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心。”墨白下意識要去拉薛公子的手臂,然而蕭策更快一步,轉了腳步一把攬住她的腰身,眨眼間退後數步。
三棱梅花鏢鐸的一聲釘在柱子上,看向窗外時,仍舊是茫茫夜色,根本看不見人影,彷彿那梅花鏢是憑空飛過來的一般。
玄鐵面具的女子看了墨白一眼,墨白心下了然,縱身躍出窗子徑自追了出去。
“你該放開我了。”她冷聲對蕭策道。
蕭策含笑搖了搖頭,仍舊攬着她靠近柱子,仔細的觀察着那梅花鏢。無論是手法力道還是這鏢本身的材質,都與當時在赤駿峰襲擊他們的一般無二。究竟是誰幾次三番的想要置他們於死地?
“鏢上有毒。”蕭策一把拉回懷中女子的手,略帶幾分不滿的垂下眼眸。“不是告訴過你嗎?這麼快便忘得一乾二淨?”
已然被他拆穿了事情,薛靈兒也沒有必要再僞裝下去,索性一把掀了自己臉上的玄鐵面具,氣惱的盯着蕭策。
眼前這個男人仍舊含着笑意,不深不淺的彎着嘴角,一雙眼眸墨黑入夜,似乎這天下間所有的事情都瞞不過他這雙眼。自己從執掌壺中乾坤至今從來沒有人猜到過自己的身份,爲何蕭策會一清二楚?
“你的身份隱藏的很好。”蕭策放開薛靈兒,走到窗子邊靠在窗櫺上。“至少沒有人能夠猜到壺中乾坤的主人與堂堂玉陵王府的郡主會是同一個人。”
想了一想,蕭策又補充道:“只怕知道壺中乾坤的主人是女子的也沒幾個人。”
“你說對了。”薛靈兒無奈的走到蕭策的面前。“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蕭策摸了摸鼻子輕笑:“這很簡單。壺中乾坤是在三年之前才從葉城搬到青湖的,其創立者本就是薛家人,繼任者也必然會是薛家的後人。與夜刃一樣,在薛家王朝滅亡之時不曾出手,也就是說他們都信奉天下黎民爲重,一家之君爲輕。”
“所以?”
“夜刃與壺中乾坤的主人若非同一個人,也必然是有關係的。”蕭策輕笑。“恰好我知道夜刃上一任的主人是你的母親,又恰好知道對你母親有恩的那位夜刃主人是你的父親玉陵王。”
“可我薛家不獨我玉陵一脈。”
“但薛家之中只你與天羅地網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也只有你會精心籌劃遷移夜刃與壺中乾坤的勢力,想要一舉血洗天羅地網。”
聞言,薛靈兒只得拜服:“蕭策,你真的只是一個江湖人嗎?”
“怎麼這樣問?”蕭策凝眉看着她。
“你對王朝薛家的過往種種都異常清楚,連我這個薛家血脈都自愧不如。大殷雖不禁前朝言論,但也還沒到將前朝所有秘辛歷史公之於衆的地步。”薛靈兒狐疑的看着蕭策,一個念頭閃過她的腦海。
蕭策從容的回視着薛靈兒,淡然一笑:“你可知道爲何江湖上的人稱我千夜之王?”
薛靈兒搖了搖頭。她雖然掌管壺中乾坤和夜刃,但也只是近一兩年的事情,蕭策成名之時她尚是玉
陵王府的深閨郡主。
“因爲我的輕功很好,夜色之下不管去哪裡,都不會被發現。”蕭策說得頗爲自得,看着薛靈兒的目光裡卻微微帶了一絲緊張。
薛靈兒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宮中秘史雖然對旁人來說遙不可及,但對於他這種夜行無影的人來說再輕鬆不過。
“夜闖皇宮,蕭策,你的膽子着實很大了。”薛靈兒掩着口笑道。
蕭策鬆了一口氣,旋即跟着她笑道:“雖然皇宮大內說是戒備森嚴,我看也不外如是。”
停了一會兒,蕭策忽然問道:“你方纔在懷疑什麼?”
見他問起,薛靈兒臉上染了一抹紅暈,垂頭笑道:“我以爲你是七皇子。”
你果然是心下起疑了。蕭策暗中笑了一笑。現在還不是時候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因爲蕭策還不知道她究竟會不會抗拒這門親事。若身份挑明,中間多了那道先前被駁回的聖旨,他害怕與薛靈兒失了現下的默契與信任。
更何況,蕭策現在知道薛靈兒心中對朝廷形勢一清二楚,他不願意薛靈兒認爲他的接近是爲了玉陵王手中的精兵強將。
“如今看呢?”
“自然不是。”薛靈兒回了他一個明媚的笑意。“傳聞七皇子一表人才,文武雙全,但性子孤傲淡漠,全然不似你這般溫和,你怎麼會是他呢?”
