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多羅晴柔因我禁足開始,後宮中人對我都有了幾分忌憚,然而多羅家族自然不會對多羅晴柔的禁足視而不見,多羅福和多羅大人都前後上書替多羅晴柔求情。
“放肆!!!!”皇帝大吼一聲,扔掉了自己手中的奏摺,這一句驚嚇到了一邊正在描繡樣的我,我放下手裡的筆,看着皇帝面前不遠處的奏摺,被翻開的一面寫着“臣多羅福跪上”的落款,我一看就知道又是多羅福再替柔貴妃求情的奏摺。
“皇上何必動這樣大的氣呢?前朝之事臣妾不懂,可是萬事都有法可循,總歸能找到解決的法子的,沒的您倒先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反而不值得呢。”我含笑一面站起身一面走向奏摺,然後勉強的俯下身子,將地上的明黃紙張撿起來,拂去上面的灰塵,恭恭敬敬的又放到了皇帝的手邊。
他看着炕桌上的一沓子奏摺,怒色不減,“一連五日了,多羅家每日上一道摺子,內容全是替柔貴妃求情的,不僅他們,就連滿朝文武大臣,也有數十人上奏求朕解除她的禁足。朕原不過是想要禁足她一陣子,略施懲戒,多羅一族未免太沉不住氣了。難道朕連自己的後宮都不能自主嗎?”
皇帝並非絕情之人,其實太后那一日軟硬兼施,皇帝已然退步了,然而多羅福的連日奏報,無異於是在逼迫皇帝,加上輔政親王的壓力,軒轅天佑早就忍無可忍了。
“貴妃娘娘是多羅將軍最最鍾愛的妹妹,此番皇上盛怒之下,將她禁足在自己的宮中,作爲兄長少不得要掛心於娘娘,也算是人之常情了。”我笑着道,“既然將軍連連請旨,皇上何不就此解除了娘娘的禁足?”
“宛兒?怎麼連你也這樣說呢?”皇帝反問道“別人不知道,難道你還不知道嗎?”
“臣妾知道。”我堅定的看着皇帝,拉住他的手,微笑着道“其實寬恕貴妃是早晚的事情,與其到那時再寬恕,不如現在給了多羅福這個面子,這些日子想必貴妃娘娘總算是悔過了,再者,也能叫多羅一族知道,皇上對他們的恩遇,往後才能更加忠心替大金效力啊。”我笑着道。
其實軒轅天佑和我心裡都很清楚,多羅晴柔的事情沒有那麼簡單,除了多羅福以外,他們身後還有軒轅宏烈,之所以多羅一家在大金有這樣尊貴的位置,得到重用,其多半的原因還是在於軒轅宏烈的提攜。後宮之中皇后一位是太后家族的女人,除此便是多羅一族,換言之是軒轅宏烈之門的人。
聽宮裡的老人說,原本的多羅福是軒轅宏烈的馬童隨侍,後來在軍營中表現出衆,被軒轅宏烈看重,有一次還救過軒轅宏烈的一命,加上他多羅家一直都在軒轅宏烈的麾下,忠心不二,家裡三代都伺候過軒轅宏烈,至此,到了多羅福這一輩總算髮跡了。
從先皇殯天之後,大金的兵部大權一直都在多羅一家的手中,這也是輔政親王的一個謀略,總要自己人掌握兵權纔好。而這一點也正是要挾皇帝的籌碼,軒轅天佑每每總覺得自己不能理直氣壯,時常受制於人,少不得忍氣吞聲
。如今就連後宮中的事情也不能隨心而爲,他覺得自己這個皇帝當的實在壓抑。
“朕這個皇帝當得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他頓了頓又說:“如鯁在喉!”
