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卡門宴,圈圈在大堂等我,她問我是不是談妥了,什麼時候來上班,我說可能我不會過來了,霍老闆太陰,我不願意做我不想的事。
圈圈愣了一下,她問我你不願意做什麼,我說背信棄義,她叉着腰大笑,“我們這些姐妹兒,混在這種場所,兩隻眼睛裡除了錢還裝得下什麼?還有什麼信義可講,你是不是瘋了?”
我一怔,我站在那裡看着圈圈鄙夷我的臉,我忽然間想到,我怎麼會變成滿口仁義道德的女人,曾經我和她們的價值觀都一樣,什麼都不如錢實在,感情道義是這世上最虛無縹緲毫無意義的東西,你擁有這些只喝空氣能活着嗎?不拿錢什麼都買不來,可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忽然改變了信仰,我仔細去想,似乎就在我認識紀先生之後,馮錦有些不像馮錦了。
圈圈湊過來,她眼睛睜得特別大,仔仔細細在我臉上窺探觀察,她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我,“女人忽然變性了,不談錢開始談道義,這就是動感情呀。別告訴我你又梅開二度春心蕩漾了。”
我心理咯噔一下,“別胡說。”
她抱着胳膊咂嘴,“吶,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都說局外人別多嘴,可局外人往往看得最清楚,你以前不是這樣的,除了你愛上姜環那段時期。”
不是這樣嗎?
圈圈的話讓我我覺得整個世界都天塌地陷了,動了感情,我對誰,對紀先生嗎。
愛上紀先生就等於慢性自殺,雖然愛上他很容易,只需要一剎那。
可陷在感情裡跳出來卻需要漫長的時光把傷痕打磨光滑。
我哪裡配愛他那樣的人。
絕對是胡說八道。
我沒理圈圈,我從大廳走出去,我剛從沉浸的恐懼中掙扎出來,當我擡頭看到對面臺階下等候我的人時,我臉色陡然一變,我轉身想要往相反的方向逃,他先我一步從我身側越過來,極高的身手令我猝不及防。
我怎麼忘了,何堂主跟着紀先生出生入死十餘年,以一敵十不在話下,這份功夫我哪裡躲得過。
我被他逼到角落,我背貼着冰涼的理石牆壁,我有些惶恐和緊張的看着他,他比我高出一頭,和紀先生差不多,只是他還要更壯一點,他幾乎將我完全覆蓋住,他冷漠的面孔更讓他看上去廝殺力十足。
我問他,“你要做掉我。”
他眯眼盯着我,“如果不是紀先生以趕我出會威脅我不許動你,即便他再怎樣護,我也會做掉你。”
他說着話一把鉗住我下巴,“因爲我看得清楚,你這個女人,早晚會惹大禍。”
他捏住我臉的手指一點點收緊,我從他清澈的瞳孔內看到了自己下頷浮現出的紅痕,我很疼,但我始終沒有發出叫聲,我看了眼他身上的白色襯衣,我問他剛纔在走廊的人是不是你,他蹙了下眉頭,“不是。”
我想也不太可能,金苑和卡門宴對抗得你死我活,怎麼可能放對手的人進場子,避之還不及。
我眼眸下垂盯着他捏我的手指,“何堂主既然不能做掉我,還這樣比劃造型幹什麼。”
他舔了下牙齒,緩慢鬆開我,將手插入口袋內,“紀先生不忍,我忍。如果你有一點對紀先生不利的行爲,我寧可出會。”
他後半句沒有說,大約覺得太血腥,對一個女人講沒必要,但我心知肚明,我掃了一眼街道邊等候的兩輛轎車,他轉身走在我前面,我跟上去,保鏢將車門打開,我坐進後何堂主也進來在副駕駛上,他從後視鏡看着後面另外一輛乘坐保鏢的車,“紀先生在達奧飯店用餐。我送馮小姐過去。”
我說了聲好,然後便沉默閉上眼睛裝作睡覺,否則我也不知道說什麼,他也不想理我,我也懶得取悅溝通一個想要殺我的人。
我們到達達奧餐廳時,我和保鏢跟着何堂主走紅毯樓梯上二樓,停在魚池旁邊一間非常雅緻的包房門口,紀先生就在裡面用餐,我本來以爲他是一個人,而何堂主顯然也這麼以爲,所以門也沒敲,我們直接推門而入,可當我看清楚站在桌旁的另外一個人時,我身體在瞬間便冷卻下來,何堂主身後的保鏢衝入進去,將餐桌團團位置,每個人臉上都是煞氣,那人也盯着我,他原本就不好看的臉色變得更難看。
紀先生拿着湯匙正在吃一份海鮮羹,他對這裡一切置若罔聞,彷彿和他一點關係沒有,我冷靜下來後沒有最初那麼緊張,我喊了聲姜環,然後側身朝過道揚了揚下巴,“我們出去說。”
他冷笑問我爲什麼出去,見不得人嗎。
我覺得不可理喻,“你要找的人是我,打擾別人幹什麼。難道我們談事還需要觀衆評判誰好誰壞嗎?”
