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已將南越軍政交接妥當的大將軍郅都還朝抵京,天子劉徹率文武百官出城相迎,早得聞訊的百姓們更是夾道十餘里,迎候這位屢立戰功的大漢功臣。
郅都在文帝朝爲郎官,漢帝劉啓登基後更對其信重有加,歷任中郎將,中尉,雁門太守,在雁門太守任上僅憑郡兵抵禦住匈奴單于庭十餘萬鐵騎,使得軍臣單于鎩羽而歸。
隨後郅都任爲徵北將軍,統領北方數大邊郡出兵驅燕北匈奴,收復雲中及燕北的數千里長城邊關。
戰後郅都出任雲中太守,鎮守大漢北地邊陲數載,又調任遼東太守,執行對朝方略,將朝鮮國折騰得半死不活。
返京出任驃騎將軍不久,又得現今天子劉徹暗授大將軍印,率漢中水師艦隊奇襲南越國都番禺,覆滅南越趙氏王族,扶持傀儡王孫爲南越王,進而以極小傷亡爲大漢盡取南越之地。
郅都,不愧大漢蒼鷹之名!
皇帝劉徹親迎其還朝,太上皇劉啓更駕臨未央正殿等候,大開宮宴爲其接風洗塵。
百官登殿後,太上皇劉啓親賜郅都金匾,實實在在的大金匾,重愈千斤,鐫刻“國之蒼鷹”四個大字。
羣臣羨慕之餘,多是出言打趣郅都,若想將這金匾懸於門楣之上只怕有些難,還得用雲石弄個牌坊甚麼嵌進去才穩當。
皇帝劉徹亦是當殿頒旨,除郅都大將軍之位,還任驃騎將軍,因賞其功,賜爵忠勇候,位列候,賞萬金及大筆皇室實業份子。
羣臣更是豔羨不已,郅都這新晉列候雖無封邑,但這已是近年慣例,除卻女爵諸君那類象徵性質的湯沐邑,皇帝已不再賜臣下封邑了,皆以皇室實業的份子替代。
大漢只要是老劉家在當家做主,皇室實業就不會倒,每歲分發的大筆紅利也不會少,故而拿到皇室實業的份子必不會虧,可作爲祖業代代往下傳了。
何況還有萬金厚賜,漢人夸人豪富,皆言家貲累萬金,就如同後世華夏某個時代的“萬元戶”般牛掰的存在,且郅都獲賜的萬金乃是萬斤黃金,大漢一金抵萬錢,故他應是更牛掰“億元戶”纔對。
羣臣雖是眼饞,卻也無話可說,這爵位和賞金皆是郅都用實打實的軍功拼來的,當朝諸多武將中,能與郅都比軍功的唯現任太尉李廣,兩人倒是不分上下。
然郅都在智計上卻遠勝李廣這莽夫,說實話,郅都纔是真正智勇雙全的帥才,李廣只是趕巧遇着好時機,依照朝廷制定好的戰略,屢屢率兵斬獲戰功。
羣臣對此心知肚明,太上皇和皇帝更是看得清楚,便連李廣自身對郅都也是心服口服的,他是個粗豪脾性,很是爽朗,向來不是那妒賢嫉能的人。
郅都還朝後,迅速接掌了囤駐京畿的五大騎營,着其連番進行整訓。
五大騎營近年重新整編後,太尉府出於避諱儘可能不涉入各營軍務,使得諸騎營各自爲政,長此以往必是不行的。
如今郅都還任驃騎將軍,自要大力整頓軍務,嚴正軍規。
郅都早年出任中尉時,就以執法嚴苛聞名,現今對違反軍律的騎營將士亦毫不留情的痛下狠手。
漢軍是用來攘夷固邊,保境安民的,膽敢擾民觸法者,豈能留在軍中?
郅都不斷巡查各騎營,但凡見有軍紀渙散,什長,屯長,軍候,乃至校尉皆要挨軍杖。
短短半月,五大騎營驟然煥發新貌,一掃近年因功倨傲的壞習氣,盡皆熱火朝天的不斷操演起來。
郅都自也不會皆採用嚴苛手段,爲提振士氣,他特意請準皇帝陛下,爲五大騎營將士添歲賞,即如近年各作坊盛行的年終獎。
歲賞非是白拿,五大騎營每歲需輪番捉對演訓,以此評鑑優劣,更有五營大比武,以勝敗論英雄。
每逢歲末,以該年諸般評鑑爲憑,共分定額歲賞,各營能拿多少就全憑本事了。
此等規矩頒佈,五大騎營將士皆是熱血沸騰。
各營將官們雖未必瞧得上那歲賞,但評鑑優劣可影響到他們日後前程。
何況從軍男兒多熱血,誰特麼願意輸人一頭,就算實力確不如人也得拼盡全力,不能輸得太難看啊。
尤是對糧餉待遇最爲優厚的虎賁衛,其他四大騎營很是不服氣,細柳騎營倒還罷了,中壘,宣曲和建章騎營可是憋着勁要給虎賁衛好看的。
建章騎營乃是新設,將士皆爲昔日城衛軍,近年就沒機會征戰沙場,建功立業,更是早就憋了股勁,要與其他四營好好較量較量。
他們還真不是弱的,昔年既能駐守在長安城內,就意味着他們也是從漢軍中精挑細選的精銳,只是沒太多實戰經驗罷了。
說實話,五大騎營裡就數宣曲騎營戰力較弱,畢竟多是近年新徵募的年輕軍士,雖曾征討南越,但也沒真打甚麼硬仗,在其他四營將士眼中,那軍功就跟撿來的差不多。
然初生牛犢不怕虎,宣曲將士們自也不服氣,況且宣曲將官多是出身軍武世家,又在黃埔軍學受過訓,還真就不信演訓時弄不贏那羣“莽夫”了。
還真別說,建章騎營和宣曲騎營的初次對抗演訓拉到灞西高原上,朝中諸將及其餘三大騎營的高階將官皆也前來觀摩。
建章騎營輸了,且輸得很慘!
