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薛靈兒的門前已經有人在候着了。來人穿着宮中侍衛的服飾,垂手低頭恭敬的站在院子中,不時擡頭看一看面前緊閉着的門,再院子裡的日晷。
說不着急那是假的,皇上說下了早朝要召見玉陵郡主,他是片刻不敢耽誤的起了個絕早跑到七皇子府。可結果呢,纔要去拜訪玉陵郡主,便被眼前這男子攔住,長身而立攔在了門外。
實在有些着急,侍衛不得不湊近在門口負手看花的男子,討好的笑道:“七殿下,皇上說下了早朝召見郡主,您看這時間,郡主也要打扮一番,咱們路上還得走一陣子。”
言下之意,七殿下您這往門口一立,誰都不許打擾郡主休息,郡主睡過頭,讓皇上等太久誰都擔待不起啊。
蕭策收回一直看着枝頭的目光看了侍衛一眼,又回頭看了看緊閉的門,搖頭:“繼續等。”
“再這樣等下去,我可就要落下罪名了。”忽然聽見屋中女子輕聲笑道,繼而門緩緩的打開,一個穿着淡紫色長裙的女子款款的站在門口,一臉明媚清淺的笑意,額頭上長髮略垂,隱約能夠看見額頭上的疤痕。
“難得你能安睡。”蕭策的目光落在薛靈兒身上,溫柔仿若能夠滴出水來,看得旁邊的侍衛目瞪口呆。
七皇子的清冷淡漠可是臨源出了名的。蕭策是皇室,人也儀表堂堂,這臨源之中傾慕蕭策的女子從來不缺,卻也沒見蕭策對哪個姑娘青眼相看,更別說看得如此柔情似水了。
薛靈兒一笑而已,邁步走到蕭策面前,張開雙臂原地轉了一圈,眉眼彎彎的問蕭策:“如何?”
蕭策敲了敲鼻子,笑道:“北方有佳人。”
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薛靈兒聞言臉上一紅,轉了眸色看着侍衛道:“有勞久候了。”
“啊……啊?不敢不敢,郡主咱們這就走吧?”侍衛試探着問薛靈兒。一面說着,又一面忍不住擡頭看了薛靈兒的額頭幾眼。聽說玉陵郡主被人毀了容貌,落了疤痕,看樣子是真的。
薛靈兒的眼眸凝了一凝,旋即忽略掉侍衛好奇的目光,得體的笑了笑道:“好,請帶路。”
從決定跟蕭策回來,她就已經做好了這樣的心裡準備。總會有人好奇,總會有人偷偷打量,她需要習慣這樣有意無意的冒犯,並且不會讓這疤痕成爲她防線的破綻。
蕭策慵懶的坐在轎子裡,手鬆鬆的攬在薛靈兒的腰間。
“早上的時候,心裡有不舒服吧?”蕭策撫了一下薛靈兒身後柔順的長髮,似若無意的問。
薛靈兒眼睛轉了轉,笑道:“如果我說生氣了,你會怎麼樣?會殺了那個侍衛嗎?”
“如果你希望,我不介意這樣做。”蕭策目光含笑的看着她。
“可他又沒有做什麼最大惡極的事情。”
“有。”
“啊?”薛靈兒吃了一驚。難道在臨源隨便一個人就能找出讓蕭策拔劍的罪名?看來這地
方還真是不乾淨啊。“他做了什麼事情?”
“惹你生氣。”蕭策說得理所應當。
薛靈兒愕然,旋即抿口笑了起來,臉上紅暈漸漸散開,她傾了頭枕在蕭策的肩頭,感受着蕭策的手臂微微收緊,將自己圈在他的臂彎中。
“蕭策,你這樣縱容我,會將我縱容壞的。”薛靈兒閉着眼睛,聲音很低很輕。“如果以後沒有了你,我要怎麼辦?”
腰間的手帶着威脅意味的緊了一下,蕭策沒有回答。
“我是指在你照顧不到的地方。”薛靈兒忙睜開眼,擡頭凝視着他。“蕭策,你不可能時刻在我身邊,再如何的防護都會有漏洞。”
“想說什麼?”
“那個侍衛若對我有惡意,也不會選擇在七皇子府下手。”
可幾乎是那個人一出現,蕭策就出現在薛靈兒的門口,而且蕭策與那個人一起站了許久,一直到薛靈兒走出房門。
蕭策閉上眼睛,嘴角輕輕的彎了起來。這丫頭,有時候真的是很聰明。只是,那個侍衛對她又真的沒有惡意嗎?況且在七皇子府未必不敢下手。
“靈兒,記住一句話。”
“哦?”
“不是所有人都將人命看得很重,不管是別人的命還是自己的。”
話音落,薛靈兒的臉色微微一變,她仍舊將臨源想得太簡單了嗎?在七皇子府意圖殺了她,後退之路幾乎沒有,而成功的可能也幾乎沒有,還真的有人願意用人命試探?