“可他是觀衆嗎?”姜環指着又開始喝紅酒的紀先生,“他是主角啊,我莫名其妙變成了羣演,連個配角都不如,我還不能請教一下嗎?我得問問他怎麼就把我踢下去篡位當了主角。”
我伸手用力拍了一下牆壁,“姜環,我們走到今天這一步怪不得任何人,因爲我們破裂那一刻,不是因爲感情,而是因爲信任,我不敢再義無反顧相信你,因爲你不值得。”
姜環被我氣得臉色鐵青,在他轉身的時刻,我和何堂主同時看到了他藏在身後的一把刀,兩邊包圍的保鏢蠢蠢欲動,等待下令衝過去把姜環制服,紀先生慢條斯理將最後一口食物送進嘴裡,他拿起溼巾擦手,然後丟到地上,眼皮也不擡對那些保鏢說,“出去。”
那些保鏢面面相覷後看向何堂主,紀先生因爲他們的反應立刻勃然大怒,他語氣陰森,“在你們眼裡我的話是放屁。現在都聽他的把我當做傀儡了是嗎。不如我退下來,你們跟隨他。”
何堂主抿脣不語,他大約感覺到自己現在處境很敏感,即便是很正常一件事,紀先生都會疑慮多思,認爲何堂主有些不受控制,保鏢不敢再耽擱,他們紛紛從包房裡退出來,站在走廊兩側並列而立,紀先生對何堂主說,“你也出去。”
何堂主目光緊緊鎖定在姜環手中那把刀,畢竟刀槍無眼,一個處在崩潰邊緣的男人,會做出什麼事誰也不能預料保證,何況姜環本身就是一個賭場裡橫行霸道的土匪強盜,他有些猶豫,紀先生臉上的表情再度陰沉了幾分,何堂主不好強留,他也只能退出去,站在最醒目的位置,對立面一切情況一目瞭然。
包房內重新安靜下來後,紀先生溫柔笑着問我,“吃了嗎。”
我沒有來得及回答什麼,姜環忽然扭頭看我,“這叫沒什麼嗎。馮錦,你他媽騙傻子也得把眼睛睜開了,現在傻子都很難糊弄。”
我知道姜環認爲我背叛了他出軌在先,傍了紀先生這根高枝,所以纔會這麼痛快就分道揚鑣,他認爲我應該跪下來央求哭訴他不要拋棄我,這纔是他記憶裡那個爲了男人和愛情不停妥協的馮錦,我的變化在他的概念裡,就是碰到了給我壯膽的後臺,我纔敢如此瀟灑而肆無忌憚。
姜環見我不說話,他的存在感受到了巨大碰撞,他轉過身盯着坐在椅子上的紀先生,“紀老闆吃過了飯,是要到旁邊賓館睡一夜嗎。”
他將桌上沒有吃完的食物一碟碟反扣,很快便滿是狼藉,“春宵一刻值千金,紀老闆睡我的女人,還睡得這麼明目張膽,可真是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
姜環咬牙切齒說出這句話時,我整個臉色都變了,我那天氣急隨口胡謅的,沒想到他還當真了,竟然直接跑來算賬,我下意識看向紀先生,他果然有些茫然,他蹙眉問,“誰睡了誰。”
姜環把刀拍在桌上,砰地一聲,我嚇得一抖,紀先生面不改色,他看也沒看那把刀,只盯着姜環,一副凜然無懼的氣度。
姜環滿目帶火一字一句說,“紀容恪,不要敢做不敢當,我女人我還沒說不要,你帶回去說睡就睡了,都是混道上的,讓我臉往哪裡擺?”
紀先生沉吟了片刻,他大概是反應過來了,脣角忽然向上挑起,接着便低低的悶笑出聲,“原來這樣。”
他說了句有意思,擡起頭越過姜環看向站在旁邊早就石化的我,他手指在桌角敲擊着,他頗有深意說,“我睡了你。”
我尷尬的擠出點笑容,我以爲他會直接拆穿我,讓我下不來臺,誰知道他卻忽然話鋒一轉,“這樣私密的事,你怎麼也和別人講,淘氣。”
我張着嘴巴怔了怔,我有些不敢相信這是他說出來的話,這樣夾雜着寵溺責備的語氣,這樣滿是溫柔愛憐的眼神,簡直能夠將人溺死。
陽光從他背後投射進來,一半剪影落在臉頰,將他潔白的牙齒照到十分耀眼,紀先生無視姜環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他起身朝我走過來,手在我塗抹了粉色脣膏的脣上蹭了蹭,他做這個動作時我纔想起來他討厭化妝的女人,我本能的抿脣,他手指沒來及抽出去,被我兩片溫熱的脣瓣夾住,他眼睛裡閃過一絲闇火,“如果你連我們用的什麼姿勢也告訴了他,我生氣的結果就是今晚會更加用力處置你,直到你趴在牀上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