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直昏睡着,皇帝整夜沒有閤眼,陪着太后左右,皇后期間虛脫支撐不住先一步回宮休息,淑妃與柔貴妃還陪着。皇帝見太后一直不好,又問了太醫說是早該醒了,不知道是何故。
柔貴妃道:“皇上,太后此病來的甚是猛烈,太醫們也無法了。不如請法師來做做法術,或許能有好轉,也未可知。”
多羅晴柔的話似乎提醒了皇上,隨即着李德福去請法師施法,法師又是請聖火,又是念咒,又是撒符水,又是燒紙符,在慈寧宮上上下下跳唱了一通,鐘鼓震天,煙霧繚繞。
皇帝問法師道:“太后此番一病不起,可有鬼怪作祟?或捉住了?”
法師回道:“太后近日可是去了東北方有花的地方?”
太后身邊貼身的姑姑道:“天后前幾日可不是去了東宮花苑了麼,她老人家還在那裡的樂壽堂歇了一天方回來了。”
法師手裡拿着神棍,掐指道:“這便對上了,太后此番是被東北方的花神給衝犯了。”
皇帝聽見終有結論復問道:“可有法子解嗎?”
法師又道:“需送走花神,方能化解衝犯。只是……”
皇上見他若有遲疑,追問着:“還有什麼,法師但說無妨,凡事以太后的鳳體爲先,你只說來,朕要人去按着辦就是了。”
法師屈膝跪倒:“只是在太后休息期間,爲求太后安康,請皇上暫不要招幸東六宮的妃嬪,更不可讓其到慈寧宮來,以免帶來花神衝犯太后。”
皇上乾脆的答道:“這是自然。”
法師接着又道:“花神本屬上界之陰神,需得請來至純的陽神來鎮殿方能保太后的平安。最好是太后的後代兒孫。至純之意就是指沒有婚配的意思。”
“至純的後代?”李德福自己嘟囔着“太后所出只有皇上一個,雖然天民親王也是太后養大的,但也早就婚配了的。至純的?也只有大皇子算是了,只是他才六歲。”
淑妃一旁聽到提及自己的兒子,感覺眼角都立了起來,她看着皇上道:“皇上,臣妾的大皇子太小,恐怕侍候不了太后,鎮不住花神。”
李德福自知多嘴,隨即吐了吐舌頭,再不說話,這時皇后得了信過來,臉色慘白,皇帝將法師的話一五一十對皇后說了一邊,她看了看跪着的淑妃,拉住皇帝的手道:“皇上怎麼忘了咱們的二皇子了?臣妾去把他抱來鎮殿就是了。”
皇上心有不忍道:“咱們的拓兒纔剛滿一週歲,孩子眼淨,這如何使得?”
“一切以皇額娘爲重啊,若是拓兒此刻能救額娘,臣妾在所不惜。皇上一直要天下人實行孝道,以孝治天下,臣妾是您的皇后,豈有不知的,拓兒能護住他的祖母是他的榮耀。”皇后這一番話完全就是一個千古賢人。
皇上拍了拍皇后的肩膀,看着跪在原處的淑妃道:“淑妃,朕知道你心疼兒子,皇后都有這番心思,拓兒太小,就讓俊兒來替朕看護太后吧。”
淑妃此刻的心一定在滴血,她還能說什麼呢?再多
說就是抗旨不尊了,縱然她知道一切都是註定的了,可是她的軒轅凌俊才僅僅六歲,鬼神之說,一直在後宮奉行,淑妃心裡也堅信不疑,哪個做母親的捨得把自己的親生骨肉送到鬼神的嘴邊,去做什麼鎮殿的童子呢?
