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近日爲了冬古靖與輔政親王的事情焦頭爛額,太后偏袒宗親反對廢除圈地律與逃人律,而軒轅天佑卻是極力要推行新政,一時間母子二人意見相左。爭得不相上下,以至於整個後宮的氣氛也跟着凝固了。
宗室的意思自然是向着太后,軒轅天佑可以說是孤立無援,單憑自己的一腔熱血,推行新政的事情也難成。後宮諸人全是滿軍的家眷,都受舊制的庇佑,新政的提出無疑傷害了她們的切身利益,所以她們對推行新政的人都恨之入骨。
自然我就成爲這后妃的衆矢之的,有機會便拿我撒氣。太后本來就不待見我冬古一家,只是裝作不聞不問。皇后更是一直對我心懷芥蒂,更由着別人作踐我。
“小主,現如今快到仲夏最熱的時候了,可內務府偏停了咱們宮裡的綠豆和冰盆,這炎炎夏日可不是要活活把咱們熱死嗎?”幻月癟着嘴在我身側抱怨着。
“幻月姑娘,你說這些做什麼,平添小主的煩惱。”夏菡瞪了一眼幻月,制止住了她的話,轉臉對我道:“小主別擔心,夏菡小時候家裡清苦,所以總是自己想法子動手給弟妹換着樣的做吃食,奴婢的一雙手管保能服侍好小主,保準讓小主這個夏日過得舒舒服服的,絕對苦不着您的。”
“恩,對,夏菡姑姑最巧,她什麼都會。憑他們如何苛待咱們,只要小主想的奴婢和姑姑動手做給小主就是了。”幻月怕我失落,趕緊跟着夏菡的話哄我。
“誰啊?這麼缺德?”門外的玳曼與小計子大聲的罵着,隱約傳到我的耳中,眉頭微皺,夏菡想分散我的注意力,便指着我的繡架子道:“呀,小主的風箏圖都繡了這許多呢?”
我並不理會,自己披了件衣衫尋着聲音過去,“什麼事?這樣喧譁?”
玳曼和小計子在最前面,身後圍着的小芝小香與小海子,見是我都盈盈跟着跪倒:“貴人,吉祥。”
“怎麼了?大熱的天在這吵嚷什麼?”語氣中並沒有斥責他們的意思,只是詢問而已。
“也不知是誰,每日起來咱們漪紅閣的門外都被潑了髒物,每日咱們奴婢都要費勁清洗。”回話的是小芝,言語之間十分不耐煩。
“小芝!”小計子喝止住她,轉臉對我笑笑“貴人別往心裡去,許是哪個宮的小崽子們不懂事跟咱們鬧着玩的。奴才這就清理乾淨。”
我轉臉一瞧,硃紅色的角門上被潑的污穢不堪,竟是糞便一類的髒物,迎着風便臭氣熏天,我趕緊用帕子捂着口鼻,一個沒控制住竟然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宮外的情形可想不好,連我這裡尚且如此。”無奈的對夏菡道。
“看來逃人律和圈地政策是萬萬不能放寬的,若真要強行而爲,宗室裡必然要引起一場紛爭了。但凡人都是自私的,只要是觸碰到自家的利益,總是把忠義之詞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夏菡寬慰着我。
“只是平白的連累小主在宮裡的日子不好過,內務府苛待,各宮各院暗地裡使壞,這些咱們也就忍耐了。只是太后一直對大人不滿,近日又時常叫了小主去服侍刁難,長此以往什麼時候是個盡頭。”幻月端過一碗清茶給我漱口,一面說着便又端了一個青銅痰盂到我的面前。
“現如今冬古府裡還是不能自由出入嗎?”我問向小計子,隨手撿了絲帕擦拭嘴角。
“回小主,輔政親王的門生把冬古府圍的水泄不通,這些日子冬古大人及前朝的同僚都不曾早朝面聖呢。”小計子回道。
“哼。”我心裡暗笑,這個輔政親王是皇帝的親叔叔,看着皇帝長大稱王,卻竟一點也不瞭解他的這個侄子的脾性。此刻他但凡收斂些,皇帝也許就礙於宗親與太后的障礙只得將新政擱淺了,爲了給自己臺階下,那麼冬古靖之流必然要做些犧牲。
可這個輔政親王偏偏這個時候嗆着皇上而行,私自調撥人馬圍堵朝廷重臣的府邸,皇上的顏面何存?況且軒轅天佑本來就是
個極其離經叛道的皇帝,這樣的舉動在他的眼裡看來就是在向他挑釁。
鳳鸞宮中聚集着過來請安的妃嬪,她們仍舊是假意的寒暄或是一些酸話。不多時皇后從暖閣中走了出來,衆妃嬪齊齊地跪倒行禮,對着皇后山呼千歲。大家落座後才發覺皇后的臉色不佳,都以爲是連日操勞不得閒。
“皇后娘娘縱然忙於後宮事物也要愛惜自己纔好,怎的今日臉色這樣不好?”淑妃關切着問道。
皇后擺了擺手,芯芮趕緊遞過一顆丸藥放入她的口中,她定了定神色道:“天氣溽熱,煩心事也多,似乎有些中暑了。”
伉妃見了也獻着殷勤,忙取出自己的貼身荷包道:“娘娘,臣妾每每夏日裡都把防蟲祛暑的草藥配上一包裝入荷包裡,隨身帶着,或是天熱氣悶的時候便拿出來聞一聞,是極好的。”
皇后剛想命芯芮過去接過來,柔貴妃便道:“喲,伉妃這般貼心,殊不知道有些草藥不宜亂用,用壞了傷人傷己呢。比如納蘭常在……”說完將目光落在皇后的身上。
皇后擡起的手尷尬的收了回來,看着納蘭氏無精打采的樣子似乎心有不滿,“納蘭常在,怎麼這些日子你還沒有大好嗎?”
