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一瞬間安靜下來,好像凍結住,我盯着面前一米之外寬大的鏡子,鏡子中霍硯塵在吸菸,他將這一根差不多吸完後,把菸蒂踩滅在腳下,他偏頭看向我,我知道躲不過,我沒打算欺騙他,他們這些人最討厭欺騙,欺騙和背叛很有可能葬送掉一個龐大的組織,那是幾百條甚至上千條性命,與其拖延時間不如坦白得乾乾脆脆,至少還不算是耍着玩兒。
“我不想做傷害紀先生的事。”
他意料之中我會給出這樣的答案,他臉上十分平靜,“那麼你不打算履行我們之間的承諾。”
我咬着嘴脣點頭,他不急不惱,握拳在鼻子上蹭了一下,“你的仁義道德在這場利用中一文不值,你不想傷害的根本不是他救過你,而是你愛上了他。”
“我沒有。”我無比堅定說出這三個字。可在觸及他胸有成竹的目光時,卻又心虛的抖了抖。
我死咬着最後的底線,“我不會愛上一個看不透真假,並且城府這麼可怕的男人。我也不會愛上一個曾經那麼風流,現在和以後未知的男人!”
他不屑的發出一聲嗤笑,“凡是落在他手裡的女人,都像沒了腦子一樣爲他做事。陰險卑鄙才能得天下。”
我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霍總,我今晚看的清清楚楚,卡門宴現在並不比金苑差,您已經做得這麼大,在華南人人敬重,還有什麼不滿足。”
他冷冽的目光朝我逼射過來,“你也可以安分守己當一個普通小姐。又爲什麼要我許諾捧你做紅牌。”
“這不一樣。”我斬釘截鐵打斷他,“我們生活在最底層,沒錢沒勢沒尊嚴,如果在底層都做不到最強,那就真的成了人人能踩死的蜉蝣,而且不管我們怎樣爭怎樣搶,我們付出的除了肉體和青春。不會有更慘烈的代價,但您和紀先生爾虞我詐,斷送的將會是兩撥人馬的生命,那些都是權勢掠奪下無辜的犧牲品。”
“我不需要你來說教我。”
他忽然反手鉗住我下巴,他手指特別尖銳,是常年摸槍的緣故,那上面似乎纏了許多針。“這麼珍惜腦袋,還怎麼混下去。你這張能說的嘴,不如去收服紀容恪。讓他爲你神魂顛倒,將白茉莉忘得一乾二淨,爲你生爲你死。”
我覺得呼吸困難,我脖子已經仰到一個不能再高的角度,我在他陰森的瞳孔內看到了滿臉漲紅的自己,“您不要逼我,我現在就可以對紀先生和盤托出,大不了這筆錢我再想辦法,我及時回頭是岸他不會怪我。”
他冷笑出來,手上漸漸鬆了力氣,他手掌在我臉頰上拍打着,一下又一下,雖然不重,但啪啪的聲音在空蕩的衛生間迴盪着,仍舊心驚肉跳。
“你去試試看。”
這五個字話裡有話,我立刻察覺到什麼,但我又不能確定到底是怎樣不對勁,我蹙眉看他,想要從他臉上窺探出一點內情,他漸漸放大加深的笑容別有深意,讓我毛骨悚然。
“你信命嗎。”
我此時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眼前俊美鮮活的臉已經自動幻化爲一張魔鬼的皮,鮮血淋漓觸目驚心。他問完後我沒有立即回答,他自己接着說,“我不信天給我的命,也不信這個社會給我的命。我只信自己走出來的命。你馬上也會知道。你的命是怎樣。”
他說完冷冷大笑出來,陰森的笑聲一點點散開瀰漫,我覺得他每個字都有含義,可我頭腦思緒亂得一塌糊塗,早已失去了思考揣度的能力,只覺得胸腔內的呼吸被完全擠壓乾淨,我掐住自己喉嚨喘不過來氣,我衝向門口,手忙腳亂的擰開門鎖,在他不曾收斂的笑聲中朝外面奔跑出去。
我臉色慘白一直跑到紀先生身邊,一路不知撞到了多少人,他周圍早已沒有了白茉莉,正端着一杯酒看遠處舞池跳舞的歌姬,我撲到他身邊,一頭扎進他懷裡,他被我突如其來的舉動驚了一下,他立刻放下酒杯摸住我的臉,將我下巴擡起來,他看到我驚恐的表情,有些不明所以,“發生了什麼。”
我拉住他的手。近乎哀求說,“離開這裡,馬上。”
他蹙眉往我身後看了看,正是我跑來的路,他聯想到我剛纔去了洗手間,問我是不是碰到了什麼人,我用力搖頭,我幾乎帶着哭腔說,“求求你,我們離開這裡。”
