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郡縣連續數年的暖冬,使得大漢曆法中的冬季節氣有些不符實情,譬如小雪不降雪,大雪時節過往那種遍地銀裝素裹的美景更是再難見到。
今歲亦是如此,長安城入了冬月都未曾降下初雪,然朝廷公府仍是通令各地官府,命其不得懈怠,務必做好雪災的預防事宜,蓋因去歲中原有數郡突降暴雪,雖說來得快去得快,但因猝不及防,災情還是較爲嚴重。
氣候變遷似乎有些劇烈,倒讓劉徹想到後世因全球暖化而導致諸多的極端天候,只不過現今的暖化乃自然現象,正要邁向初級工業化的大漢,少得可憐的碳排放量想造成天候暖化是壓根不可能的。
冬月十二,冬至。
現今的大漢四夷歸附,藩屬國爲數衆多,每年皆有賀冬至、賀正朔、賀聖節、納歲幣的四次固定朝貢,然四夷來朝並不意味着皇帝劉徹會召各國使臣登殿覲見。。
劉徹向來就不喜對藩屬國施以仁德,甚至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更遑論似前世李唐的“天可汗”般,用民脂民膏重重賞賜前來朝貢的外邦。
鐵血尚武的漢人,只相信手中的刀劍,若漢室衰微,這些藩屬國遲早要變白眼狼的,異國乃至異族之間,談甚麼仁義道德,真真是天大的笑話。
現今大漢強絕天下,就算用腳將藩屬國踏入泥裡,那些外族之人也會跪着舔舐大漢皇帝的靴子,勿使其沾上泥濘塵土。
要曉得,即便在意欲民族復興的後世華夏,跪舔美帝倭奴的公知精英都爲數不少,對某些人而言,所謂的民族尊嚴可比不得燈塔國格外香甜的皿豬空氣,更遑論美爹賞它們的肉骨頭。
劉徹深知,人若是跪久了,就跪習慣了,就再難站起身來,故但凡他活一日,就絕不會允許跪在腳邊的外族擡起頭來,若有膽敢違逆者,就擡腳狠狠的踏下去,將它們的頭顱踏入泥裡,甚至生生踏碎,不得存活於世。
昔年誅絕烏孫全族,就是要以此震懾四夷,現下對膽敢屠戮漢人的百乘王朝,亦是如此。
饒是大漢的外族奴隸嚴重匱乏,然太尉府仍是在皇帝陛下的授意下,對征伐百乘的漢軍將士下達了不留任何俘虜的誅絕令。
如此一來,倒也更利用保證騎兵部隊的機動性,漢軍主帥衛青一絲不苟的遵循着軍令,百乘境內的漢軍鐵蹄所過之處,皆是屍橫遍野,雞犬不留。
此等作法,卻是有利有弊,漢軍雖無戰俘拖累,然行軍路線卻再難保持隱蔽,匆忙回援中部腹地的百乘主力,幾是無尋遣斥候找尋漢軍所在,只須嗅着空氣中的濃郁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和屍臭味,就能追蹤到漢軍。
大戰之後,必有大疫!
尤是在天候炎熱的德干高原,無人斂埋的屍體腐化極快,即便有漫天飛舞的禿鷲啄食掉血肉和臟器,那久久難以散去的腐臭味仍是讓人聞之慾嘔。
定南將軍衛青望向軍帳外,看着盤旋在遠方天際的大羣禿鷲,神情頗是沉鬱。
這些食腐的禽獸便如百乘人的嚮導,使得三十餘萬的百乘大軍得以迅速合圍漢軍。
三十餘萬!
衛青萬萬料想不到,百乘君臣竟如此果斷決絕。
早先爲抵禦從東海岸登陸的十五萬巽加大軍,百乘徵調了三十餘萬步卒,五千戰象,兩萬餘騎兵,盡數遣往東部,意圖殲滅巽加大軍。
衛青等漢軍將帥原以爲百乘人抽調回援的兵力應不會超過二十萬的,孰料百乘君王非但調回超過二十五萬步卒,便連那兩萬餘騎兵都已然回援,更是瘋狂的再度強徵百乘族人入伍,無論老幼皆是推上圍剿漢軍的最前線,不斷追蹤漢軍,擺明是要豪賭國運,拚死一搏。
不得不說,百乘君臣制定的軍略無疑是極爲正確的。
在東部留下數萬步卒,憑藉堅城深池先拖住絕大部分皆爲步卒的巽加大軍,大隊主力要先將侵入中部腹地的漢騎解決掉,不求盡數殲滅,只求能將之重創,使得漢騎無力繼續四處襲擾,再返回東部對付巽加人。
百乘君臣的謀算甚是明顯,寧可暫時丟掉東高止山脈以東的沿海地帶,也要保證德干高原上的中部腹地安全無虞,尤是高韋裡水和戈達瓦里水兩條大川間的沖積谷地,有他們的國都所在,是他們的根基。
兩萬百乘騎兵雖遠非十餘萬漢騎對手,然他們既是熟悉地形,又適應當地天候,不斷騷擾和糾纏漢軍,只爲將漢軍拖住,讓其餘百乘軍伍得以合圍。
按理說,擁有十餘萬騎兵的漢軍想要突圍不難,奈何在兩支烏桓騎營出現大範圍中暑症狀後,其餘騎營的將士也陸陸續續出現了腹瀉乃至痢疾,在炎熱天候下,蚊蠅滋生極快,饒是漢軍將士已極爲重視衛生防疫和病患的隔離措施,仍難以完全杜絕痢疾的傳染。
戰鬥兵員加諸曹輔兵,約爲十五萬騎,卻在大半個月內病倒了三萬餘將士,超過兩成啊。
說句沒人性的話,若只是烏桓騎射害病,衛青在着實無法可想時,是會將他們拋下斷後的,然現下有諸多漢騎也得了病,他身爲主帥,身爲漢人,是不可能輕易拋下本族袍澤的。
若真如此,且不說將士寒心,軍心大亂,待得戰後,他必定被朝廷梟首夷族,以儆效尤。
“將軍,據遊騎斥候回報,北邊已現大隊敵軍蹤跡,顯是百乘人慾以重兵斷我軍後路。”
細柳左監見得主帥看着行軍案上的地形圖久久不語,終是忍不住出言提醒道,現下軍情緊急,真是容不得再多做拖延了。
衛青微微頜首,纖長的手指摩挲着地形圖上一道蜿蜒線條,淡淡問道:“注輦人仍未有動作麼?”
