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月,打點些糕點果子,並燕窩山參,還有衣裳手帕。我今日要去一趟西五所。”我對幻月道。
“是。”她不再多話,只是按着我的吩咐準備着。
“還有皇上先前送與我的瓊枝美人粉和桃花胭脂膏子,也拿出一份來給她送去。”我又緊着吩咐道。
過了不多時,幻月打點出一個大包裹,裡面竟都是我吩咐她帶上的。“小主不能再多了,不然仔細人看見起了疑心。”
另一邊小計子已經將西五所外的侍衛打點好了,一頓酒肉的事兒,夏菡道:“小計子那邊已經成了,小主趕緊着吧。”
西五所外的我得了消息慌忙拉着幻月往西五所去了。先前只是隔着門板見着過裡面的情景。進到裡面才知道什麼叫殘垣斷壁。掃帚木桶銅盆隨意的擺放在院子裡。前幾場的雪水沒有被清掃過,又遇着寒冷的氣候結了厚厚的一層冰。不是幻月扶着我早就在一進宮門的時候滑到了,一個沒有牌匾的偏殿看着還乾淨些,露出棉花的簾子垂着,正看着的時候,見冬兒從裡面出來準備燒水的樣子。
“冬兒!”聽到我的呼喚,原本臉上呆滯沒有任何生氣的冬兒,瞬間喜出望外,甚至到了喜極而泣的地步,她含着眼淚道:“貴人小主,您怎麼來了?被人看見怎麼好?快進屋裡說話。”
冬兒前面引路,高興的對裡面道:“主子,主子,您快看看誰來看您了。主子!”
大殿裡昏昏暗暗的,如果說薰華宮裡有黴味,那西五所的這個偏殿裡就是東西腐爛的臭味。那味道似乎是從棉被衣裳裡散發出來的。
“姐姐!”我看到歪在榻上的郭絡羅貴人,她形同枯槁,人瘦了何止一圈。
“姐姐!對不起,宛兒來遲了。”我拉住她的手兩行熱淚止不住。
“我不是做夢吧。宛兒,你怎麼來了。”她攥着我的手,她的手沒有溫度,那樣冰冷。我看了看大殿裡的地龍,裡面空空如也。
“姐姐怎麼沒有燒炭取暖?難道我先前叫人送來的銀炭棉被姐姐都沒有收到嗎?”看着淑妃身上蓋着的髒兮兮的棉被問道。
冬兒道:“貴人送過這些嗎?奴婢就說外面一定有人給咱們送些日常用品。全讓那些侍衛宮人給扣下了。”冬兒氣憤着道。
郭絡羅貴人拉住我的手道:“沒有關係,能看見你就夠了。我的飛蘭和凌俊好嗎?”
“果然是額娘,第一句就是問這兩個孩子。她們很好,你別擔心。飛蘭現在在我的漪紅閣裡,皇上准許我撫養她。凌俊皇子依舊在阿哥所裡,他啊現在可用功讀書了,皇上喜歡的不得了。孩子們都好,只是她們時常想念姐姐。凌俊說了刻苦讀書,長大一定要救姐姐出去。好歹你在忍耐些時候。”
她含淚點頭,最終哽咽着道:“飛蘭有你照料我很放心。叫她們不必再惦記我,只當我死了。”
她的話十分灰心,我知道她一定有輕生的念頭,隨即道:“姐姐若是這樣說,就太對不起這兩個孩子,更對不起你自己。我知道你是含冤待罪的。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他日縱然沉冤得雪還有什麼用呢?你叫
兩個孩子往後怎麼辦呢?當日大皇子曾對皇上念過一段詩,他是這樣唸的‘慈烏失其母,啞啞吐哀音。晝夜不飛去,經年守故林。夜夜夜半啼,聞者爲沾襟。聲中如告訴,未盡反哺心。’皇子思念母親之情全在這其中。若是姐姐氣餒,他日孩子再也無緣見到自己額娘,對於他們豈不是太過殘酷了?”
郭絡羅雅圖已經泣不成聲,冬兒也是淚眼婆娑,我又勸了一會子,她終於道:“往日總聽人說冷宮如何悽慘,我還不以爲然,如今自己淪落至此也怨不得旁人,到底是自己往日疏忽遭人算計。”
“姐姐可知道是誰算計了你嗎?那布偶和紅花原本不是你宮裡的,是不是?”
