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除夕之夜就這樣過去了,皇上與太后衆人散去,皇上自然留宿在鳳鸞宮陪着皇后守歲。這邊太后自有元格格與太妃相隨。
各宮裡相好的也有一處坐坐的,例如齊佳貴人與嵐嬪都到浴凰宮去了。飛蘭果然去找凌俊,終於在她的巧舌如簧之下說服了凌俊到漪紅閣去。除此還有葉貴人富察常在。毓嬪則孤零零的自己先一步往華清宮去。
我道:“毓嬪娘娘留步。”她回頭看着我,我笑着道“漪紅閣裡備着姐姐喜歡的吃食,不如一同去吧。”
她有些心動,只是又有些抹不開,便道,“本宮的清幽館也備下了。”
“走吧,當真和我生分了嗎?縱然氣我也不管吃食的事,且樂一遭再說吧。”我拉住她的衣袖,嫣然撒嬌一般。她終於溫柔一笑。我兩人之前的不愉快就在這一顰一笑之間煙消雲散了。我知道她本性不壞,或許中間受惡人挑唆與我生分,但心裡還是惦記我的,何況她並不曾還過我們。我心裡念着她往日的好還是十分敬重她的。縱然她有些小小的自私也是可以諒解的。
漪紅閣裡彩紙、銅剪、篩子、骨牌,樣樣都準備好了。
“方纔宴席之上的點心還有嗎?去司膳署要些來咱們享用享用。”我微笑對幻月道。
幻月點頭就去,葉貴人道:“吃的忙什麼呢?才吃了酒肉,現在已經夠得很了。不如咱們抹骨牌玩吧。”
夏菡便取出攝絲盒子來,裡面的骨牌是象牙做成的精緻的很。我們四人自是說笑玩耍不在話下。那邊又叫幻月莫影玳曼帶着公主與皇子偏殿裡吃些果子用些牛乳茶。一直過了次日的丑時方纔各自有些疲累睡下了。
初一這一日更是了不得,需起的大早,到慈寧宮去給太后請安,恭賀新歲,磕頭說些吉利話。外命婦們也都很早進宮給太后拜年。天賜王爺並福晉,天民王爺並側福晉,輔政親王,皓哲貝勒……諸如此類的宗親們都是一一將自己的賀禮呈給太后皇上。
大皇子帶着飛蘭過來磕頭,福晉見了兩個孩子不免傷感,忍不住走開獨自落淚去了。太后看着兩個孩子生的這樣好,又看看我對皇上道:“當日把飛蘭交給冬古貴人哀家實事不放心的,沒想到竟然比她親額娘還周到些。”
皇上笑道:“冬古貴人主意多且有心思,您只看她與公主的衣裳打扮就知道了。昨日朕瞧着就很高興。嵐嬪與沛淳也罷還是柔兒與玉玲也罷都不曾同裝而來。只有冬古貴人與飛蘭一樣的衣裳。遠看着極美又奪目,兩人互相襯托,皆是好的。”
太后一聽也看向我與飛蘭,只是點頭的時候眼光裡還有一絲不悅。這樣的心思在太后眼裡未免落了個爭強好勝的名兒。
初一這一日除了拜年以外,最讓我忙碌的便是給各個宮送請帖準備第二日的宴請一事。我寫了幾樣各宮都喜歡的菜式,叫夏菡送去司膳署又叫幻月帶着小計子挨個宮裡送帖子去。這邊封了一個請帖親自送去乾清宮。小芝小香並莫影將所需的條案方几屏風杯盞陳設等一應器皿都準備出來。玳曼玳琴則將明日所需的小糕點按人數裝好彩繪大盤子裡。備着一人一盤子的。
傍晚叫小海子隨着夏菡往御花園的梅林裡去摘了枝紅梅來,修剪後插入琉璃玉壺春瓶裡,又放上溫水,那梅花清香四溢,藉着地龍的暖氣,只覺得暖香無比。
第二日去鳳鸞宮請安後便回到漪紅閣打點。最早來的便是毓嬪與葉貴人,她們道:“不知道你這裡還需要什麼,便早大家一步過來幫忙。”
“哪裡還有忙的呢,夏菡她們已經都準備妥帖了,咱們坐着說會子話吧。”看到葉貴人便問道:“夢貴人幾時來呢?”