宣曲騎營以萬餘騎誘敵,佯做潰敗引建章騎營追殲,校尉公孫敖則率親衛騎營繞到建章騎營後方。
建章校尉李當戶確是個莽的,麾下將官又瞧不起宣曲騎營那些“娃娃兵”,見得敵軍潰敗就蜂擁而上,想大獲全勝,豈料被公孫敖率兵端了老巢,斬了帥旗。
虎賁校尉馬嶼看着沙盤上的戰棋推演,不等戰局抵定,就已眼角抽搐。
李當戶昔年是虎賁左監啊,這演訓打着這副德性,丟人,太丟人人啦!
中壘校尉秦立昔年亦出身虎賁,更接任過李當戶那虎賁左監之位,此時也是搖頭喟嘆,這特麼不是給虎賁臉上抹黑麼?
太尉李廣更是老臉漲紅,恨不能在地上挖個洞,把自個埋進去,活活悶死算了!
細柳校尉劉寄卻是哈哈大笑,他有膠東王的身份,可不忌憚李廣這太尉,宣曲騎營是他帶出來的兵,此戰打得巧妙,打得牛氣沖天的建章騎營大敗虧輸,自是替他大大的長臉。
細柳監軍劉越亦是頜首淺笑,作爲崇尚謀略的智囊,他很是滿意宣曲將官們今日的表現,接任的宣曲將帥沒讓他失望。
畢竟宣曲騎營是劉越和劉寄兄弟倆獨立領軍的起點,他們對這騎營有着深切的感情。
驃騎將軍郅都則搖頭輕嘆:“驕兵必敗,建章將士雖戰力頗強,宣曲騎營難以正面與之抗衡,但建章將士久疏戰陣,又太過輕敵,兵敗也在預料之中的。”
李廣甕聲甕氣道:“一將無能,累死三軍,皆是犬子治軍無方,該重重責罰纔是!”
郅都輕笑:“太尉言重了,這演訓乃是推演對戰而非沙場實戰,一時勝負無需太過在意,日後查漏補缺,記住教訓即可,若是出手重懲,怕是會有損軍心士氣啊。”
李廣微是沉吟,緩緩頜首,這五大騎營既歸郅都主掌,他這太尉還是不宜多幹涉相關軍務的。
然他雖不管五大騎營,但自家那蠢兒子卻是要好生管教的。
數日後,趁着休沐離營探家的建章校尉李當戶真是遭重了,一頓祖宗家法抽得他是皮開肉綻。
若非顧慮到他尚要回營帶兵,大失顏面的李廣真要抽他個頭破血流。
演訓還在繼續,五大騎營花了月餘光景,陸續選了數處不同地域,輪番捉對廝殺。
虎賁衛不愧精銳中的精銳,四戰皆勝,細柳騎營三勝一負,屈居次席。
虎賁與細柳一戰是選在渭北,就在細柳大營附近,細柳騎營憑藉對地形的熟悉,與虎賁衛足足周旋三天三夜,卻仍未能拖垮虎賁衛。
因演訓有地域限制,四萬鐵騎對抗又極爲激烈,演訓中途不斷襲擾敵軍,兩營將士在三日內不斷晝夜奔馳對戰,軍士和戰馬都累翻了,最後階段皆是憑藉意志撐着的。
細柳騎營畢竟在漠南對匈作戰時減員嚴重,其後增補的新兵雖也是漢軍精銳,但與久經沙場的老兵還是有差距的,彼此間也不如虎賁將士般默契。
細柳校尉劉寄是個輸得起的脾性,也不覺着劉越制定的戰略有甚麼不對,確實是兩營實力還有些微差距,但也不算大,日後再多加操練便是了。
中壘校尉秦立卻是無地自容,輸給虎賁衛和細柳營倒還罷了,但輸給建章騎營卻讓他恨不能引頸自戮了。
建章騎營自輸給宣曲騎營後,自李當戶往下的騎營將士真真徹底狂暴了,皆是紅着眼玩命,中壘騎營在對匈大戰後也募了不少新兵,真是被建章將士那等搏命的彪悍打法整懵了。
這特麼是演訓,不是實戰啊!
建章騎營一開戰便展開鋒陣,校尉李當戶率親衛騎營在前充當箭頭,直接將猝不及防的中壘騎營撕開了缺口,直搗中軍帥旗。
短短半個時辰,莽夫率領的狂暴騎營就取得了勝利,莽夫的勝利!
領軍佈陣向來中規中矩的秦立算是徹底遭重,若非最後勝了宣曲騎營,他真是死得心都有了。
於是乎,中壘,建章,宣曲皆三負一勝。
公孫敖還算滿意,李當戶挽回些許顏面,秦立真真面如死灰。
天子劉徹看罷郅都呈報的最終戰果,不禁曬然失笑,便即下旨着五大騎營將官分批入黃埔軍學受訓。
領兵征戰的將領,不學點兵法謀略是不行的,想來李廣日後也會替李當戶好生招攬些幕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