她只是垂淚,而後道:“是與不是又有什麼關係呢?我也不想辯解了。只當是有人陷害,可是我與皇上近十年的夫妻緣分,他縱然也不能盡信我,把我棄在這冰冷的地方,今生再難見天日。每每深夜,總是回想我當年作爲側妃侍奉皇上,爲他生下凌俊,他曾說過他很感謝我。後來有了飛蘭,他更喜歡我,對我說這一生都會護着我們母子三人。多羅晴柔百般擠兌他都明裡暗裡護着我們,可是如今他卻不願意聽我解釋。”
聽她訴說着與皇帝往日的恩情和今朝的心碎,我喃喃的道:“淚溼羅巾夢不成,夜深前殿按歌聲。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大抵說的就是咱們這樣的情景。”
她擦乾眼淚,紅腫着眼睛對我道:“我的眼淚本來都哭幹了的,今日見了你反倒引着我哭了許久。我能有今日的禍事怨不得旁人,縱然有人要害我,也是皇上信了的。我只爲他把心寒了。這裡雖然日子清苦淒涼,倒也遠離後宮爭鬥。我也樂得自在。”
“姐姐何苦說這樣負氣的話,我此番費了好多功夫才進來,咱們姐妹得見一面。快不要說些氣餒的話。我只告訴姐姐,今後信我就是。宛兒已經找到是誰陷害姐姐的了,雖然艱難,但宛兒會爲了姐姐一試,早晚找到證據,再求皇上恢復姐姐的位份。你要忍耐些。”
她聽我這樣說,忙四下裡看看,悄聲道:“你不必爲我費心了。保住自己要緊。如今飛蘭跟着你了,我也算放心了,你一身的好壞關係着她,不要爲了我輕舉妄動。反而連累你們。你放心,郭絡羅雅圖到了何時也不會尋了短見。不管如何狼狽總是要留着一口氣的。”
聽她這樣說我便放下心,將幻月準備的吃食衣裳手帕,已經瓊枝美人粉和桃花胭脂膏子給她,又道:“不知道你這邊的情況,要早知道就乾脆帶着銀炭和棉被來了。此番我回去一定囑咐人給你想法子送進來。不叫你凍着。這裡是新做的果子吃食,和胭脂水粉。你也該好好打扮打扮了。新歲那一日我還會叫人送吃的啦,你不必爲生活擔憂。好歹有我的就有姐姐的。”
“冬兒,替我家主子謝過貴人的恩德了。若不是得您的這席話,我家主子今年的年關都難過去呢。冬兒給您磕頭了。”說着啪啪啪三個響頭已經磕在地上了。
“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我道,幻月上前也扶起冬兒。
“皇上還好嗎?”終於她還是問及了這個自己昔日
裡最放不下的男人。
“他很好,對飛蘭和凌俊也好。皇上心裡還是惦記姐姐的,並沒有因爲姐姐的事情慢待了兩個孩子。”我道。
她點點頭,忽然想起什麼又道:“飛蘭還在其次,只是凌俊是皇上的長子,又沒人照顧,我擔心他遭人嫉妒陷害。妹妹在外頭好歹替我留心照顧着。”
“是,姐姐放心。”
“小主,咱們該走了。待會有太監過來送飯,若被發現就遭了。”幻月催促着。
“是啊,快回去吧。”她也道。
“姐姐,那我走了。你要好好保重啊。”我含淚別過了郭絡羅雅圖。
回到漪紅閣又派了莫影去阿哥所對凌俊悄聲囑咐了一些,告知郭絡羅雅圖的近況,凌俊得知自己額娘尚且過得去就放下心些,越發全心讀書。
這邊莫影飛鴿傳書給宮外的莫才,叫府裡派人幫着尋找趙長的下落,但是始終沒有消息。夏菡派人暗地裡關注薰華宮的一舉一動。這一日得空幻月想法子哄了薰華宮的彩英到漪紅閣裡。
“我們小主有些舊年新鮮顏色的衣裳不穿了,均是好的。因爲我與夏菡和莫影都不似小主的身量,故而也不知道送誰去,上一次在薰華宮裡瞧着你倒覺得極好又和氣,而且難得的機靈嘴巧,便叫你來試一試,若能穿就帶了回去放着,早晚有個換洗的,也是小主的一份恩典。”
彩英雖然是薰華宮裡的宮人,但是裝束都是比不得小紅她們,因此聽說我有衣裳賞賜給她,便跟着就來漪紅閣,見了我連連叩首謝恩:“憑什麼,只要是貴人穿戴過的就一定是好的。原本衣裳不在料子好壞,單在穿在什麼人身上,又或者是誰送的。貴人得皇上恩寵,送給奴婢就是奴婢的榮耀。拿回去日日供着,只當想着貴人一樣了。”
“油嘴滑舌的!”我笑道,幻月也笑了,然後道:“彩英姑娘好甜的嘴,難怪咱們小主過目不忘,巴巴的叫了姑娘來賞賜衣裳。這些全都是,姑娘且試一試,看合不合身。”
幻月手裡的確實是我的衣裳,不過不全是舊時的,有幾樣是新做的,全是上好的錦緞,藕色的,桃紅的,天空碧的,絳紫色的,全是新鮮亮麗的顏色。或是纏枝蓮花,或是團菊的或是蝶戲牡丹的,總之花樣紋理皆是好的。
我淡淡的看着彩英將衣裳一件件換上,她高興的道:“都很合身。這怎麼好……要了小主這些衣裳。”
我道:“這不值什麼,原本也是打算丟了的,正好你喜歡,也就送給你了。只當咱們有些緣分。”
她磕頭謝恩,我又道:“那一日你在薰華宮裡說的話都是真的嗎?你家貴人現下可好些了?怎的小紅說你並不在近前伺候?”
彩英不服氣道:“奴婢是在夢貴人近身伺候的,那小紅姑姑仗着自己是老人總是不許咱們在貴人跟前,怕咱們得臉替了她!”然後又道:“我家小主還是老樣子,有時候明白也大多是疲累不堪的樣子,越發糊塗的時候比明白的時候要多了。而且糊塗話說的還都是一樣的,大抵就是奴婢先前說的。”
聽了彩英的話,我忽然一計在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