是夜刃首領,又是壺中乾坤的薛公子,但薛靈兒仍舊是個女子。就如他們家少主蕭策囑咐他的一樣,薛靈兒並非真的能夠淡然從容的面對一切,而是在面對的時候已經手足無措。
“現在下去也許就是死路一條。”硯臣不得不出言提醒薛靈兒。畢竟以他現在的情況不可能保住兩個人都全身而退。可薛靈兒並無武功在身,就算硯臣可以不惜自己的性命,相信那些人也一定會再派出第二波人的。
薛靈兒淡然一笑:“生死有命,何必如此執着呢?再說一棵樹而已,並不能阻止他們。若他們真的無所顧忌,早就衝上來了,不是嗎?”
轉念一想,薛靈兒說的並無道理。其實若此時只有硯臣一個人,他早已經下了這棵樹離開。但因爲還帶着薛靈兒,他不敢冒險。以蕭策對薛靈兒的心,若她真有什麼好歹,蕭策也是不能獨活了。
見硯臣還在猶豫,薛靈兒緩緩站直了身體,努力保持着自身的平衡,認真的看着他。
“你心裡也清楚這些人是在顧忌別的吧?只是因爲我纔不敢冒險。”
硯臣被她說中了心事,“嘿嘿”笑了一下:“我可不敢拿少主的心上人去冒險。你就算是隻少了根頭髮,我家少主都是要心疼半天的,這要是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你讓我家少主怎麼活?”
薛靈兒臉上一紅:“受了傷也沒耽擱你的嘴
。”
“事實啊。”硯臣故作無辜的回答。
兩個人渾不在意周圍情況的說着話,大有將生死置於度外的風範。
樹蔭中的人影若隱若現,硯臣只當沒有看見,一把拉住薛靈兒,縱身躍下樹,穩穩的站住。薛靈兒擡起頭來看了一眼他們方纔站着的樹杈,嘴邊含了一絲莫名的笑意。
硯臣心中疑惑,纔開口要說話,忽然看見一道人影從樹蔭中之飛過來,經由他們方纔站着的樹杈上落腳,借力騰起,一雙利刃直衝着硯臣的頭揮過來。
然而不過瞬間,情勢陡轉,那揮刀的人還在半空,刀忽然脫手直直的墜落在地上,同時他的人也如同一隻斷了翅膀的鳥,跌落在地上,七竅流血,身體也不止,彷彿極度痛苦。
硯臣吃了一驚,其餘躲在暗中的人也跟着吃了一驚。
薛靈兒平靜的走過去,俯下身看着地上的人。她將手展開在那個人的面前,指間夾着一棵紅色的藥丸。
“這是解藥,我想知道誰派你們來的。”薛靈兒的語氣平靜,說不上清冷,卻總讓人覺得脊背發涼,不寒而慄。
硯臣在一旁看着,只覺得自己小看了眼前這位姑娘。許是因爲她經歷過生離死別,所以對自己的性命格外珍惜,保護自己的心也強得很。不然,尋常一位郡主哪裡會隨身帶着毒藥,還有一手無聲無息下毒的手法?
地上的人因爲疼痛,臉已經皺成了包子,喉嚨裡不斷髮出“咯咯”的聲音,但聽不出他究竟在說些什麼。
薛靈兒一把握住藥丸,站起身來大聲道:“我知道你們就在周圍看着,我呢也不指望你們能挺身而出來救這個人。但我想提醒諸位一句,我既然能無聲無息的給他下毒,就說明我也能夠讓你們死無全屍。識相的就趕緊離開,姑娘我身上可以沒帶第二顆解藥的。”
想了想,薛靈兒又補充道:“我本不想用如此狠毒的手段,不過你們逼人太甚,我想我也沒有必要手下留情。”
硯臣眼角抽了一下,果然天下最毒婦人心,看來回去要把這一段經歷好好與少主說說。
安靜了一會兒,薛靈兒偏過頭來看着硯臣。硯臣凝神片刻,對她頷首笑了笑。殺一儆百的招數果然很靈。
“還好他們走了。”薛靈兒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低聲嘟囔了一句。轉過身來蹲下,地上的人已經有出的氣沒進的氣了。
想了一想,薛靈兒掉過頭道:“硯臣,你能讓他多活一陣子嗎?我還沒有問出背後的人。”
硯臣瞥了一眼地上的人,走過去迅速出手點了他心口幾處穴道。
“再有一刻,若沒有解藥,毒血入心可就沒得治了。”硯臣同情的看着地上的人。“老兄,這可是自己的命,值不值得怎麼也要算一算吧?”