何堂主帶着兩名保鏢就守在一米之外的地方,他聽到我這樣說,立刻撇下那兩個人走過來,他站在紀先生旁邊低頭看我,“馮小姐怎麼了。”
紀先生沒說話,他也拿不準我到底怎麼了,他找一名保鏢要過黑色風衣穿在身上,攬住我肩膀,將我整個身體包裹其中,他一隻手蓋住我的臉,柔聲對我說,“好,我們走。”
何堂主和保鏢在前面開路,紀先生一路和一些人打過招呼,他抱着我走出卡門宴,在我們上車時,霍硯塵忽然出現在門口,他站在臺階上,喊了一聲紀老闆留步。我背對着他,但我聽出了他聲音,我身體立刻一抖,紀先生感受到我的顫抖,他垂眸看了看我,並沒有多問,而是將我送上車後,轉過身對霍硯塵告辭,後者有幾分惋惜說,“本還想宴會結束,邀請紀老闆在卡門宴消遣一下,既然你繁忙,也只好算了。”
他微微偏頭看向車裡顫抖的我,他笑了一聲。“馮小姐不舒服嗎。”
紀先生大約察覺到了什麼,他挪了半步將霍硯塵視線擋住,“喝了一點酒,不勝酒力。”
“哦?馮小姐酒力並不差,難道這幾年退步了。”
紀先生不打算和他纏鬥下去,他簡單寒暄了幾句,便坐進車裡。何堂主親自開車,這一路開得飛快,我伏在車窗上,紀先生始終沒有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似乎在等我主動說,可我不可能講,我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霍硯塵似乎已經控制住了我,在我確認這份控制不會傷害到我之前,我必須把嘴巴閉得緊緊的。
我們到達莊園,我打算推門下車,紀先生按住了我這邊的車門,我正不解看着他,他推開他那一側走下去,朝我彎腰伸手,我這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我撩了一下散亂蓬鬆的頭髮,“我自己可以走,我好多了。”
他沒有理會,仍舊固執保持那樣的姿勢,我只好把手搭在他掌心,任由他將我抱起來,一步步走進客廳。
保姆看到紀先生抱着我進來,第一反應就是看我的腿和腳,她以爲我受傷了,我對她說不用擔心,就是有點喝醉,她這才鬆了口氣,轉身進廚房熬醒酒湯,紀先生把我抱上二樓臥室,他將我放在牀上,我躺下抓住他領帶,我問他去哪裡,他笑着說去洗個澡就回來陪我。
我緩慢將手鬆開,我此時其實很依戀他,但又覺得對不起他,我認爲隱瞞就是一種背叛,何況也許未來等待我和他的不只是這一份背叛,我心裡百感交集。
他俯身在我額頭輕輕吻了一下,“先休息,我馬上過來。”
我躺在牀上看他背影消失在門口,我無比擔憂自己的處境。我好像從最開始就走錯了路,一步步陷入巨大的陷阱,到處都是黑暗,這陷阱看上去是霍硯塵設下的,可又不完全是,如果紀先生這樣容易被算計,他也不會走到今天。幕後黑手實在隱藏得太深,他披滿了遁甲刀槍不入,在深不見底的淵井中,窺探着這一切。
我從牀上坐起來,想要洗個澡,順便到樓下喝一碗醒酒湯,雖然我喝得酒不多。但是爲了防止明天早晨頭痛,有備無患。
可我還沒有完全坐起來,忽然覺得手臂失去了力氣,四肢酸痠軟軟的,眼前時而發黑,時而閃過彩光,彷彿出現了幻覺。
這份幻覺維持了不到半分鐘,更迅猛的感覺朝我襲來,我身體內好像有數以百萬千萬計的蟲子在爬,鑽進我的骨縫裡,密密麻麻的啃食我撕咬我舔舐我,又癢又痛又溼又熱,我撓不着,怎麼去摸都差了一點。我呻吟着從牀上滾下來,跌坐在地板,我身體撞擊時發出一聲巨大的悶響,驚動了主臥的紀先生,他在門外喊我,我難受得發不出聲音,只能用手臂拍在牀架上,用來回應他,他聽到後立刻踹開門闖入,他看到躺在地上十分痛苦的我,他叫保姆給顧溫南打電話,讓他馬上過來,紀先生衝進來蹲在我旁邊,他將我身體放置在他腿上。把我抱起來,往樓下客廳走,我額頭滲出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身上都溼透了,這感覺太崩潰,就像是吸了毒,犯了毒癮,不吸食一口會被折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