她想想一定就心有不甘,可如今太后病重,她一人不從也是無奈,只會使皇上厭煩,對太皇子更是無益。
不多時,李德福帶着大皇子及他的乳母來到慈寧宮,法師爲皇子帶上神帽,那帽子被各式的石頭妝點着看着十分沉重,只壓的皇子脖頸搖晃起來。
太皇子果然懂事,他走到淑妃的身邊,沒有想象中的哭鬧埋怨,也沒用想象中的害怕抵抗,而是調皮的笑了,對淑妃道:“額娘,放心吧,兒子是皇阿瑪的孩子,是真龍所出,一定能鎮守住皇祖母的寢殿,神魔必不能侵擾兒子的。”
淑妃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樣,一顆接着一顆地掉着,她點點頭,將太皇子的頭攬入自己的懷中,在額頭上輕輕一吻。
大皇子轉身道皇帝的身邊道:“皇阿瑪,兒子今日讀師傅教的四書,深知孝道的重要,所有請皇阿瑪放心,兒子會好好侍奉皇祖母的。也請皇額娘放心。”
畢竟是自己的大兒子,皇帝總是對他比旁人多了一分喜歡,拉住他的手,不住地點頭。自那之後大皇子軒轅凌俊就一直在慈寧宮住下,而淑妃與我們則被困在自己的宮裡不得出去。
淑妃因爲擔心兒子整日茶不思飯不想,也漸漸消瘦下來,不似之前的豐腴,三兩日的時光便覺得老了許多。皇帝不來,沒人問津,這東六宮一時間竟然沉靜的如同一汪死水。
夏菡送了些吃食去華清宮給淑妃毓貴人,回來後不住的咂舌:“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呢,淑妃也算是心胸大的了,饒是這樣也氣色不好了。”
“怎麼能不擔心,大皇子還那麼小,想想就覺得揪心。”小計子跟着道。
“你們說那花神真的會被大皇子的純陽之神鎮住嗎?”玳曼複議道。
我心裡輕笑,從來就沒有什麼鬼神之說,更別提什麼純陽之神能鎮殿,都是無稽之談。只可惜,法師巫術一直是大金所信奉的,從前求醫問藥不如祭祀做法來的好,可見愚昧至極。然而,大金的后妃們對這一門卻深信不疑,所以淑妃纔會擔心至此。
“可憐了淑妃娘娘,也不能出宮去探望,做母親的豈有不心疼牽掛的道理。”夏菡搖搖頭道。
“何止淑妃娘娘,連咱們東六宮的奴才都不許出去,這幾日你們沒聽見隔壁的凝翠閣又在摔東西了?”小計子壞笑着。
“這會兒是西六宮得勢了。你們猜猜今夜會是哪個宮?”玳曼笑問道。
我一直慣着她們也不多責怪,畢竟在自己宮裡隨他們說去,幻月接過話道:“還能是誰?肯定是浴凰宮,要麼是薰華宮,再者便是長樂宮了。”
“我可聽說了,現在是柔貴妃與納蘭常在風頭最勁。唯獨苦了咱們小主跟着受牽連了。”玳曼有些失落的看着我道。
我卻完全沒
有會意,只是細細地嚼着果脯,道:“夏菡,這酸酸甜甜的可是海棠果?怪好吃的,明日再做些,開胃最好了,給淑妃姐姐送去。”
玳曼和小計子還想上前多說兩句,被一邊和顏悅色的夏菡制止住了,她衝大家擺了擺頭,使了個眼色,下人們都退下去了。
四下裡只有我們主僕二人,我一面撿着海棠果脯食用,一面翻着史書閱讀,夏菡搖着團扇也伸着頭看向史書上一行行的小字。
“怎麼?你識字嗎?”我問道。她擺擺頭,笑着道:“從前認得幾個,這幾年早就忘到腦後了。”
“識字讀書是好的,能使人眼界開闊,見解清明,你若願意,我可以教你。”翻過一頁,頭也沒擡起來接着看“淑妃的精神不好,咱們最近常去探望她,你做的點心精緻,她和飛蘭公主最喜歡,你就多做些吧。”
她笑着應下了,我接着道:“此番的事情你怎麼看?”
不知道從何時起,我更願意與夏菡多說幾句,願意聽一聽她的想法和看法,她也總能給予我一些旁人想不到的意見,“小主其實早就心中有數了吧?”夏菡看着我的臉色道“這一次怕是多羅氏與赫赫巴氏聯手算計了郭絡羅氏,連消帶打也捎上了東六宮的妃嬪。”
“她二人往日不睦衆后妃都是知道的,想不到今日卻聯手了,當真可笑。”我一陣蔑視。
“也未必就提前預謀,興許大家心照不宣而已。怪只怪太后病的不是時候,淑妃多久才能得皇上的恩澤,她一直與世無爭,可憐大皇子和二公主也跟着受委屈。後宮母憑子貴,也有子憑母貴的。”夏菡的眼神深陷在無底的思索之中。
“你也相信花神之說?我就不信了,偏咱們東六宮有花神,御花園的花最多,怎的就沒有花神?那法師怕是柔貴妃找來的,一早串通了詞。”我對這些低級的把戲不屑一顧。
夏菡輕輕地掩住我的嘴脣道:“從來都不要對鬼神之說存有疑慮,這大殿也有神明,小主還是要小心言行的。”
“可憐大皇子,才六歲,不知道長夜漫漫,慈寧宮又大,他一個離了額孃的孩子會不會害怕。有沒有哭泣過?”我沮喪的看着慈寧宮的方向“上一次淑妃幫了咱們,這一次咱們也得幫她一幫。”
夏菡道:“後宮人人爲了爭權奪勢而反目成仇,難得見小主這樣的,其實奴婢一直好奇,無論多麼賢德的妃嬪,見皇上疼愛旁人總是心裡有些酸楚,可是您似乎全然不在乎,甚至有的時候還有意避開這些,奴婢天天跟着您,是看的最清楚不過了,奴婢不解。”
這一問倒是把我問住了,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該怎麼告訴她?皇上於我不過是一個名義上的夫君?還是告訴她我進宮其實只是爲了替冬古靖做個眼線?
瞬間想起毓貴人的話,心想不如借來一用“從我入宮時就知道要與人分享他,何來的酸楚,女人的幸福在咱們自己,咱們的日子也要自己過給自己看,不能萬事都指望皇上,更不能因此生怨懟之心,那樣只是徒增自己的煩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