“早上去瞧過她了,像是梳洗一番了,比平日精神不少呢。富察常在稍後陪着過來。”葉貴人道。
我點頭,心裡暗暗期盼。不多時柔貴妃與嵐嬪一同過來,伉妃也隨後進來。皇上同皇后進來便讓到了上座,最後是貞妃與齊佳貴人、祥嬪。
“貞妃倒難得出來走動。冬古貴人還是你的面子大些。”皇后笑道。
“哪裡就是我面子大了呢?貞妃娘娘是看着皇上皇后才肯賞光的。”我笑笑道,這時候外面傳“夢貴人富察常在到。”
衆人多日沒見
夢貴人都有些驚訝,皇后首當其衝道:“怎麼把她請來了?!”她的聲音透着一股子心虛和不自然。
只見小紅與彩英扶着夢貴人,她臉色倒還可以,只是眼神早就沒有從前的機敏。她呆呆的道:“臣妾參見皇上皇后。”
“罷了罷了,你都這樣的身子骨了還行什麼禮呢。起來坐着吧。”皇上道。
皇后也道:“小紅,好生服侍你家貴人坐着!”她的眼角掃過小紅,那丫頭趕緊低下頭不敢吭氣,然後扶着夢貴人落座。
“冬古貴人好多的歪主意,自家姐妹送什麼帖子?”柔貴妃又開始挑刺了。
皇帝笑着道:“怎麼柔兒不滿意嗎?朕倒覺得極好,有新意且雅的很呢。”
柔貴妃聽皇上這樣說只好笑笑道:“是呢,雅的很呢。”
夏菡幻月已經讓人開始擺桌倒酒了,一人桌上一個彩繪大盤子一個自斟壺,一個青瓷酒杯。不多時又給每人桌上上了一個果盤。皇上與皇后那邊自然多了些上好的乾果一類。
皇上道:“既然是小聚怎能沒有聲樂助興呢?豈不是過分單調了?”
我道:“臣妾自然準備了。”一拍手,外面一個捧着親的宮人將我的瑤琴放在條案上,款款走到條案邊坐下。
信手彈奏了一曲《鮮花調》,纖纖素手在金屬琴絃之間來回遊走,彈奏的音律柔美非凡。韻律悠揚輕快。曲罷皇帝拍手道好,皇后只是端着酒杯自飲,完全無心於宴飲和曲子。
祥嬪又在院子裡喝着音律做了一個《詠梅》,舞姿很好,腰身纖細,又輕巧無比。亮紫色的衣衫在陽光裡十分奪目。整個人也熠熠生輝。
這時,夏菡捧着一個託盞過來,我接過來道:“這裡面都是臣妾與宮人連日裡做的,極好的錦緞做成的錦囊,並在裡面放上了珠絡一串。樣子是童子送福的圖案,接着新歲,臣妾也祝願給位姐姐來年都能夠得一子嗣,爲皇上開枝散葉。福氣不斷呢。”
“冬古貴人聰明怪會討人喜歡的。用這些小東西也能攏住人心。”皇上笑道。
毓嬪道:“東西雖小,可是貴人的一片心意。難爲她這些怎麼做的,一定熬了許久。切彩頭好。新歲裡不就圖個吉利麼。”
“她們是童子送福。那朕的是什麼?”皇上問道
我想起先前的荷包來便不大高興,淡淡的道:“皇上的那一個臣妾不是早就送過了嗎?”
皇帝覺着沒意思就閉口不言了。這時候夢貴人手裡攥着錦囊“啊”的大叫一聲。唬得衆人都驚了一跳。皇后趕緊道:“瘋瘋癲癲的!你做什麼?”
那夢貴人看着錦囊呆呆的道:“皇上不是臣妾的主意不是臣妾的主意啊!”又恍然想起什麼道:“是臣妾做的。只是不關臣妾孩子的事。皇上救我救我啊!”
皇后又道:“你口出瘋語不怕驚了聖駕嗎?”
皇上一聽夢貴人的瘋話有些蹊蹺便道:“慢着。你方纔說的什麼?慢慢對朕說。”
夢貴人落淚,然後慘白的手抓住皇上的衣袖,悄聲對皇帝道:“皇上,漪紅閣裡的繡春錦囊不是冬古貴人的。是臣妾陷害她的,芯芮是臣妾叫人下了巴豆的。玉玲公主的熱症也是臣妾找人在乳母的飲食裡下了發熱的藥所致。還有還有……是臣妾買通了法師說是太后被花神侵擾要純陽之神鎮殿,害的凌俊皇子苦守慈寧宮!”
“啊?!!”衆妃嬪都十分驚愕。心裡暗道這個夢貴人還真吐出了不少東西。原本以爲皇子被累作爲鎮殿之人的事情是柔貴妃所爲,現在看來也是皇后背地裡指示的。
“一切都是我,皇上。不關我兒的事情。”夢貴人抽泣着
皇帝意外是在意料之中,他十分厭棄的看着夢貴人,道:“你的這些話屬實?”
夢貴人道:“千真萬確。”
皇上又道:“可有人暗中指使你?你又有沒有同謀?”