我太能理解他了,就如同現在的自己一樣,貌似是尊貴無比的貴人,受到皇帝的庇佑,可是又有誰知道我背後有一個隨時可能出現的冬古靖,而我不得不對他言聽計從,因爲我董家一家老少,均在他的手中了。
“您是大金的天子,臣妾相信,早晚皇上會重新握住大金的權柄的。”我微笑着安慰他,軒轅天佑攬住我,與我依偎在一處。“皇上可曾聽過《周書》裡有一句:將欲敗之,必姑輔之;將欲取之,必姑與之。您不如先聽從他們的,答應他們的所求,怠他們不備,之後再設法拔去卡在喉頭的魚刺。”
朝中,人心惶惶,都道我是大金的紅顏禍水,冬古靖作爲我的義父,少不得受到排擠和打壓。他在禮部,原本是右侍郎之職,一應朝賀進貢的事宜都是冬古靖負責的。但是今年皇帝交付他重擬《大金典制》,冬古靖已經焦頭爛額,少不得要忙於典制的編撰一事,然而禮部尚書和左侍郎卻聯合上奏彈劾冬古靖,說他怠惰因循時常擅離職守,收受賄賂等。
冬古靖越發坐不住了,少不得又要飛鴿傳書,這一日,毓嬪恰好在我的宮裡與我坐着閒話,莫影神色匆匆打外面進來,看見毓嬪在,便又悄悄的退出去了。
“妹妹的蘭香水榭當真是個好地方,不僅涼爽舒適,還近水。可是絕妙之處就在於還沒有潮氣。不像我的紫薇齋,雖然有鮮花爛熳,卻沒有你這裡的雅緻清新。”毓嬪笑着不住的讚賞。不知道怎麼的,自從這一次我們重歸於好,我時常覺得和她之間少了從前的一些什麼,每每說話也不似從前那麼貼心真摯了。
“近水有近水的好處,也有它的煩惱。這裡雖然沒有潮氣,少不得夜深人靜的時候,那一面瀑布的聲響聽得真真的,越發覺得空蕩蕩的。倒不如姐姐的紫薇齋好,晚上更能問道紫薇的香氣,夜晚還能好睡。”我低垂着眼簾打量着她送我的手帕,那是她親手所繡的。
“你就是這樣,倒平和,總是隨遇而安的。倒休的這樣好的福氣,今日感覺胎氣如何?可還穩固嗎?”她撫摸着我的肚子,溫柔的看着我笑着。
“很好,只是隱約傍晚會有胎動,其餘的倒無妨了。”我一面看着她送我的帕子,一面與她搭話。
“總算有皇上替你做主,往日柔貴妃就囂張跋扈,咱們姐妹不知道吃了她多少苦楚,受了她多少折磨,這一次她算是栽在妹妹的手裡了。往後看她還敢這樣囂張嗎?本宮聽說,她在自己的芙蓉館裡連日的不吃不喝,成日不梳頭不擦粉,越發的醜陋不堪。平日看她光彩熠熠,怎的一下子就這般景象了?聽得我當真痛快。”
毓嬪幸災樂禍的樣子是我看不慣的,雖然我知道她往日受了多羅晴柔不少氣,但是總不喜歡她如今的這幅樣子,便笑着道:“皇上只是略施懲戒,她便自暴自棄嗎?那便是她不
懂事了,也是我往日錯看她了。總以爲她要強,心氣高,少不得懂得隱忍,如今看也是個沉不住氣眼光淺的。她……身子還好嗎?”我實在無心傷害任何人,縱然恨她害我差點喪命,但我聽聞她如今的落敗,可以想見芙蓉館裡的景象,總算有幾分心軟了。
“那是她自作自受罷了。”毓嬪冷冷的道“她阿瑪和兄長連日上奏,這還不算,她自己也是着人代筆寫了數封書信想着要呈給皇上,大抵是訴說她對皇上的癡情,又用他往日的那套妖媚樣子,打量着還能搏回聖心。真真是不自量力。”
“怎麼?她有書信呈給皇上嗎?也是了,總歸多年的情分,想來皇上也不至於絕情,自然少頃便會寬恕她了。”我淡淡的道。
“她的書信壓根咱們皇上就沒有看,我看這一次皇上是鐵了心要治他的罪。”毓嬪笑着又拉住我的手“所以我說,到底還是皇上心疼你,如今整個後宮誰不知道妹妹是皇上的心頭肉,她自己不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膽敢存了害妹妹的心思,皇上哪裡能容下她呢?”
“宛兒卑微,不過是皇上憐憫臣妾和腹中的龍嗣罷了。”我笑着低下頭,又想起先前的事情“那一日,皇上在姐姐的宮裡,宛兒確實不知道爲何皇上會突然來宛兒的宮裡,實在是……”
“咱們不提那些叫人不悅的事了。”她掩住我的雙脣,“我知道宛兒的心地,原是我這個做姐姐的,平日不得見天顏,少不得吃了妹妹的醋,和你爭寵。後來想想,妹妹是誰,我又是誰?咱們原本不是一樣的嗎?皇上寵愛妹妹就和寵愛我是一樣的,咱們從前有好的一起吃,有好衣裳料子分了各自裁紙衣裳,冬日裡取暖夏日裡作伴,怎麼能分了彼此呢?”她看着我又溫柔的道:“說到底,是我糊塗,竟然爲了這些虛僞的恩寵和你生分了。”
“毓姐姐。”我感念的拉住她的手,然後笑着道:“咱們姐妹往後必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再不分了彼此纔好。無論宛兒今後是否有恩寵,必然待姐姐和從前一樣,不會有半點不同。”
毓嬪道:“我信妹妹的話。”我們相視一笑,雙雙拉住纖纖素手,在一處閒話。
“去年的七巧節,還是姐姐的繡品得了太后娘娘的讚賞,這一年光景,姐姐的繡工又進益了。你瞧這庭院嬰戲圖,那上面的五個孩童,栩栩如生,宛如活過來一樣。看着這絲帕上的花樣子,就能感受到庭院之中已經有了孩童的嬉笑聲了。”我對於手中的這一條絲帕愛不釋手。
“若是有誰家能有這樣五個可愛的孩子真是莫大的福氣了。”毓嬪也看着那一套絲帕,我知道她一心喜歡孩子,但老天不成人之美,她始終沒有自己的子嗣。
“姐姐還年輕,早晚會有自己的孩子的。”我拉住她的手,笑着安慰她。
後宮中的女人苦啊,沒有子嗣的女人猶如沒有根的浮萍,總是感到動盪不安。有了子嗣的女人少不得又要與人糾纏惡鬥,爲了自己孩子的前程,廝殺在前朝後宮之中,甚至喪失了母親原本應該有的慈祥。
(本章完)