原來自己在外的形象是這樣的?蕭策輕挑了一下眉頭,自顧自的笑了一下。
“笑什麼?雖說你比七皇子溫和,但未必文武勝過他。”
這話即便是通過貶他來誇他,但聽在蕭策耳朵裡也還是很舒服的。
纔要說幾句話來逗一逗薛靈兒,驟然耳畔略過一陣風聲,再擡眼看時墨白就站在飛檐之上,抱着手臂靜靜的看着遠處。
“如何?”薛靈兒趴在窗口看着墨白。
墨白搖頭:“來人的身手和輕功都遠在我之上,只追到城外就不見了蹤影。”
“你與他交過手了?”薛靈兒想了想問道。
“只過了兩招,看不出武功路數。”墨白沉聲回答。他是天羅地網兩大護法之一,出手向來沒有過敗績,如今竟然讓人從眼前溜走,無論如何都覺得是平生一大恥辱。
薛靈兒有些泄氣的趴在窗戶上看着外面的夜色。她現在有太多的事情想不通。比如爲什麼稅銀已經被盜卻數目不見減少,比如爲什麼從她離開玉陵王府開始就不斷的遭到追殺?
“那個人消失在城外?”一直在一旁不言語的蕭策開口問道。
“嗯。”墨白應了一聲,一雙眼睛只落在薛靈兒身上。她一動不動的看着外面,似乎有很多很多的心事。可惜他不能夠替她分擔,只能這樣默默的站在一旁守護着。
蕭策重新打量了墨白一番,而後笑道:“若我沒有看錯,閣下應該是天羅地網的兩大護法之一吧?”
墨白沒有表情的臉上有些動容:“公子好眼力。”
“輕功非凡,動如脫兔。而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靈丫
頭,你可是籠絡了一個了不起的人。”蕭策的手敲在薛靈兒的頭上,她眉頭一蹙。
墨白的臉色有些陰沉,眼看着薛靈兒氣鼓鼓的回頭白了蕭策一眼,眉宇靈動活潑,全沒有之前的凝重與愁緒。
“墨白,你先回去休息吧。”薛靈兒掉過頭來仍舊趴在窗戶上。
“你呢?”墨白的手緊握了一下。
“我還有事情要跟這隻老狐狸商量。對了,之前你說父親傳了消息來?”
墨白點頭:“藏憂山莊的炎月姑娘不日將會到達青湖。”
藏憂山莊?看來玉陵王到底不放心女兒跟在他蕭策的身邊。知女如玉陵王想必也知道薛靈兒來青湖的真正目的。
墨白依着薛靈兒的話轉身回了壺中乾坤,人都沒有影子了,薛靈兒還保持着靠在窗戶上的姿勢一動不動。
“玉陵稅銀通常由各地府衙收齊再移交給駐軍,對嗎?”蕭策站在薛靈兒身後問道。
“爲了確保稅銀能夠安全到達玉陵州城,各地稅銀都是由軍隊統一押送的。可我想不通,這稅銀的總數並沒有任何缺少,市面上卻出現了稅銀,怎麼會呢?”薛靈兒整張臉都皺在一起,眉頭越鎖越緊。
蕭策見她愁容滿面,忍不住用指尖點了點她的額頭笑道:“你這樣愁也沒有用,白天趕了一天的路,晚上也沒有睡好,先去歇歇吧。”
被他這麼一說,薛靈兒才覺得身上確實有些乏了。直起身子伸了一個懶腰,笑道:“也對,這樣也想不出什麼,不如明日再說。”
說着,她便向蕭策告辭就要離開。腳才擡起來,手臂被蕭策輕輕拉住。
“已經被賊惦記了,此時獨處豈非是羊入虎口?”
可我總不能睡在你房裡吧?薛靈兒忍不住面露難色。她也知道也許只要自己離開蕭策身邊,下一刻就有遭遇毒手的可能。
蕭策也不說什麼,轉身走到牀前將搭在鉤子上的窗幔放下,轉身對薛靈兒笑道:“你在這裡安寢便是。”
“那你呢?”
蕭策指了指牀前的凳子,笑:“坐一夜也就是了。”
夜給人寧靜,卻也給人無法言喻的恐懼。當眼睛在周圍的環境中失去了應有的作用時,其他的感官總是會變得非常的敏銳。
所以,半個時辰之後,薛靈兒驟然驚起,一把拉開窗幔時,對面凳子上空無一人,原本坐在那裡的蕭策不知去向。
不等薛靈兒翻身下牀,門外傳來陣陣腳步聲。她連忙放下窗幔,翻身躲在牀頭,不敢大聲出氣。
來的不知是敵是友,更不知此後是吉是兇。薛靈兒的手不由得狠狠的抓着身前的被子。
門被推開,來的人魚貫而入,卻都沒有聲響,連腳步聲都刻意放輕緩。但薛靈兒仍舊能夠聽出,他們向着牀的方向走過來。
一雙手漸漸的接近窗幔,手指停在窗幔的縫隙之中。薛靈兒雙手冰冷的凝視着微微顯露的指尖,手已經伸到腳踝上,拔出一直藏在那裡的匕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