納蘭氏雖然能開口說話了,但精神不好,沒有以前的伶俐機敏,總顯得呆滯“回娘娘,臣妾好多了。只是天氣溽熱,精力總是有限的。”
“你早日調理好,皇上和本宮的意思是早日把你的綠頭牌在掛回去,也好侍奉皇上。”皇后一直襬出一副賢惠寬和的樣子,倒讓衆妃嬪心聲敬畏。“柔貴妃,最近皇上因爲朝政上的事情煩心,你兄弟與父親都是皇上依重的臣子,平日叫他們好好規勸皇上,多爲朝廷分憂解難。”
“這個是自然,大金是咱們民族的天下,父親哪有不盡心的呢?比不得有些人,只當自己是外人,竄到着皇上欺祖!”多羅晴柔的話分明指向我,在她的煽動下許多嬪妃都面上顯示出不滿的神情。
嵐嬪首當其衝道:“是呢,到底是前朝留下的禍根,口腹蜜劍的,哄着皇上也就罷了,只是還想篡改祖制,第一個太后她老人家就容不得。你說是吧?”她看着我溫柔一笑。
我只是鎮定的回望着她,口腹蜜劍?我何嘗鼓搗軒轅天佑去推行什麼仁政呢?逃人律圈地律又和我一個婦道人家有什麼關係,這些日子人人都來推我一把,隨後踩上一腳,最後唾棄一番,今天倒有些忍不住了
“是呢,嵐嬪說的沒錯!臣妾就是前朝留下的禍根,宛兒雖然嘴上沒有勸過皇上推行什麼新政廢除舊制,但心裡卻是極其贊成的。因爲他是天子!”我的聲音如洪鐘一般響徹整個鳳鸞宮的正殿。
在所有人都安靜不語的時候我接着道:“皇上不僅是你們的夫君,他還是百姓們的天,他不再只是你們塞外的天,他是全中土的天。他一人的決定可以影響成千上萬個家庭的存亡和生計。一個逃人也許並不會影響主傢什麼,但是卻能影響一個家庭一些孩子。一直以來窩藏逃人者,全家殺頭罪。爲何要放寬?若是你們也親眼看到過鮮血淋漓的人頭便不會這樣覺得了。”
柔貴妃不屑的笑道:“貴人這是在替誰說話。我大金鐵蹄之下是鋼鐵的紀律,曾經被本宮父親抓獲的敵人是要被五馬分屍的,那時我們全營的人都會過去瞧熱鬧,只有你們民族的人才這樣膽小無能!一個死人頭就能嚇着,簡直是懦夫!”