薛靈兒點頭,只覺得地上的人狠狠的抽搐了一下,然後竟然就不動了。七竅中的血也不再往出流動,臉上的表情停留在包子的模樣。
“自絕心脈。”硯臣搖了搖
頭。
不管是江湖上的殺手還是侯門豢養的死士,落在別人手上大抵都會選擇這樣一個結局。他們已然被如此訓練,如此做他們也會認爲理所應當。
薛靈兒臉上的表情僵了一僵,起身靜靜的道:“我並沒有真的想殺他。那藥雖然痛苦卻不足以致死。”
“失敗對於他們,本身就意味着死亡。”硯臣安慰的拍了拍薛靈兒的肩膀。“我們趕緊走吧,那些人一定還會回來。”
“又或者他們在前面等着我們。”
“既然你都有這樣一手人鬼都怕的下毒手法,他們再來偷襲也沒什麼。”硯臣朗聲笑着。
薛靈兒敲了敲自己的額頭,笑起來:“原來連你都騙過了啊。”
“啊?”硯臣差異。
“我根本不會什麼無聲無息下毒的方法。我只不過是在你帶着我從樹上下來的時候,將那藥粉漫天撒了一遍。”
漫天撒了一遍,有點浪費。硯臣惋惜的嘆氣,猛然瞪了眼睛,不對啊!
“那豈不是我也中了毒?”
“是啊。”薛靈兒理所應當的點了點頭。
硯臣眼角抽了一抽,又忍不住覺得他們家少主以後的日子堪憂。
“可我並沒有表現出什麼不對來。“硯臣越發好奇。要說薛靈兒沒事兒,可能是事先吃了解藥,他是完全不知情的,怎麼會避過那毒呢?
薛靈兒指了指硯臣手臂上的布條道:“我在給你包紮傷口的時候,就已經將解藥混在裡面了。哦,對了,說起這個,那個解藥可能會對你有一些影響。不過,就一點點,一點點。”
薛靈兒用手比量着,完全一副心虛的態度。要是硯臣真的認爲有一點點,他就白認識薛靈兒這幾個月了。
“一點點是多少?”
“嗯……就是,你的傷口癒合可能會慢一點。”薛靈兒萬分抱歉的看着硯臣。“而且,可能還會落下疤痕。”
疤痕就算了,硯臣也不在乎。他跟着少主這麼久,辦事情捱過的刀還少了?可是,這癒合得慢是要多久?
“你的解藥裡面有什麼?”硯臣無可奈何的看着馬後炮的薛靈兒。
“據說有一點去除腐肉的藥,所以,你的傷口可能要比現在更深一點也說不定。”
現在硯臣就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趕緊把薛靈兒丟還給蕭策。把她放在身邊的感覺簡直跟脖子上懸了把刀沒什麼區別。這件事情之前,他時時刻刻擔心着薛靈兒的安危,在這事情之後,硯臣還要擔心自己的安危。
“真是不理解,你好好一個郡主,身邊帶着毒藥做什麼?難不成想要到臨源去毒死沐如雪?”
雖然覺得自己無比冤枉,但要不是薛靈兒的手段他們現在還在樹上。如此一想,硯臣倒也覺得自己即便被殃及了也還是很值得的。
薛靈兒偏了頭想了一想,笑道:“人不犯我,我自然安生。可她若真的惹急了我,毒死她也不是不可能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