那夢貴人早就失魂落魄的不成摸樣,被皇上逼問着腦子已經空空如也,一時被皇上推開癱坐在冰涼的地上,“不是臣妾一人的錯。是……是……是……”夢貴人擡着呆滯的眼眸看向皇后。衆人順着她的眼神望去都看着皇后,赫赫巴孟和一時間覺得惶恐,有些坐不住了“皇上,她滿口瘋
話,必然是瘋了,不如叫太醫診治診治。”
貞妃笑道:“皇后!你急什麼?夢貴人瘋沒瘋皇上自有定奪。”
皇上也看着皇后,他的眼神裡充滿了懷疑,最終還是念着她的尊貴位份,轉頭對小紅彩英道:“你們是她的貼身婢女。你們說!她平日裡都做些什麼?這些瘋話幾時開始講的?”
小紅率先跪倒:“貴人確實瘋了,她平日裡安靜的很,斷然不會做出這些事情,今日怕是吃了酒蒙了心渾說的。”
彩英也跪倒,道:“啓稟皇上,奴婢是打夢貴人小產之後便跟着夢貴人的,貼身伺候的這些日子,夢貴人時常說這些話。奴婢不敢誆騙皇上。貴人每每夜晚不能安睡,時常夢魘,被噩夢纏身。驚醒總是自言自語,悔恨自己當日的所作所爲。貴人深以爲是自己往日德行有愧,所以才讓肚子裡的孩子遭殃。再者是被廢除的淑妃娘娘害了貴人小產,貴人則以爲是自己先前謊話害了大皇子鎮殿一事被淑妃娘娘記恨。所以終日惶惶不安。”
皇帝哈哈冷笑着道:“這就對了。她自從失子便神情恍惚,想來是往日作惡所以心裡不安,果然報應不爽。你往日害了淑妃的孩子,如今她反而害了你,你們也算是扯平了。你們爭鬥自去爭個你死我活,白白累了朕的孩子。實在可惡!!!!!!”皇帝啪的一聲砸了酒杯。
唬得衆人齊刷刷跪倒,皇后也起身站起來,道:“皇上息怒啊。夢貴人往日大錯,臣妾一定重新查明,給受害的嬪妃公道。”
皇上道:“皇后重新查明?只怕皇后查不明白!!!冬古貴人落紅一事,給公主下毒一事,買通法師作假陷害皇子一事。這樣樣都是在皇后眼皮子底下做的,你可曾有一點察覺?皇后斷然不是馬虎大意的人。難道……竟是朕的皇后故意縱了她這樣做嗎?”
皇帝語氣平和,可是這一句裡面包含了太多的意思,皇后豈能聽不懂,她慌忙跪倒:“臣妾惶恐。孟和自從入宮以來就是中宮皇后,自認爲卻有心裡不到的,有些不周到的,但是臣妾絕對沒有故意害人之心,請皇上明察。您今日的話臣妾萬死也不敢當的。”
皇后嗚咽着,貞妃卻冷冷的又說了一句:“皇后現在自然狡辯了,若是換做本宮也是打死不能承認的。哼。”
皇上瞪了一眼貞妃,又道:“來人!把夢貴人給朕帶下去。關押在薰華宮中,婢女小紅彩英也一併關入薰華宮。”
“皇上!皇上!皇上救救我。”夢貴人乾枯的手伸向皇上,“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救救我。您知道的。臣妾都聽您的,皇后娘娘,救我。”夢貴人歇斯底里的呼叫着。
皇后最後只是怒喝着侍衛:“她瘋了,還不把她的嘴捂住。”
皇上極度失望的看着皇后,沉默了一會,看着跪了一地的妃嬪,“散了吧。李德福!”皇上輕聲喚着李德福,然後道:“回養心殿!”
皇上被這場鬧劇折騰的疲累不堪,興致全無。他需要靜一靜,他也許近來的失望太多了。他也許在反思爲什麼自己枕畔往日美好的女子如見都一個個變得毒如蛇蠍了呢?
皇后灰着臉,站起身:“回宮!”然後也跟着離開了。貞妃笑道:“本宮謝過冬古貴人了,請本宮看了這樣好的一齣戲。”
多羅晴柔也是拉着醉香的肩膀子,然後笑着道:“哎,這哪算好戲。好戲還在後頭呢。”
伉妃不敢多言,只是與身邊的嵐嬪竊竊私語,而後大家都散去了。
等諸人都離開了,漪紅閣只剩下我們主僕四人的時候,夏菡道:“小主以爲皇上會如何處置夢貴人?”
幻月道:“還能怎麼處置?她如今那樣和死了有什麼分別?不肖皇上處置,她自己就得了報應了。”
“咱們做了能做的,不知道皇上能不能着宗人府好好去查辦此事。若是株連起來想來就能查清楚背後是皇后作怪。也許能還雅圖清白。縱然不能,皇上也會從輕處罰她的,至少恕她出冷宮吧。”想到這裡覺得事情遠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簡單,如今牽連的可是大金後宮的中宮皇后,堂堂赫赫巴族的郡主啊,即便查出來,有太后在,皇上也不得不顧念太后網開一面。
“一切都看皇上的意思了……”我淡淡的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