我瞥了她一眼只裝着沒有聽到:“那掛滿城牆的全是一顆顆頭顱,一直到變爲枯骨才能摘下拿走。”也許是被我所描述的場面噁心着了,一時間所有人都不再說話。
“那些死去的人或許曾經是咱們大金的敵人,但是自從咱們皇上入關以來,百姓歸順我大金,那些死去的人就是咱們自己人了。”我動情的訴說着“咱們不該有彼此之分,更該打破民族的界限。這也是咱們皇上所希望的,他是咱們的夫君,縱然別人不理解贊成他,咱們也該一力支持擁護
他的旨意啊,在民間有一句話說的好,叫做‘夫唱婦隨’大抵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一口氣說完,衆妃嬪都不再說話了,心想着,一會她們怕要再爲難我,故而站了起來,屈膝行禮對皇后道:“娘娘,臣妾一早來身子就不爽快,這會說了許多,想必各位姐姐也不願意看見臣妾,妾身先一步回自己宮中了。”皇后點頭應允了。
走出鳳鸞宮,以爲夏菡會在殿外候着我,頭也沒擡便把手一伸,卻有一人扶住了我的手掌,那手掌極大,有些粗糙,也很溫暖,總感覺不是夏菡,一念之間擡頭看去,那隻手的主人正是軒轅天佑。
我趕緊要把手抽回來,卻被他死死的拉扯住,他拉着我的手捂住我的口鼻道:“噓,別出聲,跟朕來。”我隨着他一路經過東一街一直朝御花園來了,在假山之後竟有一條小路彎彎屈屈的通到一處竹林,雖然不大,卻非常清涼隱秘。他拉着我的手終於放開了,在前面帶着路,我緊隨其後,他道:“朕倒沒想到,你倒是個貼心的人。”
心想不好,一定是在鳳鸞宮裡對諸人說的話被他聽到了,“皇上,您誤會了,臣妾倒不是爲了皇上,臣妾只是爲了自己罷了。”
他聽了轉過身停住腳步,他忽然止住腳步,我不及防,差點徑直撞到他的懷裡,他看着我道:“這話說的實在。”
我低下頭,他擇了一塊方石道:“咱們坐下說吧。朕喜歡聽你的故事,你把曾經在外面的所見所聞都對朕說一說吧。”他拍打着身子下面的大石塊示意我坐下。
把心一橫所幸坐下,將我從金陵往京城來的一路所見所聞對他簡單的敘述了一番。竹林茂密,碧波池吹來的清風夾雜着一縷淡淡的水汽,太陽漸漸的成直射之勢,當頭照下來,竹林裡也很難有一絲涼爽了。
臉頰眼眶下全是汗水,寢衣已經溼透了,黏膩膩的貼在身上很不舒服,眼冒金星,肚子這個時候偏又咕嚕嚕地叫着。他聽見了卻不再笑話我,看了看日頭道:“都正午了,竟讓你陪朕說了這麼久的話。今兒午膳答應皇額娘去慈寧宮陪她老人家一同進的,你也隨朕去吧。”
“臣妾就不去打擾皇上與太后相聚了,臣妾回宮就是。”我站起身剛打算行禮告退,他的手掌一把挽住我的手,嘴角的笑容十分迷人。
“你怕皇額娘?她又不會吃了你,只是一頓午膳,朕命令你陪朕去。”說完也不管我的態度直接拉着我的手走出竹林。
心裡這個煩悶啊,偏軒轅天佑是皇帝,還不敢違拗只得硬着頭皮跟着他去慈寧宮了。想想上次被太后叫去的時候她曾嚴肅的警告過,讓我不要獨佔皇恩,時常規勸皇上擅自珍重身體,尤其不要干政議政,更不要教唆皇帝親佞臣遠賢臣。恐怕心裡已經幾百幾千個恨我厭我了。偏太后今日要與皇帝一同進膳還帶着我去,可想老太后看見我會是什麼樣子了。
果然整個午膳時間都是處在一種沉默與緊張之中的,讓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只覺得渾身不自在。只等午膳後,太后與皇帝到偏殿歪着說話,我才一人在正殿自在些,坐着喝茶發呆,一邊的元格格看着我淺淺一笑極爲無奈。
不多時只聽皇帝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似乎與太后又發生了爭執,他負氣的道:“兒子認爲這是惠及天下的好事,兒子是皇帝,就該爲天下人謀福,而不只是爲咱們軒轅一族,爲咱們宗室謀福!皇額娘不要再幹預兒子的朝政了。兒子自己會看着辦的。”
太后那邊也十分激動,摔了一個杯盞道:“放肆!你現在翅膀硬了,便以爲可以爲所欲爲?額娘還在,你皇叔也不會允許你這麼做的。惠及天下?你首先得保得住你的天下!”
軒轅天佑也不示弱,他拍案而道:“皇叔!又是皇叔!額娘當真就這麼聽他的話,勝過聽兒子的話嗎?”他的聲音最後極盡嘶號“那麼朕這個皇帝算什麼?朕倒底算哪門子皇帝?凡事都不能自己做主?朕到底算什麼?”他咆哮着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