“他們在試探什麼?”薛靈兒凝眉自言自語道。“難道是你對我的防護嗎?”
“也許是。”蕭策將身體坐得直了一些,一面與薛靈兒說着話,一面注意聽着轎子外面的動靜。
按理說應該已經到宮中了,可這一路上竟然沒有受到阻攔,甚至沒有停頓過,一路平穩的走過去,彷彿他們是走在一個沒有人的路上,平穩而看不到盡頭。
薛靈兒也感覺到了蕭策的不對勁,低聲道:“怎麼了?難道這不是去皇宮的路?”
“無論是誰,在宮門口必定要停留檢查,而我們一路都太平穩了。”蕭策仍舊帶着微微的笑意。“不過,故意留下破綻,應該是已經確定我們無法離開了。”
話才說完,忽然覺得轎子停止前進,但並沒有落在地上。薛靈兒與蕭策對視了一眼,蕭策伸手將面前的轎簾掀開,不由得眉頭一挑。
方纔擡轎子的人已經不見了蹤影,此時他們處在一片雲霧當中,而轎子似乎是懸在了半空中,似乎動一動就會跌落下萬丈懸崖。
薛靈兒的手下意識的抓住蕭策的手臂,一動也不敢動。她怕破壞了轎子本身的平衡,她和蕭策都會跌落下去。
“碧落幻境。”蕭策揚聲笑了一聲,並不太放在心上。“難得在臨源這種喧囂的地方還能有一方世外桃源。”
薛靈兒打量了一下轎子外面的情況,除了雲霧什麼都看不見,而轎子的本身似乎被遺留在了一個靜止的時刻,任外面雲霧飄散
,它自不動分毫。
“看來佈置這碧落幻境的人功力不淺啊。”薛靈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生之年還真能碰上一回碧落幻境,一定要好好看一看。“這一遭還真算是有眼福了呢。”
夜刃卷宗記載,碧落幻境是一種奇特的巫術,能夠在任意一個地方爲人建造出幻境,置身其中只會覺得與真實的景物沒有任何差別,但不能自己走出幻境。當然,這幻境也是可以傷人的。如同兩軍對陣使用的陣法,可以困住敵人,也可以在某一處出其不意的制敵死地。
“這幻境是誰佈置的?”薛靈兒偏了頭好奇的看着蕭策。
蕭策輕輕的搖了搖頭,笑道:“既然來了,就下去看看。”
“啊?”薛靈兒一愣,不由自主的往腳下看了一眼。
與周圍一樣都是霧氣茫茫的一片,看不清腳下的路,甚至不知道他們再向前一步究竟是懸崖還是平地。
蕭策已經起身站在轎子的門口,轉過身來微笑着衝着薛靈兒伸出手。薛靈兒看着自己面前他修長的手,微微曲了手指,掌心紋路能夠清晰的理出,忽然就笑了起來。
管它是平地還是懸崖,總歸是有人陪着她一起走的。
薛靈兒的手才搭在蕭策的手上,只覺得身子一輕,蕭策已經將她攬在懷中,轉身縱身而出,足尖點在轎子之上,再次躍起,堪堪落在轎子頂上。而這轎子在這一番折騰之後居然還是紋絲不動,全然不似浮在半空。
“蕭策,那邊似乎有人家。”薛靈兒衝着蕭策的左邊揚了揚下巴,然後擡起頭來看着他。
“你以爲如何?”蕭策垂眸淡笑的看着薛靈兒。
“你堂堂的千夜之王怎麼倒問起我一個無知小女子了。”薛靈兒帶了幾分狡黠的別開目光,笑意更濃起來。
“無知小女子?熟讀夜刃卷宗,若你還叫無知,這天下其他的女人豈不是比無知更加無知。”面對薛靈兒的耍賴,蕭策倒也意料之中。有他在身旁的時候,薛靈兒鮮少會費腦子思考事情。
薛靈兒凝神看着那方隱約的人家,心裡有些猶豫。她看不出這一方人家的兇吉,也看不透佈置這碧落幻境的人究竟有多少功力,所以薛靈兒根本沒有辦法確定碧落幻境的範圍。
“再不決定就真的要掉下去了。”蕭策淡聲開口道。
“哎?千夜之王的輕功不是很好嗎?”薛靈兒有些詫異的看着蕭策。
“我指的是這個轎子堅持不了多久。”蕭策目光向下垂了一下,猛然凝眉,幾乎沒有任何停頓,攬住薛靈兒縱身躍起,朝着那一方隱約露出的人家而去。
同時,只聽見木材崩裂的聲音驟然響起,薛靈兒回頭看的時候,那個剛纔他們落腳的轎子已經自己碎裂成幾半,落在雲霧中不見了蹤影,甚至沒有傳來墜落到底的聲音。
蕭策幾個起落之後,落在那一方人家的附近,恰好旁側就是一個石碑,石碑上寫着“一枕山莊”。
一枕黃粱,南柯一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