細柳左監忿忿道:“蠻子皆是不守誠信的,怕是指望不上注輦人會如約侵入百乘境內,爲我軍解圍。”
衛青不禁勾脣冷笑,注輦人既是背約,待得平定百乘後,漢軍必是要踏入注輦國境,向他們討個說法的。
衛青作爲漢軍最爲傑出的年輕將帥之一,曾多次得到皇帝劉徹召見,此番拜將出徵前,更曾與劉徹深談數日,深知皇帝陛下可不是甚麼“以德報怨”的好脾性,漢軍現下殺伐果決的狠戾作風,實是深受皇帝陛下影響的。
“如此看來,北返有追兵阻截,南下高韋裡水,注輦人卻又靠不住,饒是不趁機落井下石,只怕也不會支援我軍,往西面突圍,更是無所依歸……”
衛青緩緩直起腰身,手掌輕輕拍在行軍案上,眼神熠熠道:“既是百乘人如此逼迫,那我軍索性往東面,直搗穆西卡城,且看百乘人如何應對!”
帳內諸將聞言,皆是眼神發亮,穆西卡城正是百乘國都所在,百乘人怕是萬萬想不到,漢軍膽敢從城池衆多的東面突圍,故大多數兵力都擺在南北兩面,試圖將漢軍圍堵到荒涼的西部地域。
細柳左監卻是出言提醒道:“將軍此計雖妙,然我軍皆爲騎兵,斥候雖是探知東面無敵軍大部,然穆西卡城作爲百乘國都,必是城堅池深,且囤駐了重兵的,只怕我軍會久攻不下,反是讓銜尾追擊的百乘大軍……”
“吾何曾說過要攻下穆西卡城?”
衛青展顏而笑,用手指點着地形圖,緩緩道:“你等來看,這穆西卡城據東海岸不過七百餘里,且正因其爲百乘國都,故周邊道路四通八達,我軍若是佯攻穆西卡城,再沿既有道路前往東海岸,應是比現下在荒郊野嶺行軍快得多,百乘步卒追得上麼,若是百乘騎兵膽敢遠離百乘主力追擊我軍……”
“那我軍便能殺個回馬槍,甚至提早佈下伏兵,將之全殲!”
細柳左監恍然大悟,神情雀躍的接話道。
帳內諸將更是激越不已,要曉得,漢軍多年來連戰連捷,對外戰爭往往都以絕對優勢大獲全勝,便連慘勝都鮮少發生,更遑論嚐到敗績。
然之前的大半個月,漢軍被百乘螻蟻不斷追趕,將士們真是憋屈死了,又不是打不過,只是將帥們爲避免出現大量傷亡,不想跟百乘主力打硬仗罷了,故在衛青提出這道計策前,漢軍將士們的求戰慾望很是高漲,皆想着索性返身滅了百乘追兵。
入伍從軍,本就是刀頭舔血的行當,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怕個鳥!
強自壓抑麾下將士的求戰慾望,非但會打擊士氣,甚至會造成軍心不穩,至少將帥的威望會大幅損傷,不得不說,漢軍多年來太過強勢,使得將士們覺着不戰而逃是種屈辱,尤其是被追兵不斷攆着跑,這跟主動襲擾的游擊戰術是完全不同的情形。
譬如昔年紅軍長征,說是戰略轉移,實則若是有旁的法子可想,誰願意爬雪山過草地的遠遁二萬五千裡啊?
現今依着衛青的計策,能往百乘國都走一遭,雖說只是佯攻,好歹能站在高崗上對着穆西卡城裡的百乘君王迎風撒尿,讓他曉得咱漢軍到此一遊了!
待日後卸甲歸田,跟着自家子孫吹噓軍伍生涯時,也好拿來說嘴不是?
行軍打仗,將帥們要考慮的遠比尋常兵士要多得多,既是決定採用東進軍略,各種細節就得研擬詳實,更要有所預案以備不測。
待得諸將議定,衛青又遣親衛部曲,執他用密語寫就的手令,分數股騎隊四散而出,既是迷惑敵軍,更是要想法子儘速將此軍略通告水師將領,讓他們儘速趕往東海岸的預定地點接應。
若漢軍抵達了東海岸,依仗着水師艦羣提供的軍需補給,加之戰艦的弩炮支援,百乘主力若敢追擊而來,不將他們全殲在沿海地帶,衛青就將自個的姓名倒過來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